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開始慢慢的變了顏色,西邊也出現了一抹紅霞,整個北京城沐浴在一片霞光裡。
十多名腳夫抬著兩頂墨綠色的轎子匆匆的來到了承天門西邊的長安右門邊停了下來,范復粹和楊嗣昌兩人從轎子裡走了出來。
二人二人面色沉重,相互對視了一眼後,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這才共同走進了皇城。在明代,內閣在午門內的東邊,為著保密,非閣臣不得人內,但范復粹和楊嗣昌一人是首輔,一人是次輔自然沒有這個顧慮,但相見皇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還要遞上牌子求見,然後等待答覆才行。
倆人遞上了牌子後,一起坐在了內閣裡,雖然兩人相對而坐,但卻都沒有說話的興致,只是默默的坐在凳子上喝著侍從端上來的茶水。
大約過了一頓飯時候,從裡邊走出來一位太監,傳二人速到平台見駕,兩人慌忙起身,隨著太監進宮。當他從皇極殿西邊走過去,穿過右順門,走到平台前邊時,崇禎皇帝已經坐在盤龍寶座上等候。御座背後有太監執著傘、扇,御座兩旁站立著許多太監。兩尊一人高的古銅仙鶴香爐裊裊地冒著細煙,滿殿裡飄著異香,殿外肅立著兩行錦衣儀衛,手裡的儀仗在夕陽的陽光下閃著金光。二人在丹埠上行了常朝禮,手捧象牙朝笏,低著頭跪在用漢白玉鋪的地上,等候問話。聽見大監傳旨叫他迸殿,兩人又趕快起來,躬著腰從左邊登上台階,走進殿裡,重新行禮,更不敢抬起頭來。
楊嗣昌的心裡十分的忐忑,此次,崇禎並未在暖香閣召見兩人,而是在平台召見,顯然崇禎是不想把即將要說的事情當成小事來看待了。果不其然,很快崇禎疲憊而又充滿了壓抑的聲音在二人前面響了起來。
「楊嗣昌、范復粹,朕此次招你等前來,你們兩位相想必已經知道所謂何事了吧?」
二人齊聲道:「臣等已然知曉!」
「前年賊寇竊取陝西,而今更是領著數十萬賊軍犯我京畿重地,朕朕真是愧對我大明歷朝歷代祖宗啊。」說到這裡,崇禎的眼圈立刻就紅了起來。
看到皇帝要掉眼淚,楊嗣昌二人嚇得趕緊又跪了下來。叩頭道:「臣罪該萬死、臣罪該萬死!」
「好了,起來吧。」崇禎輕輕的搖搖頭:「國事糜爛至此,並非朕之罪,也並非全然是卿等之責,而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曾幾何時,韃子犯我大明已成了常事,可現在就連一群被朕攆得走投無路的賊寇也敢犯我京畿重地,難道大明真的要亡在朕的手裡嗎?」
聽著崇禎語句裡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之情以及對大明的未來的迷茫之意。范復粹身為首輔,自然責無旁貸的擔起了首要責任,哽咽著說道:「萬歲爺。切莫如此悲傷,賊寇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咱們京城城高牆厚,加之尚有十數萬京營據守,區區賊寇能奈我何。」
聽著范復粹的話,楊嗣昌在一旁只是驀然不語,現在就連京城裡賣燒餅的小販都知道,京營裡的那些老爺兵恐怕連街上的潑皮無賴都打不過,要是他們靠得住母豬也會上樹。現如今相信京營還有戰鬥力的恐怕也只有崇禎這個被蒙在鼓裡的皇帝了。
但是范復粹姑且這麼說,楊嗣昌也姑且在一旁當成笑話聽聽,但要當真的話那就真的是犯傻了。
聽到范復粹這麼說後,崇禎懸著的心也稍稍的輕鬆了些,但隨即又問道:「范愛卿之言雖然有道理。但京營久未經歷戰陣,如今賊寇來勢洶洶,朕還是不能放心啊。」說到這裡,崇禎面向楊嗣昌道:「楊愛卿,你素來知兵事。你看能否從宣大,山西一代調遣兵馬來京城勤王啊?」
楊嗣昌想了想,苦笑著搖搖頭,「啟稟陛下,如今韃子頻頻在山海關、關寧、宣大一代出沒,山海關總兵吳三桂,宣大總兵楊國柱等人還在不停的喊著要兵要餉,如今要調遣他們來勤王,恐怕很難啊。」
說到這裡,楊嗣昌搖了搖頭,過了一會才說道:「若是要調集宣大、山西的兵馬來援,除非又要籌集一大批的糧草和銀兩才行,可如今國庫早已沒有了銀子,這」
崇禎沉著臉道:「愛卿,若朕執意要調集那些兵馬來馳援呢,需要多少銀兩?」
楊嗣昌想了想:「若真的要調集那些兵馬來馳援,少於一百萬兩銀子恐怕是調集不了。」
「一百萬兩銀子!」崇禎面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怎麼會需要如此多的銀兩?」
楊嗣昌苦笑道:「皇上,要調集九邊的數萬大軍,需要準備的瑣事何其之多,一百萬兩銀子這還是老臣再三剪掉一些開支才得出來的數目。」
崇禎站了起來,不停的在龍椅旁踱步,最後停了下來望向了殿外的夕陽,嘴裡輕聲道:「一百萬一百萬啊。」
崇禎將腳步停下來後他次啊輕歎了口氣搖頭道:「如今國庫和朕的內庫也沒有銀子,入職奈何啊!」
「要不,咱們在此發出詔令,號令天下盡起勤王兵馬如何?」一旁的范復粹也提供了一個主意。
「恐怕不妥!」楊嗣昌皺眉道:「這些年皇上已經召集了兩次天下兵馬勤王了,不過那都是在韃子犯關時才發的詔令,若是連區區幾個賊寇也要召集天下兵馬勤王的話那豈不是讓天下人看朝廷的笑話?」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們讓朕如何怎麼辦?難道就光靠京營的兵馬嗎?」崇禎怒了,拍案而起的他怒視著面前兩位內閣大臣。這些日子他的忍耐已經因為這個壞消息而消耗殆盡,如今一聽自己的兩位內閣大臣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積壓的怒火不由得立即爆發出來。
「噗通!」楊嗣昌和范復粹又跪在了地上低頭不語,看著兩人的可憐樣,崇禎怒喝道:「你們什麼味內閣大臣,連一個章程都想不出來,朕要你們何用?若是再想不出來,你們就一直跪著吧!」
說完,崇禎氣呼呼的坐在了龍椅上,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不正常的紅暈,死死的盯著跪在地上的二人,站在崇禎身後的王承恩則有些歎息的看著崇禎兩鬢的斑白,現如今年僅三十的崇禎的頭髮已經白了一小半,為了遮住白髮,崇禎除了睡覺都是帶著帽子的,這些只有從小伴隨著崇禎長大的他和宮裡的幾位娘娘才知道面前這位大明的九五之尊心裡有多苦。
跪了半晌,楊嗣昌低低歎了口氣才道:「皇上,老臣此時倒是有個主意,只是尚需皇上答應才行。」說完,楊嗣昌又閉上了嘴。
崇禎急了,喝道:「楊嗣昌你什麼時候變成新過門的小媳婦了,你倒是說啊!」
「那老臣就說了。」楊嗣昌抬起了頭,輕咳了兩聲才道:「皇上,九邊的兵馬咱們不好動,可咱們在江南還有兵馬不是,洪承疇此刻不是正兼著江南總督麼,他去江南已經一年多了,兵馬也應該練得差不多了吧。皇上可以立即降旨讓洪承疇立即率兵北上,沿著漕運的運河一直乘船抵達京城,這樣咱們的援兵不久有了麼!」
「對啊!」
崇禎一拍大腿,驚喜的說道:「對啊,洪承疇在江南呆了一年多,還將朕的神機營給帶走了,眼下已經有一年多了,想必也該給朕練出一支精兵來了吧,對,就將洪承疇調來!」
經過楊嗣昌的提醒,崇禎這才記了起來,他早就在一年多以前把自己的兵部尚書給派到了江南練兵去了,想必以江南的富庶肯定能練出一支精兵來。
看著情緒變得振奮了許多的崇禎,楊嗣昌嚥了嚥口水後才硬著頭皮道:「皇上,老臣還有下文,請容稟。」
「嗯,你說!」
情緒變得亢奮的崇禎並沒有注意到跪在地上,正面無表情的看著地面的范復粹,也沒有注意到臉色變得有些古怪的楊嗣昌,尚沉浸在自己的想像裡楊嗣昌遲疑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但面上還得裝得很平靜的說道:「但運河的通道可是要途徑濟南,那裡可是龐剛的地盤,若是他在半道上這麼一截斷」
呼吸彷彿停止了大殿裡死一般的寂靜,直到這時,崇禎這才記起來,現在的山東早就不是大明的地盤了,那個叫龐剛的傢伙早就竊據了那裡,將那裡當成了自己的獨立王國。若是洪承疇帶著浩浩蕩蕩的大軍從江面上經過,而他則在稍微狹窄的地方把江面用幾道粗大的鐵索在江面上這麼一欄,然後再在兩岸裝上幾十門紅夷大炮,這後果,崇禎一想頭上的汗就流了下來。
崇禎將滿嘴的牙齒咬得格格響,「龐剛,又是龐剛,難道他天生就是來和朕作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