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我的歌聲裡
從虛谷到人族最近的小鎮，有著數百里的距離，而這原本就並不繁榮的小鎮更是在戰火之中幾乎化為廢墟。
當妖族被驅散之後，那些窮苦的人們就像是荒原上的野草，經過了寒冬的洗禮之後重新鑽出了土地，出現在小鎮之中。
隨著季節的變化，漸漸已經到了春分。
天狼在那夜虛谷之戰之中因為害怕自己沒能夠擋下周羽，從而導致整個狼族被白骨哭問罪，所以自投懸崖，希望通過自盡來使得狼族能夠存活下去。
但是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沒有死掉。
這是他過了一個月之後才敢確定的事。
那一日，他從飛鳥山上墜下，本已抱著必死之心，只聽得耳邊呼呼的風聲，最後光噹一聲巨響，便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天狼幽幽轉醒，他艱難的爬起身來，發現四周空空蕩蕩，已經不在虛谷的地界上，於是他拖著那具破損不堪的身體在這荒原般的空地上漫無目的的行走。
他以為自己到了地獄，因為這裡是這麼的寒冷，這裡什麼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聽見了流水聲，發現了一條小河，他在河水的倒影之中發現，自己已經變得不像是自己。
「變成了鬼之後果然要難看許多。」
天狼接著說道：「這地獄為何空無一物？難道我變成了孤魂野鬼？」
於是他對著空曠的河道坐了下來，聽著潺潺的流水聲，忽然他感到自己很渴，是的，已經好久沒有吃任何東西了，可是，鬼難道還要吃東西嗎？
天狼搖了搖頭，然後離開了那個河道。
繼續在荒原之上漫無目的的飄蕩，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聽見了說話聲。
這說話聲是順著風兒飄來，似有若無，忽遠忽近。
豎耳聆聽了許久之後，天狼開始想著那發出聲音的地方行走。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皚皚的白雪已經全都變成了能夠滋養萬物的水分，融入了泥土，荒原之上，黑色的泥土露了出來。
氣候也漸漸變得溫暖起來。
天狼帶著虔誠的心，他覺得自己必定是受到了神靈的指引，所以才會聽到福音，因為這聲音，他正在漸漸走向熱土，不然為什麼會感到越來越溫暖？
看！這通往熱土之路上，有碧綠的小草，有鮮艷的野花，遠處還有鳥兒飛行的蹤跡。
終於有一天，路旁的小草已經慼慼，野花爭相鬥艷，蜜蜂在花朵之間忙碌的穿行著，原野之上一片五花十色，那些果樹上，更有美麗的鳥兒在唱著動聽的歌兒。
天狼呆呆的立在路上，他就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突然尋到了一片仙境一般。
這裡，便是天堂嗎？
可是，天堂不是應該有天使嗎？
天狼這樣想著，突然他就聽到了一陣美妙的歌聲。
情不自禁的，天狼向著那處走去。
在萬花叢中，他忽然見到了一位美麗的姑娘，姑娘正在歌唱。
為了繼續聆聽這美妙的歌聲，天狼小心翼翼的站在姑娘的身後，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擔心會打擾到她，從而讓這位美麗的天使受到驚嚇。
一支歌唱完了，姑娘又開始唱另一隻歌。
這一次，歌聲婉轉若流鶯，不知不覺之間，天狼聽得淚流滿面。
在這無限的春光之中，他不知為何，突然哭得像個孩子。
歌聲漸漸停止，姑娘轉過身子，朝著天狼說道：「你為什麼要哭？難道是我唱得不好聽嗎？」
天狼一邊擦著淚水一邊說道：「不是我自己想哭。」
至於為什麼想哭，天狼卻說不上來。
忽然天狼發現，姑娘美麗的大眼睛之上沒有焦點，她的眼神非常空洞。
「你的眼睛？」
天狼下意識的問出口，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天使的眼睛居然會有問題。
「我的眼睛有問題。」
姑娘好像有點自卑，她低聲的說道：「但是我的歌兒唱得好聽。」
天狼用力的點頭，心中突然想到，若不是這天使是一個眼神不好的天使，看到自己現在這幅尊榮，只怕是已經被嚇得跑掉了吧？
自嘲一笑，天狼說道：「你的歌聲是我聽過的最美的歌聲。」
姑娘站起身來，靦腆一笑，周圍的花兒盡皆失色。
天狼看得呆了，直到姑娘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能摸摸你嗎？」
姑娘雙手前伸，摸索著向天狼走來。
天狼猛然驚醒，不知為何他趕緊從自己的妖丹之中擠出妖力，來清除自己身上的污垢，並且還將自己重新幻化成人的模樣。
「我在這。」天狼走上前去，站在盲女的面前說道。
盲女伸出兩隻手，輕輕的撫摸著天狼的臉頰，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她說道：「我已經知道你的樣子了，很好看。」
兩朵紅暈在她的臉上浮現，比天邊的晚霞更為好看。
天狼忍不住稱讚道：「你才是真的美麗。」
就在這時，突然遠處有一溜馬隊駛來。
領頭的是一個中年漢子，身上穿著沾滿血污的盔甲，一路叱喝著騎馬而來，遠遠看去，馬隊後面的馬匹上似乎還拖著幾具屍體。
天狼頓時呆住，他想不明白，這樣的天堂熱土之中為什麼會有這麼不和諧的事發生。
「吁~」
領頭的漢子一聲哼叫，雙手提馬韁，使得坐下之馬人立而起，在天狼和盲女面前停了下來，顯示出了他高超的控馬技術。
天狼的眉頭微皺，他從那中年漢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絲**。
中年漢子緊緊的盯著盲女豐滿的胸脯，忽然打了個口哨，後面的騎兵們全都圍著天狼和盲女開始打轉，不時有人發出淫言穢語，惹來他人一陣哄笑。
天狼的眼神越來越冷漠，漸漸恢復了一代妖王的氣勢。
此刻盲女也緊緊的抓住了天狼的衣袖，緊張的茫然四顧，她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但是她能夠感覺得到，正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天狼自然而然的催動體內的妖力，但是突然一陣眩暈，接著胸口一悶，一口鮮血溢出嘴角。
本來就身受重傷，能夠不死又是奇跡，在荒原上如孤魂野鬼般遊蕩了數月，一點食物也沒吃，一口水也沒喝，天狼到了此時仍然活著，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奇跡。
在剛才，他驅動妖丹內的妖力讓自己的容貌發生改變，幾乎已經消耗掉了最後的一點妖力。
「哈！小子！爺爺們還沒對你的小妞怎麼樣，你就氣得噴血啦？心胸真是不夠寬廣啊！」領頭的中年漢子壞笑著說道。
四周的騎士們轟然唱喏。
天狼緊緊的握住了拳頭，抬起頭用他那妖異的暗白眼眸掃視他們。
畢竟曾經是頂級強者，這份氣勢自然而然就能讓人心生害怕。
馬兒受驚，齊齊往後退去打著鼻息。
「鏗鏘」聲不覺於耳，騎士們腰間的長刀全部出鞘。
「剛才那個村子有幾個不長眼的惹惱了大爺們，現在已經全部被拖死了！」
騎士頭領對著天狼揮舞著手中的長刀喊道：「小子你要是識相就退到一邊去！這小妞我們要定了！」
盲女聽到那長刀出鞘的聲音，就尖叫一聲，摀住了雙兒往天狼的懷中鑽去，顯然這種聲音她曾經聽到過，再到後來那中年騎士頭領的喊話，更讓盲女嚇得瑟瑟發抖。
「這裡，不是天堂」
天狼喃喃自語道：「那麼這裡是地獄？」
他看著懷中瑟瑟發抖的美麗女孩，歎了口氣，又看了看那些開始圍著他們打轉的騎兵們，終於確定：「這裡是人間。」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同族？」天狼問道，他一向非常之嚮往人類的文化，在他的眼裡，人類的文化是極度文明的。
但是現在卻發現了這樣的事，這些人類的騎兵，身為人類當中有能力者，居然這樣對待弱者。
即使是在妖族，那裡的世界是弱肉強食，但是在同族之間這種情況絕對是不會發生的，即便是爭鬥，也是發生在兩個實力相近互相不服的情況之下。
所以天狼無法理解，不能理解，所以他變得迷茫，變得震驚，變得憤怒。
「人類之中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的敗類？」想起那些曾和他們妖族作戰的英勇人類戰士，天狼不得不佩服，即便是那個屢次戲耍自己，最後在飛鳥山上一舉將自己擊敗，被自己認為是最無恥的人類的周羽，他的「無恥」也僅僅是在對待敵人上
「關你屁事！老子們東征西討，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到處打仗，指不定就沒有明天，今天難道想上個小妞都不行嗎？」
騎士頭領如此說道：「這個世界以前是誰有錢有權就是老大，那些達官貴人，哪個不娶十幾房姨太？現在亂世，當然是我們當兵打仗的是老大了！這就叫做風水輪流轉！」
天狼不解的問道：「那麼何時才是他們當老大？」
天狼的手指著壞中的盲女問那騎士頭領。
騎士頭領微微錯愕，他說道：「弱者永遠只能活在強者的憐憫之下，你放開她，我們會好好對她的！」
說罷，他又對著四周的騎兵們高聲呼喊：「兄弟們！你們都會好好對她的對不對？」
那些騎兵轟然叫好。
那騎士頭領得意的轉過身，看向天狼，他愕然的發現，天狼已經在原地消失，正想發出疑問，突然卻覺得自己飛了起來，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子，自己被削斷的脖子。
聲音，永遠也來不及發出了。
騎士頭領的腦袋掉落在地上，滾動了幾下之後停了下來。
周圍的騎兵先是一驚，隨即全都清醒了過來，雙腿猛踢馬肚，因為馬刺上給的痛意，使得馬兒將對天狼的害怕忘卻，全都湧了上來。
天狼的身形一閃，化作一道白光在盲女的四周圍飛了一圈，然後那些騎兵全都悄無聲息的掉下馬來，再也沒有一個還活著，馬兒們則驚慌著跑遠。
做完這些，天狼回到盲女的身邊，拉起她的手，帶著她向遠處走去。
到了遠方的遠方，天狼停了下來，他對著盲女溫和的說道：「你想看見嗎？」
盲女在他的懷中舒服的點了點頭，說道：「想。」
天狼微笑著將一股妖力輸進了盲女的體內，盲女發出一聲舒服的輕哼聲，就此沉睡。
當陽光再次降臨大地，鳥兒開始鳴叫，晨風微涼，露珠滾動。
盲女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那雙美麗但是無神的雙眼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妖異的灰白眼眸。
她驚訝的看著四周，雙手摀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這事實，認為這是在做夢。
站起身來，茫然的向四周看著，臉上的神情複雜多變，有興奮，有恐懼
動了兩步之後，腳下不小心碰到了一個軟物，她往身下看去，頓時嚇得一屁股跌倒在地，地上居然橫臥著一具巨大的狼屍。
這具狼屍毛髮白色，但是無論是身軀還是發澤都已經失去了光彩，變得醜陋不堪，甚至看起來像是一具腐屍。
不知為何，在經過一開始短暫的驚恐之後，盲女慢慢變得鎮定，她安靜的看著那具狼屍，慢慢的覺得這狼屍其實一點也不可怕，相反還很好看。
盲女動手將狼屍埋了，昨天遇見的那個好看的男人在也沒有出現。
曾經她遇到那樣一個男人，給過她光明。
春天將盡，盲女遠行。
歌聲在暮色春光裡顯得是那樣的柔和動人，叫人覺得甜蜜又心碎。
沒有一點點防備
也沒有一絲顧慮
你就這樣出現在我的世界裡
帶給我驚喜情不自已
可是你偏又這樣在我不知不覺中
悄悄的消失
從我的世界裡
沒有音訊剩下的只是回憶
你存在
我深深的腦海裡
我的夢裡我的心裡我的歌聲裡
那個深深嚮往人類文明的狼王，已經與黑色的土地化為一體，而他自己，也終於可以得以安息，因為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所流露出來的人性，已經比絕大多數人都有人性，而正是因為他的這人性，使得他永遠留在一位美麗的人類姑娘的記憶深處，留在她的歌聲裡，留在她的夢裡，她的心裡。
天狼，安息，你妖異的暗白眼眸，仍將在世間旅行，看盡美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