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二人驢不停蹄的一直朝西走,天濛濛亮的時候,在他們眼前出現了一座城池。
「前方就是睢陽。」赤雪娥指著地平線盡頭迎著晨曦露出頭來的城池對項燁說道:「我們先到那裡找家館舍歇下,你我二人身上都有傷,經不得長途跋涉,此去滎陽千里之遙,我也不急於立刻見到李郡守,若是你無急事,且在這裡歇息些日子將身上的傷養好再說。」
項燁看著遠處的城牆點了點頭,赤雪娥的話正應了他的心思。經過栗縣一場血戰之後他在昏迷中離開了戰場,視他為兄弟的余樊君生死不知,想必應該是凶多吉少。
若是現在與赤雪娥分開,他還真不知道該往哪去。項梁叔侄已經離開江東舉起反秦義旗,大秦江山如同摞起來的雞蛋,只要輕輕施加點外力就會瞬間崩坍,如今的寧靜不過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這個時候若是獨子在世間行走,無論到哪都是不安全的。
與其遇見亂軍被殺死,反倒不如跟在赤雪娥身邊,雖然三川郡早晚也要陷落,但畢竟不會那麼快,先安穩一日是一日,將來的事將來再做打算。
項燁本來就不是個喜歡主動去拚搏的人,過去他也總是覺得什麼事都是隨遇而安比較好,既然對未來理不出頭緒,不如乾脆不要管它,該發生的只管等它發生好了。
學歷史的項燁雖然對楚漢的事還算是知道的不少,可他卻從來沒有在任何一本歷史書裡見到過自己的名字。穿越到這個時代,他最關心的並不是那些王侯將相、英雄梟雄的命運,他最關心的是他自己的將來。
他曾經試圖努力回憶學過的每一節關於楚漢歷史的課程,試圖回憶看過的所有關於楚漢歷史的書籍,想要從這些資料裡找出有關「項燁」這個名字的蛛絲馬跡。
最終他失敗了,他並沒有從記憶裡找出任何有用的線索。他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利用學過的知識避開發生大戰的地方,不要陷入戰亂或是屠殺中,爭取多活些日子。
項燁很現實,他雖然是個從現代穿越到古代的人,而且還是個歷史系的學生,但他卻從來不認為書本上所學的那些東西會對他有什麼太大的作用。
書本上的歷史,只是大範圍的寬泛介紹,所說的也都是些大人物的所作所為,平民百姓從來都是作為襯托和鋪墊存在的。既然文獻裡沒有關於他的資料,那麼他必定只是個小人物而已,作為一個小人物,最重要的是活過在世的幾十年,什麼爭霸天下、風起雲湧與他都是八竿子打不著。
眼見城牆已經很近,走起來卻還是費了不少時間,二人催著騾子和小毛驢走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到城門口。
「偃夫人!」二人剛到城門口,一個軍官向他們走了過來。
這軍官穿著楚軍的鎧甲,見了赤雪娥之後抱拳對她拱了拱說道:「今日到這裡不知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好東西啊?」
赤雪娥朝軍官笑了笑,表情微帶淒苦的說道:「將軍莫要說笑,看我獨自一人前來便知此次是走了霉運,哪裡還會帶什麼貨物!」
「哦?」軍官疑惑的看著赤雪娥,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要問什麼,最後卻沒問出口。
「將軍,奴家累了,想進城找家館舍歇息歇息,先告辭了!」赤雪娥朝軍官拱了拱手,領著項燁進了城。
睢陽城不算很大,而且剛被楚軍佔領,城內顯得很是蕭條。往日在街邊叫賣的小販不見了,就連路上的行人也是寥寥可數。偶爾看見一兩個行人,但他們在看到赤雪娥和項燁的時候卻像見了鬼似的遠遠躲開。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好像很怕我們!」項燁看著遠遠躲開的行人,皺著眉頭不解的向赤雪娥問道。
赤雪娥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指著前面不遠處的一座房子說道:「前面就是睢陽館舍,看樣子應該還在開門納客,如今正逢亂世,應該不會有太多過往的客人,想必還有空房,我們先去看看。」
項燁點了點頭,跟著赤雪娥向館舍走了過去。
「二位來了!」剛進館舍大門,店內夥計肩膀上搭著條黑不溜秋的破布像是見了親人似的迎了出來,把二人引進門之後非常熱情的把靠牆的一張矮桌擦了又擦,最後把地上的兩小塊方席扯好向他們問道:「二位是想先吃點什麼還是想要先住下?」
「給我們蒸二斤肉,再來一樽醢。嗯,順帶來碗葵羹。」赤雪娥席地坐下後,對夥計微微一笑說道:「另外吩咐掌櫃的,給我們準備兩間上房。」
項燁眨巴眨巴眼,看著赤雪娥點完菜暗自慶幸不是自己跑到館舍來,她點的那幾道菜,他除了知道肉,對其他兩樣只是有個概念,卻並不清楚是什麼。
二人等了一會,夥計先是端上來一個小罈子,桌案上擺了兩隻碗,對二人說道:「此處已許久沒來客人,掌櫃的說難得二位在亂世中還會四處行走,特命小的送罈酒過來,此酒不算在房錢之內,二位只管飲用。」
說罷,他又在桌上擺了兩雙筷子。對二人攤開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直起腰朝後堂走去。
「呵呵,沒想到住個店還有酒喝!」項燁伸手拿過酒罈,正要拍開封口,赤雪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朝他搖了搖頭。
「怎麼了?」項燁放下酒罈不解的看著赤雪娥問道:「莫非你發現了這酒裡有問題?」
赤雪娥搖了搖頭,小聲對他說道:「並非酒有問題,而是在世間行走萬事需小心謹慎。館舍莫名送酒過來,不問端倪端起就飲,若是這酒裡下了毒,你我還有命離開?」
項燁愣了愣,他真沒想過這麼複雜的問題,以往去餐廳吃飯,若是餐廳搞促銷活動,他是巴不得多撈點,沒想到兩千多年前的赤雪娥居然見到免費送的酒反倒還對館舍產生了懷疑。
過了沒多會工夫,夥計端上來一個銅鼎,把銅鼎放在矮桌上擺好之後揭開蓋子,頓時一股濃濃的香味溢了出來。
項燁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氣,不由的歎了聲:「好香啊!」
「呵呵。」夥計把銅鼎的蓋子放在一旁,對項燁說道:「這位公子真是識貨之人,我們館舍的醢是這睢陽城內最出名的,香味濃郁、入口潤滑,許多過往客商都十分喜歡。」
「呃!」項燁點了點頭,兩隻手放在一起搓了搓,當他想要去盛鼎裡的醢來嘗嘗的時候,突然發現桌子上除了兩雙筷子根本沒放能盛粥的東西。
他無助的抬起頭,看著滿臉堆笑站在一旁的夥計朝銅鼎噥了噥嘴。
夥計先是不解的看著他,等到再看向銅鼎裡盛著的醢時,連忙一拍額頭說道:「忘拿調羹了,二位稍等,小的這就去取調羹。」
說罷,夥計一溜煙的又跑回了後堂。
項燁無奈的朝赤雪娥聳了聳肩膀,撇撇嘴說道:「這裡的夥計原先就是這樣嗎?怎麼忘東忘西的?」
「你帶吃的了嗎?」赤雪娥沒有回答項燁的問題,而是皺著眉頭向他問了一句。
「有啊。」項燁從懷裡摸出包著麥仁的布包說道:「我以為要趕很久的路,所以多帶了些吃的。」
「嗯!」赤雪娥朝他點了點頭,小聲說道:「過會讓夥計把食物送進客房,今晚睡的警醒些,莫要著了惡人的道兒!」
項燁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銅鼎裡煮的雪白雪白不斷向外飄溢著香味的醢吞嚥了幾下口水。
不知為什麼,和赤雪娥相識不過才一天不到的時間,但他對眼前這個女人卻有著一種難以言明的信任,既然她說要把食物端進房裡,那就聽她的好了,頂多是錯過一頓美食,性命卻是不會受到威脅。
不一刻,夥計送了兩隻調羹上來,滿臉堆笑的站在一旁等待著二人進食。
赤雪娥探手進懷裡摸了一摸,隨後皺了皺眉頭好像是丟了什麼似得朝身後的地面上四下看了看。
「這位姑娘,丟了什麼?小人是否可以幫你找找?」夥計見赤雪娥神色慌亂的前後翻找,好像掉了很重要的東西,連忙關切的探著腦袋問道。
「這位小哥,我們進門的時候你有沒看到我的錢袋?」當赤雪娥問這句話的時候,項燁都有些搞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了,她臉上慌亂的表情讓人幾乎看不出絲毫破綻。
「沒啊!」夥計搖了搖頭,坐在一旁的項燁發現他的眼神裡瞬間閃過了一抹失落。
「小哥,我錢袋丟了,身上錢恐怕不夠兩間上房,有沒有便宜點的房間?」赤雪娥朝胸口摸了摸好似還希望能摸出錢袋似的苦著臉看向夥計。
「你不會真把錢弄丟了吧?」項燁一聽赤雪娥說把錢弄丟了,頓時吃了一驚,他真後悔從曠野中離開的時候居然忘記抓上一把貴重的寶石。
赤雪娥看著項燁點了點頭,眼睛裡閃爍著晶瑩的淚光,眼見就要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