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懸長劍一襲白衣的辛農輕輕拍著巴掌朝項燁他們這邊走來,他的臉上掛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關沐皺了皺眉頭,緊了緊握著彎刀的手,瞪眼看著辛農。在與項燁、蒙蘇纏鬥了半天依然沒有成功斬殺二人之後,他先前的輕鬆早不知拋到哪裡去了,當辛農出現的時候,關沐的神情裡略略的閃過了一抹緊張,看向辛農的眼神竟有些飄忽,劍客所特有的沉穩也大大的打了個折扣。
「你來這裡做什麼?」關沐的手一刻也沒離開他的彎刀,雙眼一眨不眨的瞪著辛農,語氣裡帶著掩飾不住的緊張向辛農問道。
「我來做個和事佬!」辛農在離關沐四五步遠近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的手按在腰間的長劍上,說話的語氣雖然平淡,卻多少透著幾分威脅的意味:「對關一劍的死,我也感到很惋惜,只是項燁如今還不能死,我需要他活著,所以希望關沐先生就此罷手,辛農將來必定厚報!」
辛農說這句話的時候,項燁內心卻在劇烈的翻騰著,自從在黃河岸邊與他見過一次,項燁就感到他有些奇怪。嫡親妹妹死在了蓋聶的手中,按道理說辛農應該十分憤怒將他和蒙蘇這兩個蓋聶名義上的徒弟殺死報仇才是。可辛農那時候並沒動手,他甚至連動手的想法都沒有,而且提起新寧的死,項燁感覺辛農好像從心底有著一絲滿足。
那時項燁就覺得辛農有些反常,只是當時急於過河,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考慮。今天,關沐半道截殺他和蒙蘇,辛農竟會在他們最危急的時刻現身前來調解,這更讓項燁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關沐持刀的手微微顫抖著,跟他一同前來的兩個人確實也是好手,但是在項燁和蒙蘇展示實力之後,他對這兩個人能夠給他帶來的幫助已經不抱任何希望。此時若是拒絕辛農,惹得辛農發起飆來,再加上項燁和蒙蘇從旁相助,吃虧的一定是他。
「既然吳越劍塚家主發話,今日我便饒過他們,只是他們殺了我兄長,此仇必然要抱,下回相遇,還望家主莫要插手才好!」關沐把彎刀插回刀鞘,咬著牙,瞪眼看著項燁和蒙蘇,恨恨的說道。
「辛農謝過關先生!」關沐收回彎刀,辛農面帶笑容,躬身給他行了個禮說道:「日後之事日後在說,關先生今日給在下留了薄面,在下必不相忘!」
目送著關沐離開,辛農回過頭,面對項燁和蒙蘇說道:「關沐雖是匈奴狄人,卻是很有信譽,他說暫且不為難你們,在幾個月內必然不會反悔。只是我幫的了你們一時,卻幫不了一世,總有一天,你們還會與他對上。」
「你為什麼幫我們?你有什麼企圖?」項燁並沒有因為辛農為他和蒙蘇解圍而感激涕零,反倒是有些疑惑的質問起辛農。
辛農嘴角微微朝上牽了牽,對項燁說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何蓋聶殺了辛寧,而我卻不殺你們為她報仇,反倒是出手相助!」
項燁點了點頭,他心中的疑惑正是如此。
「辛寧是我妹妹不假,不過蓋聶若不殺她,早晚我也會殺她,至於為什麼,我卻是不便告訴你。你只需知道,我幫你們,正是因為蓋聶無意中幫了我,呵呵。」說罷,他再不與項燁多說,轉身離去。
辛農在臨行之前,回過頭看了一眼躺在馬車裡的李鑫蓬,嘴唇動了動,好似想說什麼,最後卻什麼也沒說,踏進路邊草叢徑直朝東方走去。
「你等等!」辛農才走出幾步,項燁連忙叫住了他:「還有件事我想問你,我兄弟是被你們吳越劍塚的人刺傷,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辛農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這件事我確是知道,只是前去殺他的人卻與我無關。想殺他的人,想必你也已經猜出,讓你的兄弟們好自為知吧。」
目送著辛農離去的背影,項燁的心情久久沒能平靜。辛農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測,想要李鑫蓬性命的是呂雉無疑。他實在不知道身在劉邦的軍營,如何能幫助李鑫蓬擺脫呂雉的追殺。
再次出發時,項燁和蒙蘇調換了位置。他騎著赤驥尾隨在馬車後面,怕的就是有人從後面對蒙蘇和李鑫蓬下手,而他卻懵然不知。
一馬一車在官路上飛速的馳騁。
天色漸漸暗下來,滿天星斗也紛紛在夜空中浮現出來,調皮的朝官路上策馬狂奔的項燁和蒙蘇眨巴著眼睛。星光朦朧下,一座城池在項燁和蒙蘇的視線裡現出身影。
「城下何人?」當他們趕到城牆腳下的時候,一個秦軍探出頭朝他們喊了一嗓子。
項燁勒住戰馬,仰望著城牆上的秦軍,高聲回答道:「這位將軍請通稟李大人,就說故人來訪,請他現身相見!」
「你們是什麼人?」那秦軍並沒有縮回頭去,而是伸著腦袋繼續追問。
「將軍只需告訴李大人,故人前來探訪便可!」項燁朝城頭上的秦軍拱了拱手,並沒有正面回答秦軍的問題。
如今正是兩軍開戰的敏感時期,若是此時報出他與蒙蘇的名姓,恐怕秦軍不僅不會稟報李由,反倒還會亂箭齊發,將他們射殺,所以項燁在回答的時候也是含混其詞,一切皆等見了李由再說。
城頭上的秦軍明顯是躑躅了一下,過了一會才對項燁喊道:「好,你們等會,我這就去稟告大人。」
秦軍縮回腦袋,項燁和蒙蘇滿眼期待的仰望著靜悄悄的城頭,沒過多久,一身甲冑的李由從城牆上探出了半邊身子對他們喊道:「不知是哪位故人深夜造訪?」
「李大人,是我!」看見李由,蒙蘇翻身跳下馬車,朝城頭上拱了拱手,說道:「素日蒙李大人收留,未及答謝,今日聽聞大人有難,特來為大人解難,還請大人打開城門,相見後再議!」
聽到蒙蘇的聲音,李由的身子震了一震,他沉吟了一下,隨即對蒙蘇說道:「承蒙大小姐掛念,下官感激不盡,只是如今強寇將至,李由甲冑在身,不便相見,還請兩位回返,山高水轉,若是有緣必會相見!」
「好一個山高水轉!」項燁騎在馬背上,冷冷笑道:「此番楚人集結十萬大軍,如今正駐紮在陳留,且楚軍將領項羽又有萬夫不當之勇;這雍丘城城垣破敗,兵不過萬,儲糧恐怕也支撐不過半月。若是兩軍戰將起來,你我恐怕再無相見之日!」
可能是項燁的話觸動了李由脆弱的神經,也可能是他恰巧說出了李由不敢在秦軍官兵面前說出的事實。城頭上的李由臉色變了變,對城下二人說道:「盜寇來襲,下官身為大秦三川郡守,自當為大秦守住雍丘。二位莫要在此蠱惑軍心,否則別怪李由不講情面了!」
項燁還想再說什麼,蒙蘇對他使了個眼色,制止了他。
「既然大人不願出城相見,我等也不便相強,就此別過,還望大人保重!」蒙蘇輕輕歎了口氣,朝城上拱了拱手,跳上馬車,對項燁喊了一聲:「我們走!」揚起馬鞭,架車向陳留方向而去。
項燁苦笑著搖了搖頭,臨來之前,他什麼情況都設想過,唯獨沒想過李由竟會拒絕開城相見。當著守城秦軍的面,許多話又不好說,最後只得重重的歎了口氣,朝李由拱了拱手,勒轉戰馬尾隨蒙蘇而去。
在雍丘和陳留之間的草地中,一匹火紅的戰馬俯臥在草叢中打著盹,一輛由兩匹馬拉著的馬車停在距離火紅戰馬不遠的地方。
馬車上並排躺著三個人,最左邊的,是面色蒼白,還在昏迷著的李鑫蓬。最右邊的是雲鬢蓬鬆,一襲白衣的蒙蘇。
項燁躺在二人中間,仰望著滿天星斗。悠悠的夜風從車轅上滑過,不時的有一兩縷風兒調皮的鑽進車廂,輕撫著仨人的臉龐。
「項燁,你在想什麼?」蒙蘇側過身,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項燁,輕聲問道。
「如果天下間沒有戰亂、沒有仇殺,每天晚上都會如今晚這般寧靜,那該多好!」項燁吁了口氣,有些惆悵的望著夜空說道:「我真想避開這血腥的亂世,找處寧靜的地方隱居起來。」
「像蓋聶先生那樣嗎?」蒙蘇一隻手支著臉龐,側起身看著項燁說道:「如果你真的想避開亂世,我們也可以像他那樣找處沒有人煙的地方隱居起來,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陪著你。」
項燁嘴角牽了牽,微微笑了笑,對蒙蘇說道:「你想的太簡單了,蓋聶先生能夠進入太行山隱居,那是因他有著曠世的劍法,在他入山之前,已向天下人宣告太行山的某處是他隱居的範圍,沒有幾個人敢進入那裡向他挑釁。你我卻沒有那種能力,我們若是向天下人宣告在隱居,恐怕結果並不是世人望而卻步,反倒會招來更多想殺你的人趕往我們隱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