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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和六年 第二三章 並非人人柳三變(上) 文 / 庚新

    今兒更得有些晚了!

    其實想和大家說一下,以後第二章的更新時間,會推遲到七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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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真奴不愧是這千金一笑樓的行首。

    雖說比不得俏枝兒那種班底,但也有那勾欄裡有名的樂師。得到玉尹曲譜之後,樂師們演練了幾次,便初步掌握。伴隨著鼓樂聲起,張真奴邁著曼妙步伐,登上舞台,舞姿曼妙而綺麗,登時引來一個滿堂彩。

    只見她舞旋台上,風姿動人。

    李逸風禁不住連連叫好,滿面春風。

    不過在玉尹看來,張真奴確跳的好,但比不得燕奴。若從舞姿而言,比燕奴自然高出百倍。而且張真奴更知道如何展現體態之美,伴隨裙袂飄揚,更有一種嫵媚誘惑之意。可是,玉尹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怎樣,怎樣!」

    李逸風一臉的稱讚。

    陳東在一旁,則撫掌讚歎:「好舞,好旋……」

    玉尹只是微笑,卻不言語。

    半晌後,他突然明白了,張真奴和燕奴的差距在何處。這興致也隨之一下索然,緩緩坐下,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悠悠的品嚐酒水滋味。

    「小乙,真奴舞得可好?」

    李逸風得意不已,有些炫耀的回頭問道。

    「呵呵……甚好。」

    「只是甚好嗎?」

    李逸風不滿意了,蹙眉道:「真奴舞技之高明,這開封府裡,少人可比。

    怎到了小乙口中,只是甚好?

    莫非小乙曾見過更好的舞旋嗎?」

    玉尹真的是很無奈!

    那張真奴,又不是你老婆,我只是少誇讚了幾句,怎地就好像掃了你面子一樣?至於不至於啊!

    但這話,玉尹有沒辦法說出來。

    一旁陳東連忙勸道:「小乙並非說不好,只不過是不知道該如何稱讚。」

    是這樣嗎?

    李逸風疑惑的向玉尹看去。

    這廝也忒不曉事,你覺得好,不見得人人覺得好。所謂一千個人眼裡,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你總不成要所有人,都贊成你的審美觀點吧。

    骨子裡,玉尹也是個傲氣的人。

    前世不肯為五斗米折腰,而今世,更不會隨便向別人低頭。

    我知你李逸風李大郎是太學生,是那勞什子『梁溪先生』的公子。可是你今日表現的有些太過分了,過分到讓我無法接受的地步,那就超出了我可以忍耐的範疇。

    玉尹想了想,突然鋪開一張紙,拿起筆來。

    沉吟片刻,他揮毫寫下:清水濯芙蓉,天然去雕飾。

    然後慢慢放下筆來,向李逸風一拱手,「今日多謝大郎款待,他日若有閒暇時,自當回請。我娘子還在家中等我回去,就不叨擾了,告辭!」

    說著,他起身拱拱手,便走出雅間。

    「大郎,你今日是怎地了?何苦這般針對小乙?

    你若是不喜他,又何必與我來尋他?既然來尋他,又……卻有些過了。」

    「我……」

    李逸風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針對玉尹。

    說實話,對玉尹也沒有惡感。

    雖說早先有些看玉尹不起,但是後來,也漸漸改變了觀點。這是個在市井中的隱士,只看那一手漂亮的字,就能知道,他的素質不會太差。

    可是,方才張真奴待玉尹的熱情,又讓李逸風心裡有些泛酸。

    說簡單一點,他就是吃醋了!

    雖然李逸風也知道,他這樣做有些不合適,甚至是有些無理取鬧。但也不知是怎地,就是忍不住想要和玉尹對兩句,否則這心裡面,就不舒服。

    「少陽,我……」

    「算了算了,本是件開心事,卻鬧成這樣子。

    我去找他說說!小乙也是個傲氣的,你這樣逼他,總是有些不太妥帖。」

    說話間,陳東也離開房間。

    李逸風呆愣愣站在那裡,片刻後轉身,又癡癡的看著正在舞旋的張真奴,這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來。不過是一個肉販,少陽看重他,連真奴也是如此。無非使得一手嵇琴,那也是市井中的玩意兒,怎上得大雅之堂?

    他思緒有些混亂,甚至沒留意,舞台上張真奴舞旋結束。

    新曲子,配合這張真奴的技藝,可謂是大獲成功。而且可以看到,隨著張真奴對樂譜的熟悉,以及和樂師們配合熟練,必然會更受大眾歡迎。

    張真奴卸了妝,便興沖沖上了閣樓。

    推開門,卻見屋中只有李逸風一個人坐在那裡發愣,玉尹和陳東,都不在房間裡。

    「大郎,玉哥兒和少陽怎不見了?」

    「啊……小乙家中有事,先走了……」

    張真奴一聽,頓時顯露出失落之色,「玉哥兒怎地走了?莫不是奴舞得不好?」

    「啊,不是不是!」

    李逸風連忙擺手,稱讚道:「真奴舞得甚好,小乙確是家中有事,所以提前離去。這不,他還寫了一幅字,贈與真奴,不正是稱讚真奴舞技嗎?」

    說著,他便指著案上那副字。

    張真奴收起失望之色,走上前,看著那副字,輕聲念道:「清水濯芙蓉,天然去雕飾?」

    這本是唐代詩人李白所做的《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載》中的兩句詩。不過原句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而玉尹則把『出』改為『濯』,大體意思並未有太大的變化,只是這蘊意,卻變得有些不同了……出,是一種自然現象,而濯,則帶有一絲後來之意。

    張真奴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很快便明白了玉尹的意思。

    玉哥兒這是說我,舞旋匠氣重,不夠自然。我技藝是好的,可惜卻因為太過於注重技藝,而忽視了樂曲的本來,以至於配合顯得有些不好。

    嗯,定然是這樣,否則玉哥兒又怎會留下這樣的字來?

    「小乙也是,明明是清水出芙蓉,怎寫成了濯芙蓉?」

    李逸風這時候才留意到,玉尹用錯了字,於是忍不住在一旁嘀咕起來。

    張真奴卻笑道:「玉哥兒並非是在稱讚奴,而是在指出奴的不足。」

    「哦?」

    「清水濯芙蓉,玉哥兒的意思,是說奴舞旋匠氣太重,以至於失於自然。他留下這幅字,則是提醒奴,洗盡鉛華呈素姿,唯自然方為最美。」

    「是嗎?」

    李逸風頓時愣住了!

    他是真沒有去想那麼多,卻不料這副字裡,還有如此意思。

    那張俊臉,騰地一下子又紅了。

    這一次,他是真真個羞愧不已:只記得嫉妒,卻忘了體味個中真意!

    這玉尹,端地不是等閒之輩。

    張真奴則看著那一幅字,露出悠然神往之色。

    好半天,她輕聲道:「若能得玉哥兒指點,當為一大幸事!」

    那模樣,放在後世就是典型的花癡狀。本來心生愧疚的李逸風,看到張真奴這樣子,忍不住又泛起了酸水。又是酸,又是苦,這諸般滋味在一起,直讓李逸風好不自在。他端起一杯酒,一揚脖子,一飲而盡。

    該死,就不當帶那小乙,來這裡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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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乙,大郎不是那意思。」

    陳東追上了玉尹,與他解釋道:「大郎就是個古怪性子,你莫往心裡去。」

    玉尹則停下來,低頭看了看陳東的腳,又看了一眼自家的鞋子。

    兩人都是穿的雲頭鞋,只是玉尹的腳,比陳東略顯小了些。他脫下鞋子,對笑著對陳東道:「少陽,你也脫了鞋子,試試我這隻,看合適否?」

    「幹什麼?」

    「你先試試再說。」

    陳東疑惑不解,把鞋子脫了,接過玉尹的鞋子,試了試。

    「小了些,夾腳。」

    「對啊,你看這鞋子,穿到我腳上正合適,可到了你腳上,就有些小了。多大的腳,配多大的鞋子……這就和人一樣。你與大郎,同為太學生,將來有光明前程,雖然家境懸殊,但總是同一種人,就好像你的鞋子和他的鞋子,只不過新舊之分,並無太大區別。所以,你二人成為好友。

    可是自家,不過是馬行街上一個閒漢。

    雖說家境比少陽你好些,可在大郎眼中,還是上不得檯面。

    這就好像你的鞋,與我的鞋一樣。我穿著合適,可你穿著,就不合適。

    我知道,大郎沒有惡意。

    但越是如此,就越要分的清楚。

    或許於少陽而言,認識我玉小乙算不得什麼;可是在大郎眼中,小乙卻有高攀之嫌。這道理,自家心裡清楚的緊!大郎曾為自家作保,小乙感激不盡。也不奢求與大郎成為知己,但只求將來,能有機會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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