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山老人看來,這豈止是傻,簡直是愚不可及。
每年到藏劍宮拜山,請求加入的人絡繹不絕,常年有人在宮外跪著不走,不飲不食,以示誠心,甚至有人活活跪死,都不得收錄。
青籐老人勸道:「紫劍,你在我青籐山呆了這麼久,也算有些緣法,老夫本來還想傳授你青籐山的秘法,培養你做未來掌門。今日誠心誠意勸你一句,去藏劍宮,無論是你,還是你的家人,都有無窮受益,錯過了這個機會,只怕後悔終身。」
言語間,已對余紫劍客氣了三分,親切了七分,他本雖看余紫劍資質不錯,但哪想過培養她做青籐山掌門,如此說話,不過結個善緣。不過這話倒也不全是假話,現在青籐山門徒凋零,幾乎被屠戮一空,若非付青衿之事,他真的會悉心傳授。
付青衿不多言語,只是默默的望著余紫劍,他身上本就有一種頤使氣指的威嚴,否則也不能簡單說服三山老人,難得露出如此懇切神色,更令人無法拒絕。
余紫劍低著頭,捏著衣角,指節發白。她並不擅長拒絕別人的好意,她不是分不清好賴,趨利避害乃是人之本能,也不是真的愚鈍固執到,因為一句話就非得跟花承露去百家經院不可。
而她真實的心意,卻是旁人想不到的,那個屢次拯救她於危難之中的偉岸身影,還生死未卜,她怎能就此離去。謀自己的前途,留在清河府,縱然於事無補,或許還能再見他一面。這個念想。根深蒂固,深植於心。
「我支持你!」顧雁影拍拍余紫劍的肩膀,微笑說道。
付青衿目光一凝,終於首次露出不悅之意。
「修行之道,在乎本心,不可強求,有緣無緣,豈是憑你們的嘴說?我身為鷹狼衛。守衛大夏律法,縱然藏劍宮,也不能當著我的面拐人啊!」
余紫劍忙道:「不是拐,是我……是我……」
付青衿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仰頭長歎道:「罷了,想必是機緣未到,你且暫留於此,不過我相信,將來某一日。你終會來到藏劍宮,做你該做的事。」
又對顧雁影施了一禮:「就請顧統領多多照顧,莫要讓人傷了她。」目光掃過其他人:「今日之事,若有半分洩露。**《《》》*休怪我劍下無情!」
青墟劍在劍鞘中做龍吟顫鳴,肅殺之意。佈滿全場。
藏劍宮不是沒有敵人,能做藏劍宮敵人的。必是最可怕的強敵,如果知道紫宵劍的下一位傳承者,流落於此,必定要扼殺於萌芽之中。
三山老人微覺不是滋味,他們三個築基修士,在付青衿的眼中,還不及一個小姑娘重要,但是若長遠來看,他們還真不及這小姑娘重要。
顧雁影洒然一笑:「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付青衿又一拱手,身化一道青虹,直飛天際,頃刻間,已不見蹤影。行事毫不拖泥帶水,果斷非常。
顧雁影也自告辭,臨別前,對三山老人道:「我觀你們臉上都有些死氣,以後還是小心些為妙。」
三山老人臉色俱都難看,金雞老人乾笑道:「大人難道還會相面嗎?」
顧雁影一笑道:「不會,我隨口一說,三位不必放在心上。」
四人越過山腰法陣,寒風從四面八方席捲過來,吹得衣衫獵獵作響。
余紫劍和花承露牽手走在前面,顧雁影和花承贊落在後面,只聽花承露不斷數落余紫劍笨蛋蠢貨,余紫劍不斷爭辯,哪有哪有。
顧雁影與花承贊相視一笑,顧雁影道:「那孩子到了清河府,你托付給你了。」
花承贊目光垂下:「統領放心,我知道利害。」
顧雁影笑道:「說話不看人,可是不敬。」
花承贊忙抬起頭來,明睿的眸子,極少有的多了一絲慌亂。顧雁影沒有直接掠空而去,他便知道她有話要對自己說。
顧雁影目光卻已望向天空,他不可度測的飄渺之處,那裡是群星的所在:「付青衿,呵,單憑這份決斷便不愧為青墟劍的傳人,我手下十八統領,你的修為最低,但若論足智多謀,思慮縝密,未有能勝過你的,我自然放心,但卻缺了這一份決斷,自古以來成大事者,都少不了一股勇決之氣。」
花承讚道:「屬下並不求成什麼大事。」
顧雁影喟然一歎。
「今次除了那馬陸之外,還有兩個妖怪,實屬非凡,如非付青衿出手,那三個老頭子,幾乎被幹掉。」
顧雁影一來,只聽花承贊簡單敘述了事情經過,便直接去阻止蛛後的報復。花承贊已將三山採藥大典之事,撰寫一份極為詳盡的報告,也還未及呈遞,拿來轉變話題。
「哦,是什麼樣的?」顧雁影雖不在意,也順口一問。
「一個極為高大,儼然人形,但頭生牛角,腳踏牛蹄,後曳虎尾,赤髮赤瞳,應當是妖怪混血之後。另一個則是一具小骷髏,不知怎的,闖入青墟幻境中,劍法精絕。」
顧雁影眉毛一揚,那冰劍崖上,暴風雪中嘶吼的身影,自然浮現於心,對於李青山的印象,不可謂不深刻。
「他們究竟有何手段,能對付的了築基修士?」根據她的記憶,就在一年之前,李青山還只是一個連妖丹都沒凝結的妖怪,絕無可能威脅的了築基修士。
花承贊見顧雁影感興趣,便將所見,娓娓道來,他口齒靈便,將當時場景講述的活靈活現。連另兩個當事人,花承露和余紫劍,都忍不住提下腳步,到一旁傾聽,還不時打斷,補充兩句。
顧雁影心道:他倒真是進步神速,用區區一年時間,就達到了這種程度,如此說來,此番煉氣士在地底全軍覆沒,多半是來自於他的謀劃。能夠如此快的跨出這一步,甚至比修為的進步,更令她驚異。
藏劍宮主說的沒錯,人妖分際,只在一念之間,但這一念,又有幾個人能夠輕易決斷的了呢?
顧雁影道:「你可還記得去年在慶陽城外。」
花承贊如打開了話匣,像是要將心中某些想法停止下來,順著顧雁影的話,滔滔不絕的說下去,「當然記得,老王請的酒嘛,對了,你賞了杯的那小子,叫李青山,還真的來當了鷹狼衛……」
顧雁影登時吃了一驚,她原以為李青山早已徹底投入了妖魔道,忘不了自己當初無心栽柳,還真有了結果,臉上不動聲色,只聽花承贊說。
這下子,花承露更有發言權了,忍不住接過話頭,大講當初在惜花島上,見到李青山時的情形。
他竟然還煉氣了,這小子到底想幹什麼?顧雁影提起興趣來。
李青山要去百家經院,那個清河府修行者的大本營,只有到那裡,他才能繼續深入人類修士的世界,他身上的一千多個百寶囊中的東西,才能轉化為他需要的資源。那些採摘搜集的靈草,才有機會煉成一顆顆靈丹。
而這一切,都需要他用李青山的身份,需要周文賓的推薦。
當然,這不是沒有一點風險,受到鷹狼衛的調查是免不了的,但根據他從錢容芷那裡所得的信息,鷹狼衛並未將他當作犯人來追緝,也就有很大的機會矇混過去。
而最壞的情況,其實也不過是一個築基修士殺上門來,他修成虎魔二重,自信面對築基修士,縱然不敵也能逃脫了,真到了那一步,就只有一頭鑽進地底,找到隱蔽的地方閉關個十年八載。
他離妖將境界,已然不是很遠,再加上那一千多個百寶囊中的資源,最多用不了二十年,就能觸到那一條線。
二十年對妖怪來說,算不得什麼,甚至算是進步神速。
但他不願等這二十年,二十年之後,誰知道天下又會發生什麼變化,別的不說,三山老人說不定老死了,而付青衿在藏劍宮的支持之下,又會修煉到何種境界?
李青山自信能比這廝活的長遠,但卻實在沒辦法用這種理由安慰自己戰勝了敵人,是以他必須尋覓捷徑,勇猛精進,些許險惡,更不足道。
思念至此,李青山終於踏上了鷹狼山頂,相隔數月,重回這裡,卻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他將這些感想壓在心中,大踏步走向自己原本的小樓走去,去尋錢容芷。
敲開房門,錢容芷看見李青山,微微一怔,並未露出什麼意外之色,溫柔愉悅的道:「你回來了。」彷彿妻子等待出了一趟遠門的丈夫,既親切又溫和,他們分隔的時間,不會太久,所以沒有過多的激動,但也不會太短,而顯得習以為常。
李青山道:「看來**門的功法很適合你。」
四目相對,都察覺到了對方的改變,一個越發的溫柔似水,一個則更加的沉穩鋒銳,默默踐行著彼此的生存之道。
「還好!」錢容芷側身,將李青山讓進屋屋內,看見跟在李青山身後的小安,眼神越發的柔和:「小安也回來了。」
小安輕輕「嗯」了一聲,錢容芷又怔了一會兒,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