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亦能覆舟
對於呂布準備大張旗鼓地興辦官學,那些大世家家主們和依附於他們的私學學霸們紛紛反對.
呂布心知肚明,這些混蛋說出形形色色的反對理由,根本就是想世世代代承襲官位,保住自己世家大族基業,他們最為恐懼自己世襲的官位被寒門庶子或那些泥腿子家庭的子女給取代了。
呂布召集所有世家大族的家主們和朝廷大臣們聯合議事,想要暫時打消他們的疑慮和恐懼,要連蒙帶騙夾雜著忽悠,也要把「全民教育」這個基本國策定下來。
之前在蔡邕府上,呂布就把朝廷大臣們給忽悠好了,現在就剩下世家大族的家主們了。
在宴會上,呂布冠冕堂皇地說道:「之所以大興官學,容許卑賤貧民的子女入學,是遵從孔聖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教化萬民,讓那些販夫走卒、自耕農、佃農、奴僕的子女全都接受聖人儒學教化,讓他們知道禮儀,知道仁義,知道尊卑,知道廉恥,讓他們不再依附黃巾餘黨作亂,規規矩矩地接受世家大族和朝廷的統治,不再怨恨,不再反抗!」
呂布覺得自己這理由說得甚好,想必這些世家家主無話可說,誰知道,他話音剛落地,就聽到一個尖利刺耳的反對聲:「至聖孔子所言乃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亞聖孟子曾言,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天下之通義也。孔孟所言,乃萬古不變之真理,不能更改!爾乃何人,竟敢妄自更改孔孟聖言,真乃大逆不道!」
呂布定睛一看,原來是常山郡王家家主王博,似乎是太原王氏的附庸,面目長得跟王允很像,道貌岸然,正義凜然,似乎全天下就他一個君子了。
呂布最討厭這樣的偽君子,他正說到興頭,卻被這樣的人給打斷,又聽到那個愚民的斷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禁勃然大怒,怒火直衝頭頂,伸手就想拔出七星寶刀上去把王博斬殺,還沒拔出寶刀,就被另一個清亮的聲音給驚醒:「主公,切不可莽撞,王博雖然言語無狀,可他頂著孔孟的光環,若是主公將他斬殺,便有對孔孟大不敬之意,恐怕這樣一來,主公也必將開罪普天下的讀書人,不可不慎!」
呂布聽郭嘉這麼一說,衝到腦子裡的血慢慢回流,逐漸冷靜下來,自己是沒有足夠的威望去正面硬抗孔孟聖賢,不過,王博的質疑難不倒自己,孔孟的思想是對是錯並不關鍵,關鍵在於人們怎麼理解!
呂布便冷冷說道:「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王博,你是如何理解孔聖這句話的?」
「盡人皆知,孔聖的意思是,我們統治百姓,指使驅趕他們去做事就行了,不要讓他們明白在做什麼!」王博洋洋自得道。
「孔聖是何等偉大的人,他所說的至理名言卻被你們這些包藏禍心、自私自利的鼠輩曲解成這個模樣,」呂布一直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怒火,可他每當聽到這樣陳詞濫調的愚民之語,他就按捺不住滿腔的憤慨之情:「如果孔聖人的本義是驅使下民做事卻不讓他們知道我們的目的,那孔聖所提倡的仁義精神何存?子曰,仁,愛人也。按照你們的理解,孔聖何曾愛過那些下民,又何曾有過仁義!以我之論,孔聖人是偉大,而你們是猥瑣的醜惡地把孔聖人的言論歪曲地如此不可理喻!」
王博被呂布一番痛罵,臉色陰沉地問道:「呂將軍既然這樣說,那你是怎麼理解孔聖人這句話的呢?」
呂布冷冷地說道:「對於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孔聖人整句話可以這樣理解,詩禮樂這三樣東西是教化民眾的根本,一定要抓好,如果民眾掌握了詩禮樂,那就是好事,應該讓他們發揮,如果民眾還沒有掌握的話,我們就要去教化他們,讓他們知道和明白這些東西。」
盧植聽呂布如此闡述孔聖這句深有爭議的話,不禁拍案叫絕:「如此斷句,如此理解,才顯得出孔夫子之仁義聖賢!」
王博見海內大儒盧植都支持呂布如此斷句,臉色愈加發綠,又緊著問道:「那你是如何理解亞聖的那番話呢?」
不待呂布回答,盧植便厲聲說道:「我看你王博也讀過幾年書,你應該記得亞聖這番話之前的那些話,『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如必自為而後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
整體看起來,亞聖真正想表達的是,術業有分工,不可能大部分做官,也不可能所有人為農,每個人做的事情都是不可或缺的。
爾等斷章取義,自以為勞心者必然要凌駕於勞力者之上,自以為是所有底層百姓的主宰!
你們從來沒想過你們的祖輩未曾發跡前是什麼出身?
他們跟那些被你們欺壓得奄奄一息的底層百姓沒什麼兩樣,若都像你們這樣從上到下都把持著官位,不容許任何底層百姓有機會上來,恐怕你們現在也在土裡刨食!」
盧植這番話沒有讓王博清醒,反倒讓他更加忿恨,騰地站起身,指著盧植和呂布:「按照我們理解行事,天下才能太平!按照你們這樣曲解,天下只會大亂!亂天下者,必是爾等!」
侮辱老子,老子能忍就忍一下,侮辱老子的師傅,老子就忍不下去,呂布當場就失去冷靜,跳起來,衝上前給了王博一個響亮的耳光。
王博當時正站在案幾邊,呂布這個耳光把他扇得飛了出去一丈開外,躺在宴會中央,趴伏在地上一個勁地吐血,一個勁地吐出滿嘴破碎的槽牙,臉腫起來像是豬頭一樣。
呂布大步流星,走到王博面前,把他踩在腳下,厲聲痛罵道:「蠢貨!回去好好讀讀史書去!
陳勝吳廣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是怎麼來的?!我們高祖是怎麼建立大漢的?!
赤眉是怎麼起來的?!黃巾是怎麼起來的?!
你想愚民,你愚得了嗎?!
你不去教化他,你就以為他真的就是瞪眼瞎,等你擺佈?!
你以為他們會柔順得像個綿羊一樣被你屠宰嗎?!
那你看大漢滿地的黃巾餘黨是怎麼回事?!
真正讓天下大亂的到底是誰?!」
呂布平時都是笑嘻嘻的,碰到誰都是滿面春風,有些世家家主覺得呂布沒有威儀,對呂布漸漸沒有原來的畏懼。今天他們算見識到了,呂布一旦發怒,殺氣橫生,充塞了整個大廳,在座的四五百人全都噤若寒蟬,連久經沙場的盧植等人也面露驚色。
呂布亦覺得自己原來笑得太多了,讓這些威威而不懷德的混蛋們輕視自己,從此以後,自己還是會笑,但該發威的地方一定要發威,不然老虎不發威會被這些傢伙當成病貓的,難道他們忘了自己是怎麼對付栗成那五個家族的嗎?
呂布掃視著在場的所有家主,冷冷地喝道:「那些陳詞濫調都去見鬼吧,你們相信了那些鬼話,把自己和那些為你們賣命為你們勞作的百姓們割裂開來,與他們互為仇敵,你們覺得這樣真的能長久嗎?各位家主,我們是舟,民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呂布這句話放在後世的官場如同放屁一般,當拿到這東漢末年,便如同一塊大石投入湖中,捲起千重浪,那些世家家主議論紛紛。
呂布感覺火候到了,便露出真摯和藹的表情:「今天我呂布就跟大家交個底,我是寒門出身,父親只是一介縣尉,我今時今日的地位得來不易,我也想讓呂家能夠世世代代繁榮下去,成為四世三公之類的大世家,但我知道我們這些權貴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管束下層百姓,以為讓他們不知禮儀不通詩書,他們就會乖乖地聽我們的話,這歷朝歷代的農民暴亂說明我們這些上位者根本想錯了。這些下層百姓佔據我們大漢子民的百分之九十,這麼龐大的人群如果不把他們納入正軌,遲早都會出事。」
那些家主稽首道:「還請呂將軍示下,如今該如何是好?」他們經歷過一次黃巾起義大暴亂,不想再經歷第二次,誰知道第二次他們能不能還像第一次那麼幸運地逃脫過去。
呂布神情凝重道:「之前的全民皆兵便是把這些草民編入行伍,從編制上進行約束。下一步,我準備進行全民教化,首先是對他們的子女進行儒家教化,教他們詩書禮儀,讓他們知道忠孝,知道仁義,知道尊卑,知道廉恥,我們要從精神上對他們進行約束。雙管齊下,必能讓他們不再興起暴亂。」
有一個家主敏銳地注意到一點兒隱患:「等這些貧民們知道禮儀詩書以後,將軍會不會重用他們,而排斥我們的世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