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劍宮,斷水峰。
尹銷愁雙手緊緊握著斷水劍,額頭抵著劍柄,跪在漆黑的洞府中。
他維持著這個姿態,已經有很久很久,憤怒、恥辱、仇恨、茫然,猶如黑暗的潮水,一**向他的心頭湧來。
「我是劍修奇才,名劍傳人,藏劍宮的希望之星,早晚有一天會成為大劍修,甚至可能會成為藏劍宮的宮主,但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敗?」
而且還敗的這麼難看,在眾多同門眼前,丟盡了顏面。
「宮主明明知道那人已渡過三次天劫,為什麼不告訴我,要讓我去受此奇恥大辱!」
他像是在捫心自問,又像是在向斷水劍發問,從很久很久以前,這二者就合為一體,以心為劍,以劍為心。
「因為你太弱了!」一個聲音驟然響起,斷水劍微微顫鳴著,他分不清這是劍的聲音,還是心的聲音,喃喃自語:「我太弱了?」
他猛地搖搖頭:「不,我已渡過二次天劫,成藏劍宮一峰劍主,怎麼能算是弱呢?」
「比李青山弱!」那聲音道。
尹銷愁如遭雷擊,這個名字彷彿一個夢魘,高高在上的俯瞰著他,嘲笑著他的弱小,他甚至無法再產生與之決戰的信心。
「何謂劍道?」
「斬妖除魔,行俠仗義?」
「錯了,劍是殺伐之器,無善無惡,更沒什麼狗屁俠義,劍是冷酷,是殺戮,是傲視天下,所向無敵!」
尹銷愁一時茫然,無法言語。
「你還要更強!你還能更強!比李青山更強!」那聲音大聲咆哮。斷水劍的顫鳴聲越來越響,變成一種奇異的音調。
「我還要更強,我還能更強!比李青山更強!」尹銷愁眸中亮起光芒。冷酷凌厲。
「殺了李青山!」尹銷愁說道,聽見自己的聲音與那聲音融為一體。迴盪在幽暗的洞府中。
而方纔若是有人在此,會聽到尹銷愁用兩種不同的音調在自言自語。
……
一艘紙船隨著天風飄蕩,付青衿靜靜躺在船中,出神的望著碧藍的天空。
余紫劍背對著付青衿,坐在船頭,手托著臉頰,頭也不回的道:「師兄。你在想什麼?」
「想我小時候的事,我從小便在藏劍宮長大,所有的同門師兄弟都像是親人一樣,宮主雖然不苟言笑。但對我總是格外寬容,像是慈父一般。明妃大人則厲害多了,我從小就怕她,像是嚴母,玄日師兄……」
付青衿的聲音低沉飄忽。幾乎要飄散在空中。
「玄日師兄便是溫和親切的長兄嘍!雖然我不是在藏劍宮長大的,不過也能明白師兄你的心情,我在狂劍山莊的時候,大家也像是兄弟姐妹一樣。」余紫劍有些懷念的道。
「你不明白……」
「是嗎?啊!師兄,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傷口痛了。還是擔心修為恢復不了,大師兄不是說了嗎?你的修為一定能恢復的!」
余紫劍轉過頭來,只見付青衿已是淚流滿面,手忙腳亂的幫他擦淚,她還從未見過他如此軟弱的模樣。
「你不明白……」
付青衿輕輕搖頭,比起身上的傷勢,盡毀的修為,有一種更加深邃的痛苦與絕望,真正不斷撕咬著他的心,將那些美好回憶全都嚼碎,回首望著手邊的斷劍,總以為還有些東西,不會變成一片廢墟。
「沒關係,我只是心裡有點難受,這裡是到哪裡了?離藏劍宮有多遠?」付青衿問道,他一路心神恍惚,連所處的位置,飛行的距離都沒去估算。
「剛到白土府,離藏劍宮已經快兩千里了,這艘小船雖然平穩,不過飛的實在太慢了,師兄,我們要在哪裡停船?」
余紫劍心中很是奇怪,付青衿本說是來領悟青墟劍意的,但一路上卻從來沒停過。
「那就停一停吧!」付青衿道。
「可下方只是一片荒地,什麼廢墟都沒有!」余紫劍道。
「就在那棵樹底下。」付青衿坐起身來,指著荒原上一棵枯木。
「好吧!」
小船飄然而落,付青衿拄劍起身,余紫劍想要攙扶也被他推開。
「挖個坑,深一點!」付青衿指著枯木底下。
「嗯!」余紫劍拔出紫宵劍,紫光輕輕一旋,便掘出一個深坑來,其中有無數斷裂的根系,也都枯死了。
「白土府的土,也並不是白的啊!把劍給我。」
付青衿伸出手,余紫劍就把紫宵劍遞到他的手中。
付青衿望著手中的青墟紫宵,曾經認為這就是他們命中注定的羈絆,原來也是一場幻境,於是他輕輕一拋,青墟劍與紫宵劍便落入深坑中。
「師兄?」余紫劍睜大眼睛,不明所以。
「斬斷與紫宵劍的聯繫,把土添上吧!」付青衿閉上眼睛。
「啊!」余紫劍簡直懷疑付青衿是不是瘋了,對劍修來說,幾乎是劍在人在,劍忘人亡,更別說還是這兩柄絕世名劍。
「不要多問,以後我會告訴你緣故。」
付青衿的聲音非常虛弱,卻充滿了決然之意。
如果不是青墟劍被斬斷,毀了其中傳承的意念,如果不是受到萬鬼幡的重創,破壞了劍的靈性,他或許永遠不會發現這個秘密。
「那……那好吧!」余紫劍決定還是先順著付青衿,然後悄悄記下這個地方,等以後再來挖出來。
……
花承贊用右手支撐著單膝跪地,長髮披散垂落及地,緩緩搖了搖頭:「不知。」
「那你可知道你其實是在害他?」藏劍宮主的聲音冷酷而威嚴。
「不知。」花承贊又搖了搖頭。
「枉我將你當做一個聰明人,又對你多番培養,沒想到到頭來竟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
「宮主,你太高估我了,我若是真的聰明,又怎麼會來藏劍宮呢?」花承贊微微苦笑。
姬玄日在花承贊身旁蹲下來,用手托起花承讚的下巴,臉上仍帶著溫煦的笑容,目中卻充滿了遺憾,「花師弟,以你的天資悟性,本來用不了多少年,就能與我等並列,卻沒想到你會自毀前程。」
「到那時候,我還是我嗎?」花承贊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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