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看到了什麼?駱駝?哈哈,哈哈哈,這一定是幻覺……白先生,您這裡可真有愛。」麥克白跟在白晃身後,進了苗圃的第一時間,就發現慢悠悠晃過去的駱駝白旱,然後很開心地笑了。
這傢伙不愧是藝術學院出身,做事情的風格,深得「瘋瘋癲癲」之精髓,連一頭駱駝,也能讓他大呼小叫一番。
當然,除了本身性格使然外,眼下這場面也確實引人發噱——整個佈景和畫面,都呈現出蔥蔥鬱郁的江南水鄉氣質,然後一頭駱駝出現了……
但是很快他就不笑了,而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很不對勁,可就是抓不住重點。
噢,該死的!我藝術之神麥克白的觸覺,從來都是異常敏銳的,為什麼現在忽然發現不了問題所在呢?
對了,蔥蔥鬱郁!
金髮鬼佬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所處的環境,也太反常了一些!為什麼這個苗圃裡面,所有的花草樹木都是綠色的?儘管也有陣陣殷紅和金黃,夾雜在滿山綠意之中,但情況還是很不對勁!要知道,剛剛一路上過來的時候,苗圃外面可是異常蕭瑟。
是啊,現在可是冬天,冬天!一年之中的12月,北半球的寒冷日子!在這個時候,那些一眼看過去就是落葉喬木的植物,為什麼沒有脫光掉?
「呃,這個,那些樹……那些樹木……」此時此刻,麥克白的藝術性人格再度佔據上風。相當不含蓄地瞪著個眼珠子。
白晃滿臉懵懂的回頭,用很莫名其妙很無辜的眼神看著鬼佬,就好像十分不明白,面前這金絲猴一樣的傢伙。到底在上躥下跳個什麼勁兒。
當然,他的無辜到底有幾分是裝出來的,德魯伊就呵呵呵了。
麥克白用藝術家的狂熱,來為自己那些看似莽撞的,極其不合理的要求打掩護,的確很能迷惑不知情的人。但白日光更不是省油的燈,乾脆就針對這廝的性格,用目不暇接的海量驚喜。讓他假驚喜變成真震驚。
滿園子的綠意只是開胃酒罷了。
「噢,我知道了,你的這個莊園,一定是建在地址裂縫上面。土地中有地熱?還是溫泉?」麥克白見白晃還是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驚訝和誇讚,而生出沾沾自喜的情緒,頓時就鬱悶了。這個中國小子居然沒有身為主人翁的自豪感,簡直是不稱職。沒有點兒榮譽心!
「呵呵。」
聽了麥克白的猜測,白晃還是笑而不語,一副高人做派。
這貨愛猜就去猜吧,反正自己的殺手鑭。也不是滿院子的綠色植物。眼前的景色在冬季雖然罕見,但也不是無法實現的什麼奇跡。
等到了花房裡面。再看看這廝還有什麼話要說。
白晃的如意算盤啪啪作響,而事實上。德魯伊也的確成功算計到了對方。
面對著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花房,別說是麥克白,就連神情還算鎮定的祁建國,也木然無語。
「噢,絕對對稱?不可能,這一定是我眼花了,真是奇怪,最近兩個月我可是沒參加什麼酒會,為什麼老是眼花呢!」金毛鬼佬喃喃自語,恨不得再長出十幾對眼睛珠子,好把花房中的珍奇花卉全都盡收眼底:「還有這個,這是什麼?風鈴草?桃葉風鈴草還是匍匐風鈴草?不對,都不是!為什麼造型如此別緻?」
最前面的這些風鈴草,連種子帶人工,培育成本也就一百多一坪,如果不經過靜謐藝術的改造,撐死翻個兩三倍價格賣出去。
但原本普普通通的小花,在靜謐藝術的批量培育下,全都變成了橫放過來的豎琴模樣,那一朵朵細碎的淺紫色小花,像流蘇,像琴弦,更是符合了所有少女幻想。
「呃,別激動嘛,這個也是新品種,我給她取名字叫琴弦風鈴草,麥克白先生你看……」
「好,好名字!」
大叫出聲的不是麥克白,金毛鬼佬已經沒力氣發「藝術家瘋」了,他臉上的垂涎和意外,已經從表演性質,不自覺轉變為了內心流露。
聲音的主人來自於祁建國,這貨沒啥藝術細胞,再好看的花卉,擱他眼中也要被打上相應的價格標籤。所以在聽到了白晃報出的騷包名稱後,他立馬極有眼色地接上了腔。作為白晃的合作夥伴,也就是俗稱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祁建國的表現不可謂不稱職。
而魯斯嬌蘭的採購經理呢?
鬼佬的喉結正可勁兒湧動著,情不自禁就蹲在了花田旁邊。
薰衣草花田夠美妙夠夢幻了吧?很多第一次看見普羅旺斯薰衣草的人,驚歎者有之,沉醉者有之,甚至還不乏感情豐富潸然淚下的小女生。但在眼前這一片「琴弦風鈴草」的映襯下,麥克白覺得什麼普羅旺斯薰衣草,壓根兒就不值一提。
「這邊,麥克白先生,這邊的東西你肯定也會感興趣。」白晃硬拖著不肯挪窩的老外,來到另一片他精心準備的花田旁邊,拔起腳邊的植物。
「噢,這是……鬱金香……」
麥克白經過一而再的衝擊後,也不敢隨便下定論了,而眼前又一株全新植物的出現,讓他這個皇家美院的高材生,此時此刻猶如一無所知的大文盲一樣,傻著眼發起呆來。
「這個,不是鬱金香吧?」旁邊祁建國別提有多揚眉吐氣,就看麥克白此時的神情,他就知道這筆生意沒跑了。如果有雙子玫瑰,有琴弦風鈴草,還有眼前這種古怪的植物,麥克白還要堅持選擇南非那家花卉公司,那他也不配皇家美院畢業生的身份。
哼哼。一開始你們不是挺拽麼?五六年的交情了,遇事還一副公事公辦的可惡嘴臉,現在有本事就繼續啊。
覺得心中一口悶氣,無比爽快地釋放出來。祁建國更是不予餘力地站在一邊,誓要做好給白晃捧哏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順便再冷眼看看外國佬一驚一乍的傻樣,心裡別提有多舒坦。
「呵呵,祁總眼光不錯,的確是鬱金香。」
「這不可能!」麥克白一下子跳腳起來,回頭沖兩人大喊大叫:「上帝,你們是在考驗我的常識嗎?鬱金香怎麼會有這種……這種……籐蔓狀枝幹!」
大多數人的印象裡,鬱金香就是一朵艷麗無比的花苞。撐在一根綠油油大蔥桿子似的枝幹上。當然,事實也的確是這樣,這種花卉的枝幹全都跟蒜薹一樣,就沒有繞彎的。
但面前這些鬱金香。顯然又開始挑戰普羅大眾的認知——花骨朵還算中規中矩,但那個哥特式攀附蔓延的花枝,是腫麼一回事?
「怎麼了,這種鬱金香不好麼?我本來還打算,可以用在一些欄杆。或者是攀附在建築物上面。然後配合黑白色的玫瑰,以及琴弦一樣的風鈴草,整體效果很有希臘神話的感覺,你們覺得呢?當然。怎麼佈置會場我是外行,到底行不行得通。還要看麥克白先生的肯定。」白晃拋出了好幾個大炸彈以後,又開始裝無辜裝純良了。反正看現在的架勢,就算是他動手趕人,麥克白這小子也會死皮賴臉留下來。
他拿出來的這些花卉,可不是用過一次就算,等那個瑞典公主的婚禮在上流圈子裡傳開後,魯斯嬌蘭的聲望肯定也會跟著水漲船高,而促成這一成功的,除了這個企業在設計方面的底蘊,白晃的非主流花卉,同樣功不可沒。
只要魯斯嬌蘭方面的人不傻,就一定會抓住白晃不放。畢竟就如德魯伊所說,他搗鼓出來的這些玩意兒,在新奇誇張之餘,也異常符合歐洲人審美觀念……是符合大多數人審美觀念,沒看祁建國也同樣垂涎欲滴麼。
「好吧,我承認,你培育出來的這些植物,已經深深地征服了我,她們只應該出現在繆斯的神國花園之中!」
麥克白毫不吝惜自己的誇獎,明白無誤地表示了合作意圖:「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商談合作事宜了!具體的條件,想必祁先生已經告訴你了,我們預付50萬歐元定金,等婚禮結束以後,剩下的款項將由新郎親自交付。」
「這個無所謂,既然是早已經定好的價格,我也沒有異議。不過聽麥克白先生的意思,我們就只有這一次合作?」
「當然不是!」鬼佬又著急了:「您知道,我們的業務涵蓋了大半個歐洲,以及大西洋對面的美國。貴族派對,藝術沙龍,聽起來是很高端而且小眾的東西,但事實上,我們一年之中差不多要拿出近百個策劃方案。而這裡面,哪怕是最最嚴肅正式的商務型會議,也需要花朵點綴。所以你看,這將是多麼大的合作前景……」
「很好,沒問題,現在我們已經達成了初步合作意向。不過在這之前,我要聲明一個條件,所有的花卉,都要有『夢境守衛』,也就是我公司名稱的logo!」白晃斬釘截鐵,毫無迴旋餘地。
他娘個小赤佬,大有前途的一個公司,這算什麼破爛名字!儘管苗圃的名字,和祁建國沒啥關係,可中年商人還是忍不住給了個差評。
「這個……」
麥克白頓時就猶豫起來。
他當然能看出白晃是啥居心,不就是藉機開拓國外高端市場麼?
按道理來說,就算對方在歐洲打響了名氣,但和他們魯斯嬌蘭也沒啥衝突,大家你賣你的花卉,我搞我的設計,完全可以很好的共存。
但作為少有具備商業素質的藝術從業者,麥克白很擔心一個問題——能夠供應這些奇葩的,目前只有白晃一家,如果其他策劃公司根據logo,找上了白晃,那豈不是平白為自己添麻煩?
儘管現在是信息社會,很多東西都難以保守秘密。但供應商名單,不管擱在什麼公司,都算得上商業機密。現在他不保守秘密也就算了,還主動幫供應商做廣告。未免也太不講規矩了。
「怎麼,不行嗎?我覺得這個條件,也不算很苛刻嘛。」白晃拉長了聲音,好整以暇地斜乜過去。
「這個,請給我一些時間考慮一下,畢竟我只是採購部負責人,白先生的這些要求,不是我個人可以做主的。」麥克白的緩兵之計實在不算高明。但卻是眼下他能想出來的唯一辦法了。
白晃沉吟了一下,也就很爽快答應下來,反正現在是賣方市場,不怕他搞什麼花樣。
……
外國佬參觀完了花房以後。又見到了德魯伊的樹屋別墅,於是又大呼小叫了一番,還委婉表示了想要體驗一下的想法。
不過他的這個要求,被白晃很不委婉地拒絕了。
但這絲毫沒有打擊到麥克白的熱情,鬼佬在不談生意的時候。的確是個狂熱的藝術家,他也不管白晃黑成醬油一樣的臉色,逕直圍著樹屋不肯走了,還一個勁兒拍照。說是找到了藝術靈感。
直到天黑,外面都看不見東西了。他才被祁建國半拖半拽地拉回了賓館。
第二天一大早,鬼佬就趕了過來。手裡還捏著兩個西江有名的桃園大肉包,說是藝術有助於食慾和消化。
當然,他也不是來發瘋的,在樹屋外面用完了早點以後,麥克白代表魯斯嬌蘭,向白晃發出了正式邀請。
「什麼,去蘇黎世?」
白晃一個愣神,蘇黎世,那可是世界金融中心之一,相較於什麼紐約,什麼倫敦東京,還是瑞士銀行的名頭,在普通中國老百姓耳朵裡更廣為流傳。
傳說中100萬美元以下存款,銀行客服diao都不diao你的超級牛逼位面啊。
對方的意圖,白晃差不多也清楚,不過他根本就不擔心去人家主場作戰。
只是接受邀請的話,時間上有些倉促,畢竟眼看著就是元旦,西江這邊大事沒有,小事兒卻是不斷。
「那個,去蘇黎世也行,但是要給我幾天時間,把家裡面的事情安排一下。」白晃沖麥克白攤手,表示身不由己。但事實上,這廝正在心裡竊喜——這可是去瑞士啊,談生意還在其次,自己過去以後,魯斯嬌蘭怎麼也要好好招待招待自己吧?嘿,那豈不是相當於免費旅遊?
不得不說,白晃好歹也有小幾千萬身家了,雖然在西江富豪裡面排不上號,但千萬資產就是千萬資產,說出去嚇唬普通老百姓,問題還是不太大的。但就是這個老闆,還習慣性惦記著佔人家小便宜,貪圖省幾個小錢,簡直讓人不齒。
不過白晃的如意算盤,很快就破碎了。
因為小斌一句多嘴。
在護送著姥姥和苗紫紫回楠木坳,幫老太太把年貨置備齊整以後,苗圃的業務經理……不對,現在是市場總監了——頭一次陪同麥克白的時候,激動過度說了句傻話。
「啊,那不是說,以後咱們可以調整業務了?那簡直太好了,買花給國外闊佬,可不比賣樹賣草給政府強麼!」
小斌說這句話的時候,麥克白還沒來得急說話,是祁建國代為表達意思的。於是小斌下意識就以為,鬼佬聽不懂中國話,而且他喜不自勝暴露老底時,嚴格來說,還沒到得意忘形的程度,也就是聲音略微有點兒大,不是貼著白晃耳語。
他的這句話一出口,旁邊還在為白晃那些條件發愁的鬼佬,立馬如聞天籟一般,很是意外地盯住了小斌。
隨後他就掩飾住自己的意外之喜,也不著急請白晃出國了。
就連旁邊跟著湊熱鬧的苗紫紫,相當恨鐵不成鋼地補救,鄙夷著說我們的東西又不是不愁賣,早就有人想要來預定這些奇葩花卉,都沒能制止麥克白的詭笑。
白晃在對小斌無語之餘,也很是驚訝苗紫紫的鬼靈精,不愧是早熟兒童啊,表現實在讓人驚訝。
只可惜,這丫頭的生理沒有和心理同步發育……
咦,我發什麼神經!白晃瞬間囧了一下,連忙默念了好幾遍「我不是蘿莉控」,這才轉過去應付麥克白。
「這樣吧,既然在長期合作方面,我們雙方還有分歧,那就先把這一次合同簽訂了再說吧?你看怎麼樣?」白晃的口氣可有可無,他雖然也想著,要把自家花卉買到歐洲上流社會,但這個事情也並非十萬火急,麥克白願意拖,那就一塊兒耗著得了。
但對於採購經理來說,白晃這話分明就是以退為進,他跟祁建國合作次數多了,自認為也是個中國通,很瞭解這個國度的一些社會人情。
哼哼,跟政府做生意?這個國家的政府不是具有,一種名為「行政調控」的殺手鑭麼?既然你不急,那我也就不急好了。
這就是半吊子貨色的悲哀,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事實上不管在那個國家裡面,政府採購都是一塊讓人垂涎的大肥肉。只不過白晃的目的不在賺錢,這才主動放棄了一些利潤而已。
於是麥克白自以為得計,而白晃也懶得說破,兩邊就這麼僵持下來。
就在這種僵持裡面,原本今年十月份,就應該前來西江考察的亨特和王伯川,卻忽然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