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不知為何,看完了帖子之後,玉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樣一句詩詞。
商女,沒錯,就是商女!
而今女真人咄咄逼人,大戰一觸即發,可是這開封城裡的權貴們,卻不聞不問,要搞什麼蹴鞠比賽……這大宋朝也許真的是要走到盡頭,讓人看不到半點希望。
「我不去!」
玉尹把帖子扔在桌子上,一臉陰鬱。
先前從凌振那裡獲得的一絲快慰,也蕩然無存,只剩下強烈的頹然。
陳東拿起帖子,看了一眼,旋即又向玉尹看去。和玉尹相識也有一載半,陳東也算是對玉尹有了些瞭解。玉尹的心情,他很明白,同時對玉尹的判斷,也頗為欽佩。當初舉國歡慶之時,玉尹便判斷出,女真人和大宋之間,早晚會有一戰。
而且他也知道,玉尹一直在為此而做準備!
仗義每多屠狗輩,也許真是應了這句話。朝堂上的讀書人,一個個忙於爭權奪利,便是早先陳東所欽佩的李若水等人,也不可避免的捲入其中。唯有玉尹,在默默準備……就這一點而言,玉尹這個市井出身的屠戶,似乎更勝於那些讀書人。
若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怕死,則天下太平。
這是那晚玉尹和皇太孫趙諶的對話,也不知是從什麼途徑傳出來,甚得陳東認可。
「小乙,你不能不去。」
「為什麼?」
陳東歎了口氣,輕聲道:「若是旁人邀請,你不理便不理了……可這是皇太孫下帖,你若不去,豈非薄了皇太孫的顏面?要知道,你而今能為這牟駝崗的指揮使,固然是有高太尉幫襯,可若是沒有皇太孫當初為你爭取的文林郎補身,便是高太尉使力。也是不能……在許多人眼中,你是皇太孫的人。今日你薄了皇太孫顏面,只怕明日便會有人尋你不是,在其中挑撥離間……所以,你必須要去。」
若換做是從前玉尹,必然立刻翻臉。
可而今重生一回,玉尹的秉性雖依舊孤傲,可也多了許多圓滑。
「如此。便去一回?」
「去看看也好,不管怎地,這蹴鞠大賽是你一手促成,怎地也要露上一臉……我知小乙,憂心國事,可這人情世故,卻也不能不顧。呵呵,知道你的人越多,便越是安穩。旁人想求這機會都不成。你又怎可放棄?說實話,我都想去湊一回熱鬧。」
「那便一起去。」
玉尹一擺手,笑道:「想來小哥也不會薄了我這面子。」
就這樣。一夜無事。
第二天一早,玉尹起床後練了回拳腳,便帶著陳東,策馬趕往開封。
宣和七年深秋的早晨,已帶著些寒意……路邊的柏樹已經枯黃,一陣風吹過,捲起落葉飛轉。
玉尹和陳東入城之後,正逢石三帶著一干差役在街上巡視。
見到玉尹,石三顯得非常熱情。「小乙,怎一大早便進城?可是要探望九兒姐嗎?」
而今的玉尹,可不是當初被一個潑皮無賴逼得走投無路的玉小乙。
再怎樣,他也是手握千餘兵馬,屯紮牟駝崗的指揮使。從六品武官。而石三現在,雖說在開封府做了班頭,卻終究是是個不入流的胥吏。所以,對玉尹的態度,也在悄然間發生了變化。如果說從前他和玉尹尚屬平等交流的話。那麼現在……
玉尹下馬,回了一禮道:「三哥辛苦,這一大早便出門勾當。
今日入城倒不是看九兒姐,卻是得了皇太孫之邀,前去下橋苑看鞠……而今比不得當初自由,反倒有些不爽快。幾次想找三哥吃酒,卻總是抽不出時間來。」
這話,乍聽有些矯情,卻是實話。
石三笑道:「小乙哥而今做了指揮使,還未來得及道賀。
不如這樣,今晚便由自家做東,再喚上肖押司來,一起吃上一回如何?」
「如此,甚好。」
玉尹和石三寒暄幾句,便告辭離去。
「三哥,方纔那個便是玉小乙嗎?」
一個年輕的差役湊上來,輕聲與石三說話。
哪知道石三臉上笑容一斂,甩手一巴掌拍在他頭上,惡狠狠罵道:「玉小乙三字,也是你能喚得?便是肖押司來,而今見到他也要尊一聲玉指揮。小乙哥性情豁達,不與我等計較,可這心裡的尊敬,卻少不得……更不要說,人家走的是官家門路。方才可聽到,是皇太孫相邀,你這般不知趣,若傳出去必然惹來禍事。」
言語中,帶著濃濃的嫉妒之意,卻又有幾分自傲。
他石三可是看著玉尹從落魄一步步走到而今的位子。從最初被郭京逼得險些家破人亡,到如今,馬行街一帶誰個不知小乙哥之名?有嫉妒,但更多是一種驕傲……人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是靠著本事一不顧走過來,直讓人羨慕不得啊。
便玉尹也不知,在不知不覺中,他已成為這開封城市井中的一個傳奇。
從那大相國寺一曲二泉映月開始,到如今堂堂殿前司指揮使,讓許多人都為之稱讚。
他運氣好是一端,可沒個真本事,也走不到今日。
馬行街,甜水巷……那個不把他當作偶像來看待呢?
小差役臉煞白,卻又帶著幾分羨慕。
石三看著玉尹和陳東背影消失不見,歎了口氣,「走吧,各人有各人緣法,小乙哥的緣法,咱們效仿不來。大官人有大官人的苦處,你看便是連回家,也自由不得,渾不似咱們這般逍遙快活,再走兩條街便回衙門裡歇息,這一日也就過去。」
「是啊,這真個羨慕不得。」
一干差役在石三帶領下自去巡街,而玉尹與陳東,則直奔下橋苑而去。
這下橋苑,是高家園林。玉尹也不是第一次來,可今日一看,卻不禁大吃一驚。
下橋苑的格局,與早先變化許多。
苑中那蔥鬱林木被砍了個乾淨。建起了十幾座亭台樓閣。正當住一塊空地,儼然便是後世足球場的面積。坐在那些亭台樓閣上,便可以清楚的觀戰場上動靜。
玉尹和陳東一到,便有人上前阻攔。
等他拿了帖子出來後,立刻有人帶著他,登上一座三層閣樓。
這閣樓正中間,視野頗為開闊。樓下有骨朵子們在守衛,一層是侍衛家僕休息之所。隨時聽候樓上差遣。二樓供人閒聊說話,三樓便是觀看蹴鞠之所。陳東因為沒有資格登樓,入了下橋苑後,便逕自尋人說話去了。下橋苑球場,可以容納數千人觀戰,其中不泛武學和太學學子,陳東混在其中,倒也算不得太寂寞。
而玉尹,則入了閣樓。
才一上二樓。便聽有人喚他。
「小乙,快來幫我看看。」
趙多福在一個窗口前,揮手呼喚。
而在趙多福身邊。儀態端莊的趙福金,顯得有些驚訝。
「見過柔福帝姬,見過茂德帝姬……」
玉尹忙上前行禮,可不等茂德帝姬開口,趙多福便拉著他,遞過來一張單子,「快幫我看看,該如何填寫?」
單子,是一張類似於後世博彩的單子。
經過半年的規劃。大宋時代週刊推出了蹴鞠博彩業務。而今大宋時代週刊每期多達六萬餘份,每張報紙上,都會單獨拉出一塊版面,用來供人賭博。有宋以來,賭博業極其發達。但似這種方式賭博,卻少不得為人詬病。不得不說,朱絢在這方面真個有天賦,竟想出博彩之法,說是用於對東京城市進行改造。可實際上,大部分金錢流入太子趙桓之手,只有少部分,會劃撥到戶部充作公用。
可如此一來,也絕了那些御史大夫的口。
太子趙桓當然不會動用這筆錢,而是由太子妃掌管,算作是趙諶的私房錢。
憑借這一手,半年下來,趙諶手裡便得了十幾萬貫的私房錢。便是柔福帝姬等人,也比不得趙諶富裕,著實眼紅不已。
「柔福帝姬說笑了,自家方回東京,對這兩隊都不清楚,如何為帝姬出謀劃策。」
「也是哦……」趙多福露出失望之色。
看她那小模樣,恐怕是輸了不少,所以才要找人幫忙。
本以為,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哪知道趙多福又道:「小乙你運氣好,就幫我填寫一下,說不定就能中了……嘻嘻,若真個中了,改日便請你去潘樓聽戲,如何?」
「嬛嬛!」
趙福金在一旁,實在是看不過眼,忍不住輕聲呵斥。
趙多福卻不在意,眼巴巴看著玉尹,頗有一些玉尹若不從,她就不會善罷甘休的意思。
玉尹苦笑一聲,便接過了單子。
前世買也沒少買博彩,所以對這裡面的門道,卻也還算清楚。
仔細看了一下兩隊的介紹,玉尹便提起筆,把單子填完,笑道:「若是不中,帝姬勿怪。」
趙福金,一臉苦笑。
距離兩隊開賽還有些時候,趙多福便讓人前去下單。
趁此機會,玉尹上前與趙福金道:「去歲得茂德帝姬救命,大恩大德,尚未道謝。」
不知為何趙福金卻臉一紅,側了身子故意不去看玉尹。
「我一直命人暗中盯著馮箏,倒也沒有露出什麼破綻……這半年來,她非常安靜,更極少與人接觸。只是我發現,她結交之人,多是太學和武學中人,卻不知是何緣故。另外,她好像和千金一笑樓走得極近,有許多次,還與張真奴同台獻藝。」
陽光透過窗子,照在趙福金的臉上。
從側面看去,那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膚,透著幾分誘人光澤。
玉尹心神一蕩,旋即冷靜下來,「千金一笑樓?」
「是啊……據說是因那潘樓太過強勢,所以兩邊走動頻繁。
張真奴也時常會去豐樂樓獻藝,為的便是對抗潘樓……說起來,兩邊之所以如此,也是小乙你一手造成。若非小乙作《牡丹亭》,又創出一門新唱法,兩邊也未必會有聯繫。」
說話間,趙福金看了一眼玉尹。那絕美風情,讓玉尹不禁目瞪口呆。
「卻看個甚?」
「啊……只是,只是一時出神。」
就在玉尹想要詳細詢問的時候,忽聽樓下一陣喧鬧,卻是趙諶來了。
「小乙,直恁來得早?」
隨著太子趙桓確立東宮身份,皇太孫趙諶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他在一干人簇擁下。上得樓裡,看到玉尹便立刻興奮上前,「你來得正好,今日便陪我觀戰吧。」
玉尹唱了個肥喏,便隨著趙諶上了三樓。
趙福金和趙多福也帶著人,一同上樓,找了位子坐下。
這三樓的視線極好,一面牆做成了大窗,可以把球場看得一清二楚。連帶著週遭景色。也映入眼簾。就見不遠處一座閣樓上,趙叔向和一干太學生也都坐下來。
咦?
玉尹在那些太學生中,看到了陳東。
只見他和兩個太學生坐在一起。距離趙叔向很近,交頭接耳,似乎在討論什麼事情。
從三人和趙叔向座位的距離來看,似乎頗有些不尋常。
玉尹也認得那兩個太學生,正是此前在豐樂樓見過,卻未曾有過接觸的太學內捨生雷觀,以及德安府進士張炳。玉尹心裡不由得奇怪,陳東怎會出現在那裡面?
也就是在他思忖之時,蹴鞠大賽。便開始了!
與後世那種平民化的足球比賽不同,這蹴鞠大賽,更好像是一種為了取悅於達官貴人的活動。
從兩邊的稱呼,便可看出一些端倪。
涪陵郡公府,東宮……球員所代表的。是各自的主人,所以也不存在什麼假球之說。
「小哥好像和涪陵郡公不對付?」
球賽開始之後,玉尹便看出一些端倪。
皇太孫趙諶似乎對這場比賽非常重視,不時發出一陣呼喊,如同瘋魔。
但在玉尹看來。他那些舉動,更像是在挑釁趙叔向。只是趙叔向那邊,卻顯得很平靜,便是趙叔向,每每當趙諶做出挑釁動作的時候,也只是朝著趙諶,笑了笑。
「十九哥也不知怎地,近來屢屢向大哥發難。」
「哦?」
「從前他不是這樣,可這回進京卻不知為何,總是說大哥不是……小哥對他也就有些不滿。」
這種皇家內部的事情,按道理是不該與玉尹說。
可不知為何,趙多福卻毫無顧忌說出來,臉上更露出了些許不快之色。
看得出,趙多福和趙叔向,似乎關係不錯。只是言語中,雖帶著幾分對趙叔向的不滿,卻也沒有說的太過明顯。
一旁趙福金,只是默默觀鞠,沒有任何動作。
她即沒有表現出反對,也沒有表現出贊同,好像無事人一般。
若依著趙福金那種性子,理應出面阻止趙多福說下去。可這一回,她卻沒有開口。
也就是說,趙福金內心裡,對趙叔向也不甚滿意?
為難太子趙桓!
按道理說,不應該啊……
趙桓而今也算是地位穩固,趙叔向是聰明人,為何要如此作為?
玉尹心中覺得怪異,但也只是點點頭,沒有再去詢問。
已是九月,徽宗皇帝禪讓在即,難不成還會出什麼ど蛾子嗎?玉尹眼睛,不由得瞇成了一條縫。
這場比賽,波瀾不驚。
趙諶手下的鞠隊,畢竟組建時間長,再加上玉尹之前的指點,各方面已經成熟,故而獲得大勝。倒是趙多福興奮不已,因為連玉尹都未想到,他胡亂填寫的單子,居然中了**成。除了最後的比分沒有猜中之外,其他幾項都被他蒙對了。
按照趙多福的說法,她可以獲得三倍的收益。
問她壓了多少?
趙多福的回答卻讓玉尹嚇了一跳,「我把今年的月例全都壓上去了,嘻嘻……三千貫。」
身為徽宗皇帝最寵愛的女兒,趙多福肯定不會只有三千貫零花錢。
不過月例是月例,恩寵是恩寵……至少在明面上,一個公主一年三千貫零花錢,倒也算不得過分。只是玉尹卻嚇了一跳,如果趙多福輸了,那他可是有的罪受。
「小乙而今,多在軍營嗎?」
「是。」
趙福金輕聲道:「我會繼續讓人盯著馮箏,若有什麼動靜,便派人往軍營中告知。」
「順便,盯著千金一笑樓。」
玉尹也不知是怎麼想的,脫口而出道。
說起來,他和千金一笑樓的張真奴關係也極好,回東京之後,還專門去拜訪過一回。
可不知為何,從知道馮箏和千金一笑樓往來密切後,他這心裡就不太踏實。
李觀魚死前說了不少名字,但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誰也不知道……誰又能保證,那千金一笑樓便真個乾淨?便以前是乾淨的,而今過去近一年,也不太一定。
贏了比賽,趙諶顯得很開心。
拉著玉尹在樓裡說話,詢問他而今在牟駝崗的情況。
聽得出,對軍營裡的生活,趙諶頗有些嚮往,「老師,你教我的那些個撲法,我已經練熟了……不如過兩日我去牟駝崗,再教我些新招數?」
玉尹,自然笑著應下。
正如陳東所言,他最大的依仗,便是趙諶的信任。
趙諶對他信任一日,這牟駝崗指揮使的職務,便不會有什麼差池。再說了,趙諶的性子單純,說穿了也只是個孩子。玉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落得一個輕鬆。
將正午時,趙諶才算放了玉尹回家。
從下橋苑出來,卻發現陳東不知去了何處。
他方才和太學生們在一起,想來也少不得一番同窗應酬。
所以思忖片刻,玉尹便牽著暗金,往觀音巷走。在牟駝崗幾日,真個有些想家,想念女兒了……
沒想到,回到家中,卻發現陳東正等著他。
「小乙,方才在下橋苑遇到兩位同窗,他們求了我一樁事,我正猶豫,是否應下……近來更新甚不穩定,原因眾多。
會盡力保證每天的更新,但是……
老新而今,很是迷惘。(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