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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遼東 第三百五十四節 小插曲 文 / 玉泉居士

    更新時間:2012-05-13

    當周大力步入戰場之後,才知道,剛才站在高坡之上所看到的不過是管中窺豹罷了,只是一種浮於表面的殘酷,當你步入戰場之中的時候,一切都在眼前真實的展露出來,每踏出一步都有可能觸碰到手臂、內臟、斷腿、甚至是人的頭顱,那種滑膩的,帶著惡臭的,刺鼻的血腥味兒,這讓所有的民夫吐了一次又一次,有的人甚至吐到虛弱的連走路都走不動了,只知道跟著人群後面蹭。還好這些人都是平日裡訓練的骨幹,或是膽氣旺盛之人,沒有人被嚇破膽的,邊吐邊開始了自己的工作,將地上的屍體、殘肢斷臂,撿了起來,堆疊到馬車之上。周大力自然不能例外,往復了幾次之後,他和一起幹活的張石頭兩個人似乎有些適應了這個血腥的活計,當第四次二人搬起一具屍體往馬車上走去的時候,他就聽到張石頭故作輕鬆的小聲的說道:「大力哥,你說說,東家咋這厲害呢,看看這頓殺,最少死了好幾萬人了吧~!嘖嘖,真是太狠了吧,你要說,哎呦」剛說到這裡,一腳沒踩穩當,正好踢絆在地上斷了的一顆人頭之上,啪一聲摔在了地上,手中搬運的屍體通一下掉到地上,他整個人摔到了邊上的一具屍體之上,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張石頭就感覺到被壓在身下的屍體一陣扭動,將他嚇的嗷的一聲從地上彈了起來,大喊道:「詐屍了,詐屍了~!」

    周大力這邊抓著屍體的上部,被張石頭摔倒也帶的踉蹌了幾下,差點滑了一跤,原本氣就不大順溜的他剛想罵幾句娘,就看到張石頭從地上蹦了起來,嘴裡面還喊著什麼詐屍了,立時他也被嚇了一跳,想起開始出發的時候,分組時頭頭說過,有什麼事情第一時間要召喚護衛,而不是自己處理,於是他立刻放聲大喊道:「苟組長,苟幹事,快來,這裡有情況~!」

    苟小花雖然是組長,帶著兩名火槍填充手一直在密切監視著區域的動靜。說真的,他也沒見過這麼多的死人,一樣的嘔吐,一樣噁心的難受,但是長時期受到的訓練和從小培養出來的責任感,讓他不敢有半點放鬆,保持高度的警惕監視場地上的一舉一動,聽到有人在邊上喊有情況,他的精神立刻緊繃了起來,帶著兩名臨時性的屬下趕了過去。問清楚狀況後,小心翼翼的朝著剛才喊詐屍的地方走去,剛走了沒兩步,就看到地上蹭竄起一個人,手中抓著一把染滿了血污的刀,惡狠狠的就朝自己撲了過來。小花同學先是一愣,立刻明白過來,這是裝死的敵人,於是嘴上一邊大聲用女真話吼道:「放下武器,投降活命~!」一邊按照身體多年訓練本能所養成的動作,也不回擋敵人的刀,直接用手中的紅纓槍一槍捅了過去,而在邊上的刀盾手則是撲上去,用盾牌迎著哪名裝死敵人的刀抵擋而去,另外一位士卒則是手中拿著弩箭隨時準備著射擊的動作。原本按照苟小花的想法,如此犀利的攻擊肯定能把敵人殺傷或是消滅,最起碼是逼退,去哪知道,敵人根本不躲不避,只是稍微側動身形,長刀微偏,順著槍桿就往下切去,直想切斷苟小花的手臂,至於揮舞過來的盾牌手的攻擊,裝死之人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長腳一踹正好踹在盾牌的邊沿,這腳力大,真是了不得,一腳就將盾牌手給踹出去老遠。苟小花看著形勢不對,敵人絕對是一名高手,暗暗在心裡面罵了句倒霉,自己既然收拾不下對方,那麼剩下的任務只能是盡力拖住對方的行蹤,等待能夠解決他的人出現了。於是毫不猶豫,苟小花撤身撒手紅纓槍,回身就跑,邊跑邊掏出脖子上配備的銅哨嘀嘀嘀一陣狂吹,瞬間四邊迴響起此起彼伏的哨音。那名裝死的大漢沒想到剛才看上去還氣勢洶洶的敵人,卻逃的如此乾脆,心裡面一愣,就見到逃走的敵人吹響了哨子,心裡面立刻大怒起來,剛要朝著苟小花衝去,就聽到通一聲巨響,聽到這種聲音,剛才還武勇異常的大漢,如同聽到追命閻羅索命招魂的呼喚一般,全身打顫,想都不想繃緊真替直接倒伏了下去,雙手抱頭,做出一副規避的動作。嘿,也難怪,就是這種發出巨響的武器讓多少烏拉部的勇士莫名其妙的就倒在了地上,這場戰鬥說起來正是輸在了這種管狀會發出莫名聲音的武器之下,未知就是畏懼的根源,你說再英勇的武士碰到這種武器能不害怕麼?倒下去足足一刻鐘,女真大漢感到身上沒有傷痛感這才鬆了口氣,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此時的他知道越留越危險,於是不敢有半點耽擱,直接朝著馬車衝去,原本遠遠站在一邊,看著苟小花他們和女真大漢生死搏鬥的民夫們,見這凶悍的女真爺們直奔自己過來,大家那裡還敢停留,嘴裡面哇哇亂叫的四散而逃,只是礙於宣講過的紀律都不敢逃的太散,跑開一段距離之後,站在外圍停下來觀察場內的戰況,整個場面被攪得亂成一團。

    逃開的苟小花,一邊吹著銅哨召喚這友軍的到來,一邊在偷偷觀察敵人的動向,當他看到敵人直奔馬車的時候,暗叫了句不好,有著彎彎繞的他自然是明白,敵人的目標是什麼,一定是套車的馬匹,想要奪馬逃生。雖然這拉車的馬並不是什麼優良戰馬,只是匹駑馬,但終歸是馬不是,一旦敵人騎了上去,衝起來的話,到時候再想圍捕他變數恐怕就大了,恐怕要造成更多的麻煩,才能收拾這個小子,不行,自己必須想些什麼辦法,讓敵人不能騎上馬,滯留在這個地方。苟小花此時已經和盾牌手還有火槍手匯合了起來,組成了三角陣型,這也是青年軍訓練的習慣,面對敵人不管多少必須保持陣形狀態的存在,於是苟小花指著馬匹對剛剛填充好火藥的戰友吼道:「射馬,快射馬~!」按照他的判斷根據火槍的精度,和戰友的狀態,射一匹靜止不動的馬,總好過要射一個不斷移動的敵人要容易。

    他的戰友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什麼,射馬,射什麼馬,應該射人才對,但是長久在青年軍之中上級服從下級的觀念,早就已經滲透到了他們每一個人的骨頭裡面,聽到苟小花這位組長的呼喊聲,依然是沒有猶豫,用手中的槍直接對準拉車的馬匹通的一聲,又是一槍射了過去。這一槍打出去,衝鋒的敵人又是嚇的條件反射一般,不管不顧的往地上一趴,只是當他再爬起身子來往馬匹的方向看去的時候,卻發現,那匹拉車的馬頭上破了老大一個洞,倒在地上,眼見是一槍被人爆頭而死。這名女真漢子,見自己逃生的唯一希望被摧毀了,氣的是哇哇大叫,回過身來,死死的盯著射馬的苟小花三人組,猙獰的面容流露出絕望的神色,上去似乎要來殺苟小花以解心頭的怨恨之意,苟小花三人組自然也是全力戒備著敵人的衝刺,準備著殊死搏殺的到來,他們知道只要再拖片刻功夫,自己這邊的人立刻就能趕到,一起都自然不是問題了。可情形在瞬間發生了變化,敵人在往他這邊衝過來的時候,突然中途急轉彎,朝著邊上最近的幾名民夫站立的所在地衝了過去,哪速度比剛才衝向苟小花他們還要快上幾分。這個時候的苟小花,哪裡還會不明白敵人想要幹什麼,這王八犢子是要抓人質,他娘的,這女真漢子真是狡猾的緊,於是他朝著那幾個民夫喊道:「跑啊,快跑啊,他們要抓你們做人質,快逃~!」

    敵人轉折的方向,就是周大力、張石頭站的方向。他們二人雖然不知道苟小花喊的人質是什麼東西,但是「抓」這個字眼,他們自然是明白的,敵人衝過來總不會是找自己喝茶聊天麼,一定是有什麼目的。於是乎,周大力毫不猶豫轉身就跑,邊跑邊是感覺自己真是遭瘟的不幸,倒霉透了,不但要搬屍體,還要被人追殺,會去真的要給祖先牌位多上幾柱香才是。剛跑了幾步,周大力覺得有些不對,怎麼就自己一個人跑,回頭一看,卻是停下了腳步,原來和他站在一起的張石頭,全身篩糠,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頭望著奔跑向他的敵人,不知道站在原地想些什麼。周大力見到張石頭半天不動,也急了,連忙喊道:「石頭,大嘴,快他娘的跑啊,你在原地等什麼呢~!?」

    就聽到張石頭帶著哭腔回答周大力的話語,說道:「大力哥,俺,俺走不動了,你別管俺了,快跑吧,記得同我娘,同我哥說,就是俺死了,也能給家裡面尋摸回去一家的嚼谷,東家的政策總不會變吧,也算是他娘的叫哪說書先生嘴裡面所說的,死得其所了。」

    周大力此時是又好氣,又好笑,平日裡說的瘋話也當真不成?還真他娘的死了我一個,幸福一家人?要是別人興許周大力也就不管不顧了,可是張石頭不同,在從山東到遼東的路上,張石頭的娘就幫襯了家裡面不少事情,他老娘的病,一路上可是沒有少麻煩人張大娘,又是幫著弄藥,又是幫著擦澡,就是自己的親大娘又當如何?所以啊,這一路上過來,兩家的關係可是好的不得了,人總是要念個感情不是?眼下自己要是將張石頭撇下來,一個人獨自逃生的話,恐怕就算是能逃出性命去,最後傳到了村子裡面,哪一眾老少爺們還不要戳自己的脊樑骨麼,到時候頭都抬不起來了。想到這裡,周大力還能說什麼,咬了咬牙,回頭不管三七二十一,抗上張石頭掉頭就跑。也真難為周大力了,能扛著這百十斤的壯漢如同無物一般,還健步如飛,腳下如同生風似的,嗖嗖的叫人看了眼暈。

    可不管周大力怎麼用力,畢竟是扛著個人,還能有空手跑的女真人跑的快?沒得片刻,他就聽到後面哪野獸般的喘息追了上來,心裡面是越來越驚慌失措起來,張石頭被周大力抗在肩膀上,顛簸的暈暈乎乎,不過剛才哪些害怕也煙消雲散了,扭頭看了眼身後,見哪女真人紅著眼睛,已經追到身後十來步的距離了,嚇的是大喊大叫道:「大力哥,大力哥,快跑,他,他要追上來了,你快跑啊~!」周大力聽到這話,氣得眼珠子一翻想說些什麼,可卻是不敢開聲,說透了,他完全是靠著一股勁兒在沖呢,這要是開聲說話,這股勁兒一洩了,哪就完蛋了,到時候被說跑,恐怕是連走都走不動了,所以他是不管不顧只是憨著頭往前衝。

    過了半刻鐘左右,周大力就感覺身後傳來一陣大力,讓自己彭的一下摔倒在地上,滑出去老遠,接著就有人撲了上來,用勁踩著自己的背脊不放,刀架在脖子上,嘴裡面用自己根本聽不懂的話嘰裡咕嚕的大喊著什麼,又聽見張石頭在邊上用哭腔喊著自己的名字,如同死爹死娘一樣,此刻的周大力心裡是一涼,知道完蛋了,被人抓了唄。歎了口氣,心裡暗自埋怨自己,周大力啊,周大力,你他娘的為甚裝個英雄麼,是腦袋進水了,還是心裡面抽抽了,整個是一個糊塗蛋*子,這下好了,你要是死了,你媳婦,爹娘咋辦,唉,可事到如今了還說這幹啥,自認倒霉唄,只是他弄不明白,為什麼這女真漢子居然要用自己當人質,自己不過是個臉屁都算不上的草民,拿住了還能威脅地方上的官老爺們麼?

    周大力抬起頭來看了看,他自己也是一愣,這個時候他的身邊,齊刷刷的圍著一圈人,這些人全部身披甲冑,手持各種利刃,胯下高頭大馬,看上去英姿偉岸,完全是一副標準軍人的摸樣。自然周大力是明白這些人的,都是正選的軍士,從他們的顏色上看,全身上下黑盔黑甲,透著絲絲的殺氣,估摸著就是哪個苟小花天天放到嘴巴上,一說起來就如同說起了最崇拜的神靈一樣的什麼鐵衛吧。正當他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聽到當頭一名也是身穿黑甲的普通青年排眾走了出來,先是用眼睛饒有興趣的看了自己一眼,接著轉頭望向抓住自己的女真人,用比較溫柔的語氣說道:「兀那漢子,你們烏拉部已經輸了,連你們的大王滿泰也成為了我們的階下囚,等會兒蘿北城中的敵人就要出來投降,你還掙扎什麼?你抓住這個人,也就是為了活下去罷了,這樣吧,我答應你,只要你不傷害他,我向你保證,你絕對能夠活下去,而且活的很好,」說到這裡頓了頓,語氣一轉,變的凌厲了起來,斥責到:「但是,如果這位弟兄要是傷了半根汗毛的話,你要死,包括你在烏拉部中的家人都要為他殉葬,而且,我還將殺死一百個烏拉部最勇敢的武士,為這位小兄弟做祭品。」

    這話說出來,周大力是一愣,他是沒想到,自己這麼讓人待見,自己不過是一位農民罷了,要是在大明關內的話,恐怕就是一位蟻民,官老爺們哪裡會顧得自己的死活,還需要同對方講這麼多廢話?直接上來就連這女真漢子和自己一起亂刀砍死也就是了,至於死後自己能不能得到撫恤銀子,哪是另外一回事了。可眼前這其貌不揚的年輕人,話裡面的意思可是再真實不過了,這讓從來沒有被別人當成人,也從來沒自己把自己當成人的周大力的眼睛模糊了起來,心裡面一種莫名的感覺湧上心頭,第一次他的心裡面對能夠移民到遼東來,產生了一種發自內腑的高興,覺得自己就算是死了,能被人如此看重也是值得的,一張臉漲的通紅,滿心的歡喜似乎沖淡了恐懼感,讓他覺得如此死去了,也算不得什麼。

    此時周大力感覺到脖頸處的鋼刀一緊,身後這個漢子用有些不熟練的漢話,情緒明顯有些遲疑,心虛的嚷道:「你是什麼人,你說了算不算數,大王真的被你們抓了麼?」

    這漢子話音剛落,周大力就聽到邊上的一片呵斥之聲:「放屁,你知道這是誰?這是咱們木魯罕的當家人,是我們的魁首,他說話還能不算話麼?別說你,就是這數千被俘的烏拉部戰士的性命,那也是在我家魁首一言而定。識相的,你就快快放下武器,要不然的話,等會兒恐怕你就是想死也沒有那麼容易了,你是不是要我們將滿泰哪個狗東西給你帶過來,你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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