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聽說小乙回來了!」
楊再興興沖沖跑進熟肉作坊,一進門便興奮的大聲叫嚷。
在他身後,黃小七等人也跟著跑進來,一個個臉上都帶著歡快模樣。沒錯,小乙回來了!以前或許沒太多的感受,不過玉尹這次離開東京,讓大家都感覺冷清不少。
玉尹在開封時,不管他去不去鋪子裡,每日都是生意興隆。
而今玉尹一走三個月,生意比之早先可是冷清不少。那些姐兒們本就是懷著目的前去,玉尹即便不在,可只要能入他的眼,說不得便能得到提攜。特別是在玉尹做出那篇解詞之後,便更如此。每個人都懷著目的而來,誰料想玉尹竟一走三個月。
興致會漸漸淡去,直至再無興趣。
事實上,似乎除了千金一笑樓的張真奴和潘樓封宜奴還時常派人前來之外,玉家鋪子已沒了三個月之前那般火爆景象。不過,該做的生意還是會繼續,只要玉尹還在,潘樓、千金一笑樓乃至高陽正店和玉家鋪子的契約,就不會被毀去……
「小乙哥回來了?」
正在配製作料的張二姐,立刻站起來。
楊再興道:「方纔我來的時候,路上遇到了石三郎……他告訴我說,小乙晌午時進了城,而今怕已經到家了。」
正赤膊在那口大鍋上翻肉的霍堅,也跳了下來。
「東家既然回來了,那何不去拜見一下?」
「我去叫十三郎,還有三哥他們……前兩日一起吃酒時,還談起小乙何時能回來。」
楊再興口中的三哥,不是石三。
他說的『三哥』,是王敏求。當初他和霍堅,在斷碑溝帶著一幫人要劫持玉尹等人,結果被玉尹等人擊敗。後來玉尹見他們可憐,便讓王敏求和霍堅帶著人來開封討生活。
玉家鋪子的聲音挺好,屠場也需要人手。
這樣一來,倒也也看看分配得當。霍堅帶著一些人在作坊裡幫忙,王敏求則帶幾個人在屠場工作。那些女子,則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洗洗涮涮,縫縫補補,也不算無所事事。至於住處,燕奴把羅一刀的宅子清理一下,安排了一些人。屠場也能住下一些人,作坊裡也可以安排幾個,如此一分配下來,倒也正好。
所以說,玉尹之前在魯山見到牛皋時,沒有大包大攬還真個沒錯。
如果那一百來人到了開封,他真沒有那個能力,安排得當……
不過,對王敏求等人來說,一日三餐吃個飽,還能有棲身之所,便已經很滿足了。
更不要說,這裡是繁華的東京!
日子雖說過的清苦了些,可也不算太差。
至少比起在斷碑溝打家劫舍,整日裡提心吊膽的強百倍。
「都給我回來!」
楊再興轉身要走,不想張二姐卻突然喝止。
停下腳步,楊再興疑惑轉過身來,看著張二姐道:「阿娘,還有什麼事情嗎?」
「你們幾個,今天莫要去打攪小乙哥和九兒姐。」
「為什麼?」
霍堅梗著脖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就在這時,楊廿九從樓上下來,笑呵呵道:「大郎,聽你阿娘的話沒錯,今天就不要去打攪小乙哥了。」
見楊再興一臉茫然,張二姐笑道:「你九兒姐還有一筆帳,要和小乙好生算一算……再說了,人家小夫妻一別這麼久,自有許多話要說,你們跑過去又算什麼?」
楊廿九道:「就是這話,反正小乙哥明日,肯定會來這邊,也不急著今天這一時半刻。」
九兒姐和小乙有帳要算?
楊再興一臉茫然,朝黃小七和霍堅看去。
只見這兩人和他也差不太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都是摸不著頭腦。
不過阿娘既然這麼說,且聽她的話。
「既然如此,那我先去潘樓送貨去……小七,老霍,晚上一起吃酒去。
咱昨日在都亭驛那邊看到一家鋪子,自釀的酒水,味道極好,價錢也不貴。正好屠場那邊放了工錢,晚上我請客。再叫上十三郎和三郎,說不得今晚要一醉方休。」
黃小七和霍堅聽了,頓時眉開眼笑。
看著楊再興的背影,張二姐卻蹙起了眉頭。
「當家的,大哥這段日子,總是往潘樓跑,究竟是怎麼回事?」
楊廿九搔搔頭,「自家那知道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一向有主意,自家也從來沒有去過問過。想必是潘樓生意極好,需要生肉多,所以才跑的勤快吧。」
張二姐歎了一口氣!
「當家的,小乙哥而今也回來了……
大哥年紀和小乙哥差不多,卻連個上心的都沒有。你看是不是該操持一下,為他尋個親事?這發了工錢便跑去吃酒,一月倒頭也不見存下積蓄,又當如何是好?」
「這個……」
楊廿九想了想,「要不然,我晚上去王婆那裡打聽打聽,或者讓她幫忙留意下,為大哥尋個好人家。二姐說的也有道理,大哥而今也不小了,是該成個家,收心了!」
張二姐聽了,頓時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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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姐!」
玉尹拎著包裹,興奮的走進了庭院。
哪知道,燕奴在經過最先的失神之後,猛然變了臉色,轉身就跑回自己房間,蓬的關上了房門。
把個玉尹弄的,有些措手不及。
他站在院子當中,看著燕奴那緊閉的門扉,好半晌也沒有弄清楚狀況。
「九兒姐,我回來了!」
他朝著燕奴的房間大喊一聲。
可那屋中,卻沒有回應。
九兒姐生我氣了?
玉尹此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猶豫了一下,走到屋門口,伸手拍了拍房門,「九兒姐,我回來了!」
不等他再說下去,卻見房門吱呀一聲開了。燕奴寒著臉,手裡拿著一張契約從房間裡出來,看著玉尹,把那契約遞到了眼前,「小乙哥,你這又算是什麼意思?」
「這是什麼?」
玉尹一臉迷濛,從燕奴手中接過了契約。
他眼睛一掃,心裡面頓時咯登一下,暗道一聲:壞了!
原來,這契約赫然就是這宅子的房契。也許有人會奇怪,便是這宅子的房契,又怎麼了?
房契是沒什麼問題,問題就出在這房契持有人上。
當初,玉尹方重生開封,便遇到了郭京逼債。心中迷茫不知所措,更不知該如何賺來那三百貫錢。於是便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念頭,準備一身頂債,了不起落個流放的結果。不過他若是被刺配充軍,流放蠻荒,燕奴卻需要有一個妥善安排。
於是玉尹便偷偷找石三,並通過肖坤肖押司,把房契過到了燕奴的頭上。
想著便是自己被刺配充軍了,燕奴也不至於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只是後來的發展,卻出乎了玉尹意料。憑借一手嵇琴,居然聲名鵲起,變成了開封府有名的人物,鋪子的生意隨之有了巨大轉機。再後來,憑著兩篇曲譜,玉尹不但償還了債務,生意也是蒸蒸日上,日子變得好轉許多……這也讓他把這契約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可敦城一去三個月,每天都是在緊張中渡過。
不是搏殺,便是面臨種種危機,更遭遇牢獄之災……
這也使得玉尹把這契約的事情完全給忘記了,卻沒有想到,剛一回家,便東窗事發。
看著燕奴那緊繃著的小臉,玉尹偷偷嚥了口唾沫。
「這東西,怎在你手中?」
「你管我是怎樣得來,我只問你,玉小乙,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奴俏臉通紅,鳳目含煞。
玉尹揉了一下臉,故作疲倦道:「九兒姐,你看我剛回家來,何不讓我先歇口氣?」
「不行,你不給我說個明白,這件事就不算完。」
「我……」
玉尹話到嘴邊,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
燕奴的眼睛卻紅了,顫聲道:「玉小乙,奴自嫁入你玉家,從沒有想過要過什麼錦衣玉食的日子。奴只是希望,小乙哥你能自立起來,莫要令阿翁九泉之下失望。
可是你……
你以為奴便是那種只能享得福,不能與你同甘共苦的女子嗎?
不錯,你而今是有了聲望,家裡這環境也確實過得比以前好了……但是你把這宅子過到了奴的名下,便以為是對奴的照顧嗎?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真的出事,奴又怎能獨活?玉小乙,你可是忘記了當初在我阿爹榻前的諾言:要一生一世照顧奴……奴不要這房契,奴只希望小乙哥你能平平安安,奴便已經開心了!」
燕奴說著,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似乎要把心中的委屈,還有此前的種種不安都宣洩出來,讓玉尹站在一旁,束手無策。
看著燕奴那梨花帶雨的模樣,玉尹心裡更是絞痛。
他伸出手,「九兒姐,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只是當時已惘然,我實在是想不出,能有什麼辦法解決,便出此下策。我,我,我絕沒有半點看不起你的意思。」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說,卻讓燕奴哭得更厲害了!
「好了,不要哭了!」
眼見燕奴有些勸說不住,玉尹只好大吼一聲,「沒錯,自家當時的確是打算獨自承擔,所以才把房子過到你名下。可便是如此,又怎樣?你是我的婆娘,讓自家婆娘能過的好些,便有錯了嗎?我便是把這房子過給你,也沒什麼不對之處。
你既然嫁給了我,你的便是我的,這房子在誰的名下,便真的有那麼重要不成?」
燕奴愣住了!
她吃驚的抬起頭,看著玉尹。
哪知道玉尹把包裹往地上一扔,猛地伸出手,攫住她的手臂,一把將她納入懷中。
「聽著,這房子便放在你名下……休要再胡思亂想。」
「你……」
燕奴瞪大眼睛,張開小嘴剛要說話。卻不想玉尹一低頭,用一種極其霸道的方式,吻在了她的唇上。燕奴身子頓時僵硬了,她想要掙扎,卻渾身無力,想要叫喊,卻說不出話來。這冤家,怎地出門一趟回來,直變的如此霸道起來?未等她明白過來,玉尹已攔腰把她抱起,邁步就往屋裡走,直奔那床榻大步行去。
「小乙,你要做甚?」
「不過是一張房契便這般凶悍,今日若不好好教訓你,日後又如何是好?」
說著話,玉尹抬腳啪的便關上了門。
燕奴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有些緊張,可更多的,還是一種期盼,一種帶著無盡羞澀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