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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離皇 文 / 說夢者

    萬鬼淵。

    一枚舍利在蒼白的指尖融化,煥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一絲絲融入手心,宛如一縷金線,深入白骨,化為骨髓,循環流淌。

    大風穿過淵壑,渡過「玄陰聚鬼陣」,立刻變成滾滾陰風,呼嘯似萬鬼嚎哭,長幡烈烈飛揚。

    小安起身仰望,一輪勾月懸於天際,像是沉浸在一條漆黑的大河中,陰風為河水,淵壑為河岸,月色昏暗不清。

    她取出一柄尖錐似的物體,顏色森白像是白骨法器,形似無數屍鬼相互吞噬、抱合,雖然沒有任何鋒芒,卻隱隱有著貫穿界域的鋒銳,扭轉虛空的力量。

    這正是餓鬼門的鑰匙有了這柄「餓鬼之匙」,她就可以非常從容的使用餓鬼門,令所有視她為佛敵的人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幽妃交給她的,在知道她的死乃是玄陰宗的陰謀之後,便不加懷疑的相信了她,楚烈王則長歎一聲「玄月,你好自為之」便自離去。

    回想著當時的種種,她也不禁發出一聲幽歎,很像是有情有性的凡人,她煉化了大佛山得到的諸多舍利子,為《朱顏白骨道》注入一股新的力量。

    然而不可避免的,佛魔之念激烈交鋒,釀出一顆人心,開始有了諸多感受,對許多事有了情緒的反應。

    比如,李青山即將成婚。

    雖然她並不在意這些虛禮,也不羨慕韓瓊枝,更不擔心李青山會被情愛羈絆,但總覺得心裡有些怪怪的。

    她不禁搖了搖頭,將諸般雜念驅逐,準備進行下一步修行,婚禮她當然是不會去的,免得搶了新娘子的風頭,等到絞殺飛天蝗王時。再到清河府去吧!

    現在玄陰聚鬼陣已重新啟動,血海幡與骷骨念珠也完全修復,弒佛劍又進行了一次焠煉,《朱顏白骨道》的修為也更進一層。可謂是萬事俱備,只等開啟餓鬼門,

    不過在此之前,她要煉製一件新的白骨之寶——亂魂鈴!

    ……

    萬里黃沙,一座孤城。

    風沙席捲,遮星蔽月。

    這裡是青州與赤州的交界處,常年風暴不休,有時甚至會引動天上罡風,化為恐怖的龍卷,吸卷黃沙。猶如一條黃龍,摧毀沿途的一切,唯有強大的修行者才能在這裡生存。

    這一座孤城便是沙舟派的宗門所在,沙舟掌門憑著一門《白駝功》,也已渡過二次天劫。凝練出金丹來,在赤州也頗有名氣。

    然而此時此刻,沙舟派中一片寂然,門徒弟子都不知蹤影,守護門派千年的大陣破開,一頭頭白石雕成的駱駝,默默經受著風沙的吹襲。

    狂沙殿中傳出淒厲的慘叫。那不是人類的叫聲。洞開的大門內,幽藍鬼火搖曳不定,所有門徒弟子都聚集殿中,卻變成了一具具乾枯的死屍,而他們的魂魄則在鬼火中經受煎熬,沙舟掌門也在其中。發出怨毒的詛咒:

    「我們無冤無仇,你竟然下此毒手……你不得好死!」

    「呵,冤仇?現在不就有了嗎?」

    冥長老冷笑,這種場面他也有很多年沒見過了,作為玄陰宗的太上長老。餓鬼門中有取之不盡的鬼類,沒有必要去做「祭煉生魂」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

    不過現在他已經無所顧忌了,看著一個個魂魄在火焰中哀嚎,心中騰起一陣扭曲的快意,卻又回想起那萬鬼淵中那一場白色大火,感到一陣悚然,越發用力催動鬼火。

    但他這麼做並不是為了洩憤或者修行,隨著哀嚎聲越來越響,鬼火越來越盛,他莊重的取出一個黑色靈位,來到大殿的神案前,重重黃色帷幕之後,立著一個老翁的塑像,滿臉皺紋,溝壑縱橫,亂蓬蓬的鬚髮皆白,彎腰駝背,拄著一根胡楊木枴杖,木然注視著前方。

    那眼神莫名令冥長老感到厭惡,想來是沙舟派的第一代掌門,現在他已滅了滿門,更不把一尊雕像放在眼中,大袖一揮,雕像橫飛出去,撞上牆壁,四分五裂,然後再將手中的黑色靈位,恭恭敬敬的放了上去,上面書寫著一行金漆小字——玄陰宗第三代宗主「離昧子」。

    玄陰宗歷代宗主與太上長老,在進入餓鬼道之前——無論是飛昇還是化鬼——都會留下這樣一個靈位,其中寄存著一點靈性,保存在玄陰宗的「祖靈殿」中,冥長老就負責鎮守祖靈殿,在需要的時候,負責主持儀式,祭煉生魂,召喚祖靈。

    不過大多數靈位的靈性很快就會湮滅,甚至剛剛供奉幾天,靈性就隨之斷絕,這些在九州橫行無忌的大修士,到了餓鬼道中竟也難逃被吞噬的下場,實在令人感到驚懼,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冥長老絕不肯進入餓鬼道中,要進也要用飛昇的方式進去,像是這位「離昧子」一樣。

    風沙的呼號聲越來越響,冥長老端正顏色,屈膝下拜,口中唸唸有詞,與魂魄的哀嚎聲巧妙的融合在一起,漸漸將風聲排斥在殿外,又將一個個生魂投入靈位之中,黑色靈位中忽然騰起一個更加漆黑的影子,扭曲不定,似人而非人,剎那間,瀰漫了整個殿堂。

    「弟子參見宗主!」冥長老深深叩首,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你喚我何事?找到那個白骨傳人了嗎?」聲音彷彿從山洞深處傳來,空洞洞的迴盪在黑暗之中。

    「弟子正要稟報此事……」

    冥長老便將玄陰宗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將責任全都推給死去的玄陰宗主,說他上了白骨傳人的當,才引來滅門之禍。

    黑影沉默了片刻,似乎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驟然逼近冥長老,森然道:「所以你就一個人逃出來了?你為什麼不打開餓鬼門?!」

    「我是為了將此事稟報給您!那白色火焰非同小可,百萬陰兵鬼卒瞬間就被引燃,數十頭鬼王都不是對手,若是貿然打開餓鬼門,恐怕會給她提供資糧,更加難以對付!」冥長老將身子伏的更低。

    「我知道你怕死,不過我原諒你,等到了餓鬼道,我還會獎賞你,如果……你的魂魄沒被毀掉……好久不見了……老駝子你還沒死啊……」

    黑影收攏回靈位中,聲音漸漸飄渺,含著惡意的嘲笑,最後那一句卻不是對冥長老說的。

    冥長老愕然,猛然轉過頭去,一個駝背老者正拄著枴杖站在大門外,眼神木然注視前方,若非那若有若無的妖氣,幾乎要懷疑這仍是一尊雕像。

    「你是……」冥長老腦海中忽然發現出一個名字:「白駝沙王!」

    十方妖王之一,赤州妖族之王。

    不同於大榕樹王與墨海龍王都呆在一個穩定的地方,白駝沙王常年漫步於赤州的萬里沙海中,行蹤成謎,見者寥寥。

    傳說他會化為白駝,在沙暴中指引迷途者,乃至引導沙暴,避開生靈聚集的綠洲,被當做吉祥的象徵,而見過他人形的也就更少了。

    冥長老就只是聽過「白駝沙王」這個名字而已,他毫不猶豫,化為重重鬼影,飛遁而去。他手中所有的鬼王,都在玄陰宗一戰中失喪失,正處於最為虛弱的狀態。再說就算是實力無損,也難與十方妖王抗衡,不過脫身他還是有自信的。

    白駝沙王木然不動,將手中的胡楊木枴杖輕輕一頓,沙暴瞬息間狂暴了十倍百倍,席捲千里,吞噬所有。

    ……

    餓鬼門的另一端,無邊黑影降臨,無數屍王鬼王伏倒在地,其中還有幾位屍帝鬼帝,皆收斂了氣焰,迎上前去,呼道:「恭迎離皇大駕!」

    離皇也不理會,凝視著餓鬼門,彷彿看到了另一端的景象:「來吧,我知道你一定會打開這道門,我知道你同樣貪婪飢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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