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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和六年 第一九七章 與你一個前程(二) 文 / 庚新

    趙福金出現在水榭門口。

    燈光下,她頭戴時下東京最為流行的團冠,身著一件印花緞子羅摺裙,外罩一件紅色團花蜀錦背子,於端莊之中,更透出嫵媚之色。沒有刻意的裝飾,卻別有一番樸素風韻。

    一名宮女挑起竹簾,趙福金走進水榭。

    她朝外面擺擺手,示意宮女們全都退下,而後移步來到琴桌旁坐下。

    一切看上去是那麼自然,沒有絲毫做作之處。

    玉尹拱手唱了個肥諾:「小底玉尹,見過茂德帝姬。」

    趙福金,卻沒有出聲。

    玉尹心下奇怪,抬頭向趙福金看去。

    卻不想,趙福金正打量他,兩人目光相觸,趙福金心裡一慌,臉一紅,忙低下頭。

    這廝,忒無禮!

    我沒有讓他抬頭,他怎這般膽大?

    趙福金心裡面嘀咕著,深呼吸幾口氣,恢復了平靜。

    「小乙,咱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了。」

    「正是。」

    「你可知道,我找你來是什麼事?」

    玉尹一怔,便搖搖頭,「卻不知茂德帝姬喚小乙來有何指教。」

    趙福金沒有回答,出乎玉尹意料之外的沉默了。

    一雙嫵媚的眸子緊盯著玉尹,好像要看穿玉尹的內心一樣。玉尹也沒有閃躲,便和茂德帝姬對視。剛開始的時候,趙福金尚能保持平靜。可這麼一直對視著,漸漸她這心裡,小鹿亂蹦,有些慌亂起來。臉一扭,趙福金不敢繼續這麼對視下去。

    玉尹的眼睛很有神,五官也非常漂亮。

    不同於她所見過那些風流才子的文弱,卻平添了一股子英武之氣。

    那種氣質,風雅與陽剛糅合在一起的奇妙氣質,讓茂德帝姬也有點承受不住。

    當下咳嗽了一聲,趙福金輕聲道:「我聽說小乙你……前次辭了官家的敕命,可是覺著那太樂署博士太小,配不得你的才學,委屈了你嗎?」

    玉尹回道:「帝姬這話怎說來?

    小乙不過市井中一介屠戶,本就沒什麼追求。官家敕命,天恩浩蕩,只可惜小乙生的賤命,當不得如此厚恩。再說了,小乙一無功名在身,二未立下寸尺功勞,更無德行竊據此位。;所以思來想去,只能辜負官家好意,在這市井中逍遙快活。」

    玉尹可不會說什麼那太樂署博士委屈了自己的話。

    若真個這樣說,只怕立刻便會冠以狂妄之名。

    他而今在開封府勉強立足,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更何況,茂德帝姬突然把他找來,究竟是什麼用意?在沒有弄清楚趙福金的心思之前,玉尹必須要保持冷靜。

    趙福金卻笑了。

    「小乙才華,我心裡清楚。

    李娘子何等高傲之人,對小乙琴藝也是推崇不已。

    說實話,一個小小的太樂署博士,的確是委屈了小乙,便做個樂正,也算不得事。

    不如,我贈小乙一個前程,如何?」

    「啊?」

    玉尹大吃一驚,有些驚訝的看著趙福金。

    見他如此表情,趙福金這心裡面,總算是有些平衡了。

    這廝從見到我之後,就一臉平靜之色,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一樣。這一下,總算是讓你失了儀容。

    趙福金眼中閃過一抹狡佶,然後從旁邊的案子上,端起一杯茶水。

    「小乙可聽說過蘇杭應奉局?」

    蘇杭應奉局?

    玉尹又怎可能沒聽說過。

    便是他不知道蘇杭應奉局,也聽說過『花石綱』。那是北宋末年六賊之一朱勉一手設立,專門為討好徽宗皇帝,搜集這種奇花異石。而那朱勉,更因為這『花石綱』而甚得徽宗皇帝所喜,一路青雲直上,而今官拜寧遠軍節度使,可謂風光無限。

    只是這蘇杭應奉局,卻把個東南折騰的民不聊生。

    當初方臘起事,便以『誅殺朱勉』為口號,令東南為之振蕩。

    只是玉尹不明白,趙福金突然提起蘇杭應奉局是什麼意思。便疑惑看著趙福金,等待她的說辭。

    可是,趙福金臉上卻露出一抹無奈之色。

    「小乙既然知道蘇杭應奉局,想來也清楚這蘇杭應奉局的名聲。

    此前方賊謀逆,朱勉逃離杭州,蘇杭應奉局也因此而關閉。然則年初時,官家又起意,重啟蘇杭應奉局。只是朱勉而今官拜寧遠軍節度使,便不好再前往蘇州。

    加之方逆謀亂時,蘇州也遭受了牽累,而今元氣未復。

    所以官家決意,在杭州設立應奉局,重啟花石綱……如今,那杭州應奉局裡尚缺少一個都監,是個正八品武官的職銜。若小乙願意,我可以設法為小乙舉個承務郎,差遣應奉局都監,如何?」

    玉尹本一臉輕鬆,可是聽完了茂德帝姬的這番話,卻著實吃了一驚。

    承務郎,實即員外郎,秩從八品。

    這已經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職官,便是放在其他朝代,對一個普通白身百姓而言,也極具誘惑。更不要說那應奉局都監,還是個正八品的實缺,無疑更具誘惑力。

    有宋以來,入仕途徑無非三種。

    科舉,括太學登第等方式,考取功名入仕;蔭補,憑借父輩所立下的功勞入仕,也就是俗稱的衙內;除此之外,北宋入仕還有一個途徑,便是特舉制度。通過一些極有權勢的士大夫推薦,從而入仕獲取官職,但走這條路的人,並不算多。

    蓋因那些但凡有名望的士大夫,多愛惜羽毛。

    他們不會輕易推薦,也是保存自身的一種態度。茂德帝姬說的,便是『特舉』途徑。

    對於其他人,可能有些麻煩,對於茂德帝姬來說,卻並不算太難。

    如果茂德帝姬出面,便是白時中也不會出面阻止。不僅僅是因為趙福金是徽宗的女兒,更因她還是蔡京的兒媳婦。白時中便是出自蔡京門下,哪怕蔡京而今不得意,他也要給茂德帝姬幾分薄面。所以說,趙福金說出這番話,倒也不突兀。

    杭州應奉局都監?

    玉尹一直在尋找一個入仕的途徑,卻不想這門路居然到了跟前。

    不得不說,承務郎,差遣應奉局都監,的確是極具吸引力。可玉尹卻沒有因此而利令智昏。相反,當趙福金說出這一番話後,他反而冷靜下來,便直勾勾看著茂德帝姬。

    那目光清澈,恍若能看穿趙福金的內心。

    趙福金本來說得頗為得意,可是在玉尹這目光的注視下,竟不由得心裡一陣慌亂。

    她忙藉著喫茶,低下了頭。

    可是心裡面,依舊砰砰直跳。

    「我,要付出什麼?」

    「啊?」

    這一回,輪到趙福金愣了神。

    玉尹語氣平靜,但卻帶著一絲冷意,「帝姬有如此好事與小乙,想來必有要求……

    小乙雖不才,卻也聽說過一句老話: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我才不信天上會平白掉下餡餅,帝姬既然這麼說,想必小乙也要有所付出才是。」

    「沒有……你別誤會,我只是……」

    不知為何,聽著玉尹那冷冰冰的話,茂德帝姬心裡一痛。

    她連忙擺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只是覺得小乙有才學,自當有所作為。先前小乙辭了官家敕命,再想留在東京,怕難度很大。這杭州應奉局……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趙福金有些失了方寸,忙不迭的解釋。

    她當然有想法:柔福帝姬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了玉尹,若玉尹繼續留在開封,弄不好便要鬧出什麼事情出來。正好前兩日,聽宣和殿大學士節度使,領樞密院事蔡攸偶爾說起杭州應奉局缺一個都監,趙福金便立刻上了心。如果,玉尹得了這個職事,便可以離開東京。這樣一來,柔福帝姬見不到他,時間長了便冷了心。

    小女孩兒嘛,總是思想多變。

    只要她見不到玉尹,便不會鬧出什麼是非出來。

    同樣,玉尹得了這麼一個實缺,也不算委屈,便權作自己給玉尹的一個補償……

    畢竟,玉尹家業都在開封。

    讓他背井離鄉,遠離這繁華之地,終歸有些說不過去。

    那蘇杭應奉局都監是個什麼缺?茂德帝姬心裡自然是非常清楚。

    更何況,杭州雖比不得開封繁華,也算是東南有數的富庶之地,也不算委屈玉尹。

    趙福金這是一番好心,若換個人,說不定會欣然前往。

    可玉尹那是個什麼性子?

    即便是重生之後變得圓滑不少,但骨子裡的傲氣,讓他不願意輕易接受一個女子的饋贈。

    若真個為了榮華富貴,便留在可敦城就好。

    玉尹看著趙福金那慌張的樣子,頓時笑了……

    「也許帝姬一番好意,可是小乙有自知之明,恐怕難當重任。」

    如果是個知縣知府,能獨當一面,說不得玉尹會考慮一二。可是這勞什子應奉局都監,說穿了就是一個皇家買辦的保鏢。上面有領應奉局事管著,下面也沒有多少可用之人。便是在杭州,恐怕也施展不得拳腳,畢竟這領應奉局事的,不是朱勉。

    各種束手束腳,倒不如不去。

    玉尹站起身來,沖趙福金一笑,「若帝姬無他事情,小乙這邊告辭。」

    說完,他便要離開水榭。

    可不等他走到門口,卻聽得趙福金身後一聲嬌喝:「小乙,我是為你好,怎恁不知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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