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八年八月,在項羽攻破雍丘城的十多天之後.駐紮在定陶的楚軍軍營裡,項梁一隻手托著下巴,手肘撐在面前的桌案上,打著盹兒。
自從項羽、劉邦攻破城陽以來,楚軍就一路高奏凱歌,頻頻攻城拔寨,最近又攻破了雍丘,陣斬秦將李由,完全奪得了三川郡。
全軍都十分興奮,可故楚令伊宋義卻偏偏要在大家都很高興的時候跑出來搗亂,跟他說什麼軍隊疏於習練,將士輕敵情緒太高,對將來的戰事十分不利,懇請他嚴整軍風,搞什麼居安思危。
對於宋義的提議,項梁起初還總是點頭允諾,到了後來,宋義提意見的次數越來越頻繁,項梁也就有些惱了,乾脆把他派去出使齊國,請求齊國發兵,與楚軍合兵向咸陽進軍,一舉攻破咸陽。
宋義走了已經有兩天,可齊國方面卻遲遲不來消息,項梁等的焦躁,心情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去。再加上近日鄰近入秋,雖然秋意已有了幾分,可天氣卻依然如同夏日般悶熱,這就更是讓他煩上加煩。
今日探馬向項梁稟報,說是駐紮在濮陽的章邯得到了咸陽派來的援軍,隊伍壯大到了二十萬人,而另一路從北方邊境趕來支援的秦軍,在秦將王離的率領下,也正火速向濮陽進軍,若是兩支秦軍合併在一處,人數將會達到四十萬之眾。
這確實是個十分重要的消息,可項梁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只是撇了撇嘴,淡淡的說道:「任他秦軍增加多少,在我江東子弟面前,不過是群土雞瓦狗,一擊便可摧毀!」
他的信心給楚軍極大的鼓舞,但同時也讓軍隊滋生了一種秦軍不堪一擊的驕傲情緒,這種情緒正在軍官和士兵中間迅速蔓延著。
項梁微微閉著眼睛,手支著下巴假寐著,在他的身後是一個手持大扇的侍女。軍營中除了將軍家眷允許攜帶一至兩名侍女,其餘人一律不准帶有女婢。可楚軍在打了一些勝仗之後,幾乎完全撇開了這個規定,一些軍官和士兵甚至還會將女閭中的娼者領到軍中公開宣yin。
楚軍軍營亂成一片,假寐中的項梁甚至聽到一陣男女調笑的聲音從他的營房外飄了進來。
調笑的聲音越來越遠,顯見是帶回女人的官兵走的遠了。
閉著眼睛的項梁撇了撇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大將軍,不好了!」正在他昏昏沉沉將要入睡的時候,營房外突然傳來一陣喊聲,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這人剛一進來,就「噗通」一聲跪在了項梁的面前,手朝門外指著近乎嘶喊的對項梁說道:「啟稟大將軍,秦軍突然殺到,黑壓壓的一片,不知到底有多少人,我軍前鋒前去迎戰,已經全軍覆沒!」
「什麼?」聽說前鋒全軍覆沒,項梁頓時驚的睜大了眼睛,猛的站了起來對來人吼道:「快,快去再探,探明到底是哪一路秦軍,他們到底有多少人?他們的目的是什麼?然後速速回報於我!」
「是!」來人應了一聲,退出營房。
被驚了一聲冷汗的項梁也無心再睡,連忙在侍女的幫助下披上鎧甲,提劍走了出去。
軍營裡已經亂做一團,許多楚軍官兵拖著兵器在軍營中亂跑。一些衣衫不整的女人一邊繫著衣服上的帶子,一邊從各處的營房內跑了出來,向軍營外逃去。
有幾個楚軍或許是剛才正在跟女人苟合,聽到軍營內亂了起來,褲子也沒來及穿就提著兵器跳了出來,跟著眾多同澤到處亂躥。
出了營房後,項梁佩劍朝天一舉,高聲喊道:「亂什麼亂?秦軍還沒有來,你們就亂成了一鍋粥,等到秦軍來了,你們只能像是一隻隻豬那樣被他們屠宰!」
他的喊聲在亂哄哄的楚軍軍營中迴響著,一些楚軍聽到喊聲停了下來,聚集到項梁身旁;可是更多的楚軍卻根本沒有這個覺悟,甚至有一些人已經開始萌生了逃跑的念頭。
黑壓壓的秦軍終於出現了,遠遠望去猶如一片洶湧澎湃的黑色海洋,望也望不到頭。在陽光的照射下,秦軍黑色皮甲上的銅片如同夜空中的滿天星斗一般不斷閃爍著。
項梁微微瞇了瞇眼睛,軍營中的騷亂還沒有停下來,在他的身邊,只聚集了近萬名嚴陣以待的楚軍,更多的官兵還在四處亂竄,根本沒有提起絲毫與秦軍決死一戰的覺悟。
章邯騎在戰馬上,他遠遠看見楚軍的軍營裡正鬧哄哄的亂做一團,不時的還有幾個衣衫凌亂的女人從軍營裡跑出。
他的嘴角微微朝上牽了牽,眼睛裡閃過一抹豺狼見到獵物時的興奮。
「弩手!」秦軍在行進到距離楚軍只有三百多步的時候,一個偏將舉起手中的佩劍高聲喊道。
隨著他的喊聲,上萬名手持秦弩的秦軍走出隊列。他們也不等偏將下達下一步的命令,紛紛端起弩,將一支支弩箭扣到弦上。
「第一列,射!」當秦軍把弩箭上好,平端在手中的時候,偏將下達了下一步的命令。
站在第一排的秦軍端起弩,平平的瞄準還未完全做好禦敵準備的楚軍,一片遮天蔽日的弩箭呼嘯著朝楚軍飛了出去。
「第二列,射!」在第一列秦軍弩手發射完弩箭之後,偏將再次高高舉起佩劍,高聲喊道。
一片片的楚軍倒在了秦軍弩箭之下,楚軍陣營裡頓時一片愁雲慘淡。
項梁站在剛組織起來的盾陣後面,他什麼也沒再說,只是平靜的站著。那些企圖逃走和正在四處亂奔的楚軍紛紛倒在了秦軍的弩下。
「快點聚集!」見到許多官兵倒下,項梁心中大急,連忙喊道:「集中起來殺出去!」
秦軍的弩箭還在連續不斷的朝楚軍飛來,由於雙方站在同一水平上,雖然離了還有些距離,弩箭的威力依然十分巨大。
手持盾牌的楚軍在最前方組成了一堵盾牆,抵擋著飛來的弩箭。「啪」,一聲不同於盾牌擋住弩箭的聲音傳來,一個楚軍手中的盾牌應聲裂開,弩箭從裂開的縫隙中徑直穿進了持盾楚軍的胸口。
第一面盾牌斷裂之後,緊接著更多的盾牌在秦軍弩箭的攻擊下斷了開來,楚軍盾陣最前方的一片頓時被撕開了個口子,許多楚軍隨著盾牌的斷裂倒了下來。
這段時間裡,楚軍確實是疏於訓練,若是以往,盾陣被攻破之後,就會有人迅速補上空缺,可是這次,楚軍的盾陣被攻破之後並沒有人立刻補上,這種情況帶來的後果是更多的楚軍在沒有良好防禦的情況下倒了下去。
項梁見楚軍盾陣被破,而楚軍又沒有遠程步兵可以還以秦軍顏色,心知若是堅持在這裡固守,早晚會被秦軍全部殲滅。
「眾軍聽令!與其在這裡固守,不若殺上前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隨我殺!」項梁從一個親兵手中接過盾牌,跨上馬背,一手持盾一手持劍,向驚慌失措的楚軍大喊了一聲,率先縱馬衝了出去。
項梁衝出,楚軍先是愣了一愣,隨後好似受到了極大的鼓舞,齊齊喊了一聲,向秦軍衝了過去。
「騎兵準備!」當楚軍開始發起衝鋒的時候,秦軍偏將一舉手中的佩劍高聲喊道。
近萬秦軍輕騎兵在他這聲喊之後走出隊列,手中騎兵長矛直直的指向正朝他們衝鋒的楚軍。
秦軍的弩手依然沒有停止發射弩箭,一排排箭雨迎著衝鋒的楚軍飛了過去,箭雨所過之處,一片片的楚軍倒在了地上。
項梁手持盾牌,縱馬飛速向秦軍衝去,盾牌上很快就插滿了秦軍射來的弩箭。突然他感覺胯下猛的一沉,戰馬悲鳴一聲,兩隻前蹄一軟,翻著跟頭凌空飛了起來。
當戰馬失去平衡的時候,項梁吃了一驚,連忙鬆開持盾的手,按著馬背躍了起來。
他的身子剛離開馬背,胸口猛然一疼,一支弩箭深深的扎進了他的前胸。
項梁的身子還沒落地,又有幾支弩箭朝他飛了過來,他大吼一聲,揮出佩劍把這幾支弩箭撥開,可是還沒等他收回佩劍,又有一支弩箭夾著勁風飛了過來,項梁避無可避,弩箭「噗嗤」一聲扎進了他的額頭。
當這支弩箭扎進項梁額頭的時候,整個戰場彷彿瞬間凝固了。所有的楚軍全都驚呆了,他們愕然的望著重重摔倒在地上,額頭被一支弩箭貫穿的項梁。秦軍也驚呆了,他們沒有想到,曾經率領江東子弟縱橫天下的項梁竟然死在了他們的手中,而且死的是那麼的無力,那麼的蕭瑟。
沒有主帥的楚軍完全成了無頭的蒼蠅,當他們從項梁戰死的震驚中驚醒後,原本好不容易組織起的反攻頓時奔潰,所有人全都失去了戰鬥下去的勇氣,如同一群被餓狼驅逐的綿羊,四散逃了開來。
「殺!」秦軍偏將把佩劍猛然朝下一揮,早已做好準備的秦軍騎兵齊齊發了聲喊,朝著四散逃命的楚軍追殺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