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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七章 夫唯不爭 文 / 說夢者

    李青山在蟲海中縱橫的時候,留有大部分心神放在四周,等著那個蒼老聲音再次開口,好追蹤其位置。

    然而卻發覺,這聲音依舊是來自於四面八方,並非是故意隱藏位置,再根據其所說的話,那就只有一個答案。

    說話的是這棵大榕樹,也就是霧州第一妖王——大榕樹王。

    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敬意,當初他在調查金蟬靈王的時候,也同時看了七十二路妖王大略信息,這大榕樹王是壽命最為綿長的一位,以長壽智慧聞名天下。

    尋常來說,一個妖王越是強大,越是受到其他族群的戒懼,然而大榕樹王在整個霧州,卻是受到百族敬奉。妖族自不用說了,更難得的是,無論是自視正統的人族,還是奇形怪狀的異人,都敬之如先祖,有一些部落更是將其奉若神明。

    史書記載,聖皇橫掃九州之時,便曾到霧州向大榕樹王請教治理天下之策,詢問古代聖賢明君的治國之道。

    如此人物,已不只是「強」了,李青山也不敢有絲毫怠慢,卻沒想到,那個聲音答道:「我確實是一棵榕樹,但不是大榕樹王。」

    李青山道:「可是據我所知,這顆榕樹就是來自於的大榕樹王。」

    「從你身上拔一根毛下來,我能說那根毛是你嗎?」

    花承露從聽李青山說出「大榕樹王」四個字,就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十方妖王之一的大榕樹王,對一個煉氣士來說,那是超越了不知多少階層的人物,彼此的差距已不能用鴻溝來形容,而是實實在在的天塹。

    又發覺不知何時,李青山又攬住她的腰肢,將彼此距離拉近。而另一隻手則握緊了叛魔劍,目光炯炯。無論面對怎樣的對手,他既不會放鬆警惕,也不會怯懦畏懼,即便是面對傳說中的大榕樹王,依然坦然稱一聲「道友」。

    花承露心中一柔,將被李青山贊為「發育不錯」的窈窕身姿,輕輕依在他懷中。竟已有些習慣這樣的姿態。聽大榕樹王的話,不禁念道:

    「這麼大一棵樹,對大榕樹王來說,竟只是一根毫毛,真想見識見識,他在霧州的軀幹是什麼模樣。」

    李青山揚眉笑道:「那要看話怎麼說了。天下萬馬。白馬只佔少數,難道白馬非馬?雖只是一根毛,卻也包含了我的全部訊息,怎麼能說不是我呢?」

    「哈哈哈哈哈!」

    那滄桑老邁的聲音,發出豪邁的笑容,整個大榕樹都在微微顫動,千枝萬葉,一起搖曳。外面守候的追殺者,面面相覷。不知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花承露則感覺整個空間都在震動,下意識的更貼近李青山一些,李青山投來安撫的目光,傳念道:「不必擔心,一根毛還奈何不得我!」

    花承露唇角微勾,剛剛還理直氣壯的說一根毛就是整體。

    「言之有理,白馬亦馬,我就是大榕樹王!」笑聲平息,大榕樹王慨然承認道。

    李青山道:「不知道友有何指教?」

    「我長你萬歲。稱一聲前輩總是應該的。」

    「那就隨前輩喜歡。」李青山懶得計較這些虛名。心中卻想:「長我萬歲?我修行的速度要跟你一樣,那就真是完蛋了。」

    「不過。我還是喜歡道友。」

    李青山撇了撇嘴,「老人家真難伺候。」

    花承露忙沖李青山使眼色,這可是大榕樹王,就連姒慶見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若是惹怒了他可就糟糕了。

    「老人家?呵呵,小伙子,老人家想請你幫個忙。」大榕樹王道。

    「什麼忙。」

    「最近身上的蟲子有點多,麻煩你幫忙除一除蟲!還有身上的籐蔓纏的也太緊了,得想辦法鬆一鬆,能再來一場雨就更好了。」

    李青山不能理解:「憑道友的能力,難道收拾不了幾條小蟲,些許籐蔓,還要假手於人?」

    「我是棵樹啊!」

    這算什麼回答,李青山訂正道:「是大榕樹王。」

    「去掉一個『王』字,其實就是大榕樹而已,你可見過榕樹自己捉蟲的?」

    大榕樹王一番解釋,李青山方才明白,原來在霧州之時,環繞著大榕樹,自有一套完整的生態系統,又蛀蟲就有吃蟲的鳥,太陽籐雖然兇猛,也有克制其的生物。

    但是被姒慶挖到龍鬥場之後,那些鳥獸當然都被驅散或誅殺了,這一條生態鏈就斷掉了。

    「就算你說的有理,但有道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總不能被人連根刨了,還無動於衷啊!如果我不來,你豈不是要被這些蟲吃光,被籐纏死了。」

    大榕樹王意味深長的道:「我若是被拔根毛就勃然大怒,也長不到今天。再說多出來走走,總能增長些見聞。你若不來,我自可向其他人求助,姒慶那小子也不會看著我枯死,最壞的結果亦不過是損失一毛,但若一毛不拔,損失的就是全身了。」

    李青山聞言一愣,自語道:「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心中隱隱有所明悟,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雖然已有了不可思議的王的力量,依然遵循著大自然法則,以樹的方式生存。

    即便是被人剖開樹皮,被籐蔓汲取樹汁,被蛀蟲吞噬身軀,也不濫用自身的力量,而是努力維持一套自然的平衡,為各種族群的生命提供家園。若是有外敵入侵,這籐這蟲,都會為之而戰。

    這與靈龜的智慧則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看似是居於弱勢,受到損害也不反抗,反而維持了自身最佳的生存。只聽過人仇恨惡狼,仇恨猛虎,卻沒聽過人仇恨樹木。

    「咦,此言甚是玄妙。」大榕樹王道。

    李青山放開花承露,拱手道:「好,我願助道友一臂之力!」

    他已相信大榕樹王沒有惡意,連吞噬自身的蟲子,都能一直忍耐,不運用自身力量清除,又怎會對他們有什麼惡意呢?

    也對其智慧通達很是佩服,這就彷彿面對手持凶器,施展凶威的惡徒,必要奮起反抗殊死搏鬥。而面對拄著枴杖,聰睿平和的老者,卻會彎下腰來向其請教,能夠征服人心的絕非力量。

    而李青山最注重的便是恩怨分明,既然吃了人家的樹皮,飲了人家樹汁,理應有所回報。而且還能得到疥蟲的妖丹,可謂是穩賺不賠,發現在不知不覺間,便自然而然的融入這套生態系統中。

    如果青州的妖王是這大榕樹王而非墨海龍王,那一定好相處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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