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彪看了這些罪狀紙,自然看得出這些人全是鄭泰薦舉的,楊彪跟鄭泰較少來往,但他跟鄭泰一樣都是世家權貴出身,相對於呂布這樣出身寒庶的暴發戶而言,楊彪和鄭泰有唇亡齒寒之感,所以他說了那樣的話,不想讓呂布把責任擴大化,但聽呂布剛才的話,似乎也有攻擊他提出的那個薦舉連坐制度的意思。
楊彪冷冷地看了一眼鄭泰,當初這些世家大臣在一起推出薦舉連坐制度,便有針對呂布的意思,當初他們都說好了,自己薦舉人不能出問題,才能揪出呂布的問題,可這鄭泰竟然把他的那些魚龍混雜的門客外放為縣令,授人以柄,真是大大地失策,而鄭泰臉色鐵青,呆坐在那裡,一語不發。
楊彪注意到呂布犀利的眼神正盯著自己,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這些人是鄭尚書薦舉的。但鄭尚書家中門客甚多,良莠不齊,有些門客是口是心非,沽名釣譽,欺蒙鄭尚書,鄭尚書又非聖賢,焉能一一察覺出來,有些門客在被薦舉前清廉正直,可一旦大權在握了就肆意胡為,難道這都要怪罪鄭尚書不成?有些門客有些人在被提拔時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一旦大權在握後就**變質,難道鄭尚書也要負責?有些門客能力出眾,但私德有問題,鄭尚書難道也要為此負責嗎?」
呂布一句話都不說,一直冷冷地看著楊彪和鄭泰。
太傅盧植卻聽不下去了,彭地一聲一拍桌子,對楊彪楊文先厲聲大喝道:「楊文先。薦舉連坐制度是你首倡的,我看很有意義,便和蔡太師、馬太保一起簽名批准了,可你還忘了你在那篇倡議嚴格薦舉連坐制度的文稿裡是怎麼說的?!你剛才說的這番話。跟王莽當年亂政時期說的不以小疵妨大才。有什麼差別?!
某些無恥之輩,諸如王莽之輩,利用薦舉連帶制鬆動之際,大肆薦舉官吏,培植親信。才使得我大漢吏治敗壞。進而使得黎民百姓離心離德,大漢之所以衰敗至此,跟放鬆薦主責任,放縱濫舉之事發生有直接的關係!楊文先。難道你想包庇鄭泰不成?」
盧植聲如洪鐘,一番激昂話語把楊彪臊得滿臉通紅,他剛才為了維護鄭泰,卻是在自己打自己耳光。難怪呂布一語不發,就是要看他楊彪的笑話。
太師蔡邕也冷冷地說道:「對付起別人就是義正詞嚴,彷彿正義在自己手裡,輪到自己人頭上,卻好像那正義律法不存在一般,如此做派,如何服眾?!正人先正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都不懂嗎?!」
蔡邕雖然對呂布到處探訪賢才培植勢力有所不滿,但畢竟他是靠著呂布才得以成為當朝太師,呂布既是他的徒弟又是他心目中的準女婿,楊彪、鄭泰等人雖是他的多年舊交,卻也因為當初蔡邕被漢靈帝流放時他們作壁上觀而致使交情淡漠不少,現在他們還在來往純屬政治交情而已,又怎能抵得上蔡邕跟盧植、呂布的交情。
太傅盧植、太師蔡邕這樣一說,太保馬日磾雖然對楊彪、鄭泰頗有同情,卻也只能按照盧植、蔡邕的語調,訓斥楊彪、鄭泰一番。
尚書令黃琬站起來打圓場:「諸位,既然事已至此,孰是孰非已經非常明瞭,該談一談如何解決此事?奉先公,您的意思是?」
呂布冷冷一笑道:「我沒有什麼意思,既然楊司徒已經提出了那個薦舉連坐制度,我看那上面對薦主的責任細分的很詳細,便按照那上面辦理吧!」
御史中丞田豐拿出那個薦舉連坐制度的文本,跟那一疊鄭泰門客犯法記錄相對應,輕聲念道:「費吉,滎陽人氏,曾為吏部尚書鄭泰門客,被鄭泰薦舉為吏部尚書令史,旋而轉任清淵縣令,上任一個半月來,收受地方豪強賄賂四十八萬錢,貪污公款七十六萬錢,按照大漢律例,當斬,按照薦舉連坐制度,其薦主應當免去官職並把費吉吞沒無法找回的三十六萬錢公款上繳!稽延,滎陽人氏……」
鄭泰面如死灰,呆坐在那裡,議事廳裡的其他人等或不屑於或不敢為他求情,都只能聽田豐那麼乾癟地念著二十四個鄭泰門客以及他們的罪行。
等田豐念完,呂布笑問道候任的廷尉法衍:「季謀,你曾為廷尉左監,依你之見,把這二十四個人的罪行相加,那個薦舉他的人應該承擔什麼樣的責任?」
法衍跟他兒子法正的秉性一樣,都是睚眥必報之輩,剛才被鄭泰冷冷拒絕了,如同被鄭泰狠狠地在他臉上扇了一個耳光,他早已懷恨在心,他也明白呂布的意思,踩人就要踩到死,便冷冷地說道:「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范雎為秦昭王相,曾保舉鄭安平為將軍,後鄭安平率軍伐趙,兵敗投降,范雎受追究,被免相。大漢開國之初便有《二年律令?置吏律》規定:『任人以為吏,其所任不廉、不勝任以免,亦任免者。』以秦之法,鄭泰當斬,以漢之法,數罪並罰,亦當貶為庶民,罰沒全部家產以彌補國家因他胡亂舉薦而造成的損失。」
呂布笑了笑,不予置評,繼而又問候任魏郡太守的諸葛玄諸葛胤誼:「胤誼,依你之見呢?」
諸葛玄雖是一個溫文君子,向來不好與人交惡,卻也被鄭泰的無恥行徑給激怒了,他大聲說道:「這些鄭家門客或作縣令或作郡丞,真不知他們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能力,若只是因為他們曾是吏部尚書的門客,就委以重任,實在讓天下士人感到心寒!
一個被薦舉人出了問題,尚且可以說是君子可欺,被人蒙蔽,這麼多薦舉人都出了問題,只能說明薦主昏聵愚蠢,毫無識人之能,這樣的人還高居吏部尚書之職,我等真為大漢社稷深感憂心。」
呂布問完法衍和諸葛玄,便不發一言,望著盧植、蔡邕、馬日磾,他尊重這三位上三公,把這件事情的裁決權交給他們。
鄭泰聽到這裡,心神大為沮喪,既然已經這樣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便拍案大叫道:「呂布,不就是我不同意你薦舉這兩個人成為廷尉、魏郡太守嗎?你就挖空心思,編造這些東西前來誣陷我報復我!」
鄭泰這樣一說,原本站在呂布這一邊的人們都將信將疑地看著呂布。
呂布朗聲大笑道:「我薦舉的兩個人,諸葛玄乃一代名臣司隸校尉諸葛豐之後,曾任易縣縣令、泰山郡丞,為官清正廉潔,深受士民愛戴,只因得罪權貴,一直不得提升,現在我薦舉他為魏郡太守,他又有那裡不勝任?!法衍乃一代名士玄德先生法真之子,曾任司徒掾、廷尉左監,通曉律法,在鄴城這裡的官員裡,他是最能勝任廷尉之職的人,你卻說他是從董卓那邊來的,可能是董卓派來的奸細,以這樣荒唐莫須有的罪名來抹煞他,只不過是為了你的黨羽升任這兩個官職鋪路而已,如此私心自用、目無朝廷之輩,安能為吏部尚書?!
我身兼司隸校尉之職,本來就有監督你這個吏部尚書的權力,在你濫舉門客之初,我便察覺到不妥之處,便讓人緊盯著,果不出我所料,你以家田四百頃所養的這些門客沒有多少稱得上是清廉能幹之士,全是拍馬溜須逢迎你的世家小人而已!你為人如此不察,還不自省,還敢污蔑於我!
不如這樣,等我司隸校尉屬下將這些人拿來鄴城,交給三司會審,若是確鑿,我便取你首級,若是虛假,我便賠上我的首級,鄭泰匹夫,你敢與我對峙否?」
鄭泰臉色愈加蒼白,顫聲道:「什麼三司會審?御史中丞是你薦舉的,廷尉是你薦舉的,三司之中你的人佔據兩司,再荒謬的東西都能成為確鑿的證據!」
盧植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大喝道:「鄭泰,莫要胡攪蠻纏,不如這樣,把你那二十四名門客交由我的侄兒持金吾盧沖審訊,若是一切確鑿,不但要你性命,還讓你鄭家一門老小全都罰沒為奴!」
黃琬身為尚書令,是鄭泰的頂頭上司,有心救鄭泰一命,大聲喝道:「鄭泰,念你曾為朝廷重臣,也曾為擁立朝廷立下功勞,饒你性命,你切不要不知進退!」
鄭泰慘然地閉上眼睛,細想了一下,自己那些門客果如呂布所說,真正死忠之輩並未有多少,全是趨炎附勢之徒,那些人的人品可想而知,自己可不能把自家性命和一家老小寄托在他們的清廉操守上,想到這裡,撲通一聲跪在呂布面前:「鄭泰有眼無珠,用人失察,又不識賢才,犯下若此大錯,請奉先公看在咱們曾齊心協力共保天子和太后出了洛陽、共建鄴城新朝廷的情分上,寬恕鄭泰!」
太師蔡邕、太保馬日磾也勸道:「奉先,鄭泰僅是用人失察,並無其他過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蔡太師和馬太保一開這個頭,其他為各部的尚書、侍郎之類的世家大臣們也紛紛替鄭泰求情,到後來盧植也出言為鄭泰求情。
呂布則掃視著楊彪等人,冷冷地說道:「你們頒布的薦舉連坐制度白紙黑字在此,你們薦舉的人良莠不齊,有些人徇私枉法貪腐之罪天日昭昭,我想寬恕他們,可我不知道在前線拋頭顱灑熱血的數十萬中央軍將士答不答應,我不知道大漢治下數千萬黎民百姓答不答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