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度以一座遼東郡城和半壁遼東郡為代價,企圖誘使烏達和樓山繼續深入遼東,其目的不言而喻。他這是算準了烏達和樓山的貪婪心理,長期住在高原和深山,突然來到平原繁華的大城,若說不貪都是假的。
只是烏達並非等閒之輩,他也在判斷著公孫度的企圖,且對公孫度主力保持高度戒備,同時,積極聯絡各方,企圖對公孫度予以毀滅性打擊,奪取遼東和樂浪、帶方等大批土地,如此一來,他就將成為烏桓最大的部族,到時就不是三部王的問題,而是整個烏桓的英雄,單于之位非他莫屬了。
故而,他覺得有必要搏上一搏。
烏達和樓山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出兵遼東之舉,以及公孫度果斷放棄遼東郡城,對鄭羽刺激極大。這幾日裡,他都在想著一個問題,到底是古人聰明還是現代人聰明?心中想著幾百年前的諸子百家,其著作為何會流傳數千年還成經典,孫武的《孫子兵法》為何在後世被世界各國奉為軍事的金科玉律?
他覺得,或許是他初來時,對這時代的英雄們小看了,故而,收起輕視之心,開始認真考慮戰事發展和未來可能結果,並細緻做好各項準備。
這些事想多了,鄭羽心中有些煩,腦子也有些脹,故而,化裝成尋常百姓,獨自出王宮來到大街上逛蕩。雷豹帶著數位親兵也化裝成百姓,分散在他身後不遠處,暗中護衛著他。
鄭羽仰著頭,留意大街兩側的商舖,發現竟是相當繁華,故而,也開始這家逛逛,那家問問,心中對這柳城的繁榮有些好奇了。來到一間雜貨鋪,發現裡面真是百貨都有,不由問店老闆,「掌櫃的,你這還有魚貨呀,這都是從哪裡運來的?」
「漁陽,我這店裡的鹹魚、食鹽、各種魚乾等都是從漁陽海邊運過來的。」掌櫃耐心說,讓鄭羽明白其實漢人與周邊胡人都開有胡市,他們從漢朝運來鐵器、布帛、米糧等物資,換回胡地的馬匹、皮毛等物,雙方間的貿易額不小。而柳城是一個重要集散地,所以如此繁華並不奇怪。
鄭羽回頭看了眼馬路上,見人來人往的人群中,漢人比例大概佔了一半左右,故而又問:「掌櫃的,這柳城漢人不少啊。」
「柳城人口中,漢人差不多佔了一半,當年丘力居擄掠數十萬百姓來到烏桓,現在都在這北地生根了,唉,」掌櫃說到這時才覺得失言,神色一變,連忙搖頭說:「這些話咱們不說,咱是生意人,只是做生意而已,客官,想買什麼嗎?」
鄭羽搖了搖頭,「先看看吧,想買一把劍,不知這附近有無打鐵鋪。」
掌櫃見鄭羽身材高大,器宇不凡,也懷疑他是官府的人,就想著趕緊打發掉,連忙說:「有的,離這百十米就有一家很大的打鐵鋪,是漢人開的,什麼都能打。」
他見鄭羽出了門,才鬆了口氣,剛才的話說得有些過頭了,若在以前肯定會出亂子,好在現在柳城基本上都知薊城都督大人才是實際主子,又城守已換成漢人了。故而,在烏桓內,特別是在柳城的漢人,地位高了許多,那些烏桓人對漢人也變得客氣。
鄭羽似乎變成好奇的女人般,愛好起逛大街商舖了,整個半日都這麼過來,不久,他來到東城門附近,見一輛馬車,在數十個兵丁護衛下從身後疾駛過來,差點碰到他,由於速度極快,讓跟在身後數十米處的雷豹等人頓時大驚。
鄭羽一個轉身,伸手就抓住受驚的馬匹。
「你這漢人,不長眼了?」一個騎著馬,護衛在馬車身側的騎將大喝道。
鄭羽瞪了他一眼,並沒說話,但一個上午的好興致都被這傢伙破壞了,心情自然不爽。雷豹等人趕了過來,拔劍就想將這騎將拉下馬,卻被鄭羽搖手制止。
「你在大街上縱馬,還有理了?」鄭羽聲色嚴厲的斥道。
那騎將還想辯解,此時馬車內窗簾掀了開來,一個二十三四多歲女子露出頭,竟是美好無比,她對鄭羽連忙行禮,歉意說:「都督大人,奴家是烏達的家眷,讓大人受驚了,真是對不起。」她說的是一口純正漢話,接著下馬車對鄭羽賠不是。
原來是烏達家眷,難怪其部屬如此牛逼。
鄭羽見烏達夫人是漢女,身材和臉蛋都是超一流,和宋姬有一比了,心說這肯定又是烏達等人造的孽,故而態度立即溫和許多,笑著說:「啊,是烏達大人的家眷啊,沒事的,烏達大人在遼東打了大勝仗,大漲志氣啊。」
那騎將聽主母對鄭羽如此恭敬,連忙跳下馬跪伏在地,口中說:「屬下該死,衝撞都督大人,真是對不起。」
鄭羽見對方示弱,也就消了心頭氣,「沒事,大水沖了龍王廟,都是一家人,不礙事的,只是你叫馬伕一定要小心駕駛,別驚了夫人才是。夫人,上車吧,不耽誤你了。」
那夫人顯然也想盡快離開,故而說了聲對不起,就回到馬車上,一隊人馬開始緩緩向城門處行去。鄭羽轉回頭對雷豹說:「通知孫奇他們,讓人盯緊了。」
雷豹見馬車遠去,連忙小聲說:「狼牙就跟在身後不遠,不敢靠得太近,主公放心,孫奇做事十分老到呢。」不久,鄭羽見數匹馬攜帶貨物從他身邊跟了過去,心知狼牙是裝扮成商人模樣,跟蹤烏達夫人呢。
他們來到鄭羽身邊,連停都沒停,一副完全不認識模樣,而裝扮竟是像極了,鄭羽心中頗為讚許。見烏達夫人出了城,鄭羽轉身想往回走,卻見一個馬車隊進了城,人數大約三百多人,護衛著十數輛馬車,鄭羽心想,這是個大商人了,故而駐足就想看是何方神聖。
馬車隊行到他身邊時,從一輛馬車內傳出叫聲:「停下,快停下!」車隊停了下來,此時,鄭羽獨自在路邊如一般行人般觀看,雷豹等人則離得較遠些,雙目雖沒看向這邊,但依然能感覺到他們保持著高度警戒,此前讓鄭羽受驚之事,讓雷豹懊惱不已。
馬車上下來一個強壯高大漢子,來到鄭羽身邊,看了又看,才大叫:「都督大人,你怎麼有如此興致閒逛了。」說著話就上來與他握手。
其實,鄭羽也看出是遼東烏桓大人蘇僕延了。他雖化了裝,頭戴瓜皮帽,身穿裘衣,一副商人打扮,但目光灼灼,臉上充滿久經沙場的戰士風霜,英武之氣不時展露,與商人有很大區別。再說,兩人見過數次,哪能隱瞞得了彼此。
故而,鄭羽握住蘇僕延雙手,調笑說:「蘇僕延大人都能改行經商,我這都督大人閒逛算啥?怎麼有空來柳城了,真是的,來前也不說一聲,否則我必親自出城迎接大人的。」
蘇僕延摸了摸腦袋,呵呵笑著說:「有些事想和大人說,不想讓外人知道,就悄悄假扮商人了,可惜沒扮像,還是被大人看出來了。」
「是關於遼東?」
蘇僕延拉住鄭羽的手,來到路邊偏僻處,「是關於烏達,他來找過我,大人,此地說話不便,還是找個隱秘處商量吧。」
鄭羽聽說是關於烏達,心中好奇,真不知烏達找蘇僕延是何事,但粗粗一想,他也能明白,估計烏達是前去搬救兵。「去王宮如何,那處沒人知道的。」
蘇僕延剛想應好,可轉眼打量了一下身上裝束,不由笑著說:「我現在是商人呢,去王宮不合適,咱們另外找一處商談吧。」隱秘地點最後定在蘇僕延落腳處,鄭羽帶上瓜皮帽也假扮成商人,遲半個時辰進了蘇僕延落腳館舍,兩人找個密室商談。
「烏達找過我,要我與他共同出兵對付公孫度,稱若能擊敗公孫度主力,兩家平分土地和人口及其他戰利品。」蘇僕延開門見山的說。
鄭羽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心想果然如此,這烏達並非冒失之人,若有蘇僕延共同出兵,公孫度就有難了,到時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真要失去遼東。想了一陣,蘇僕延也沒打斷他的思路。
許久後,鄭羽才問:「你怎麼看,對雙方戰事結果,你又如何判斷?」
「烏達和樓山所部有正規兵力兩萬,非正規兵力也是兩萬。我有正規兵力兩萬,非正規兵力三萬,加起來就是正規兵力四萬,非正規兵力五萬人了。公孫度有正規兵力六萬,非正規兵力四萬,若要再組建部隊,遼東還有潛力,只是他們馬匹少,只能搞步兵,故而,我的判斷是雙方旗鼓相當,可以一戰。」
蘇僕延將雙方兵力對比,態勢及潛力都分析了一番,覺得勝算在五五之數。
「關鍵是,我的部族大都居住在遼東以西以北地區,常年與遼東軍作戰,公孫度擔任太守後,更是違背劉虞大人的和睦相處原則,不斷對我部族用兵,我等損失不小,此番真想報仇啊。」
說到公孫度,蘇僕延神色嚴峻,眼睛露出恨恨神情,顯然,之前吃了不少虧,「公孫度擔任遼東太守後,抄了數百大富人家,搶奪人家財物,壞事沒少干,但他在遼東的實際統治也相當穩固,且公孫度是個用兵高手,故而,我分析還是五五之數。」
鄭羽並沒在這個話題上問太多,而是轉了話題,「你對此番公孫度主動撤離遼東郡城怎麼看?會不會是他在耍什麼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