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萬曆風雲錄

定遼東 第三百三十一節 夜路聊天 文 / 玉泉居士

    更新時間:2012-04-15

    老戳、苟小花聽著樸海昌的話語,立刻用另外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樸海昌,此時的這位曾經的朝鮮人,現在的木魯罕的公民,這麼一刻真的讓他們二人刮目相看,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平日裡黏黏糊糊的村長這麼有主意和心思。只是這個時候也不是什麼加深瞭解的時刻,支前差夫們都上了大車,正眼巴巴的看著這邊呢。在場的三名管理者都知道,這種時候還是快快的將這些服役的夫子們帶走為好,老是留在這裡,沒有問題,最後恐怕也要鬧出些問題來的。老戳朝著樸海昌敬了個軍禮,沒有多說什麼,翻身上馬,吹響了掛在胸前的銅哨,轱轆轱轆的大車動了起,載著一車戀戀不捨的目光向著黑暗之中駛去。苟小花見車隊開始走了,朝著樸海昌笑了笑,也慌忙向後跑去,作為平日裡的宣傳幹事,現在他被臨時轉任為了第九村的差夫小隊的隊長,負責日常的管理活動,要隨同這些差夫上前線去。

    在寒冷的夜晚裡,這隻小小的車隊,順著組織移民們剛剛新鋪的地基路面上,往青年城方向走去。他們首先的任務是要趕到的地方是五屯河,哪裡是另外一處青年城的衛星城寨,是木魯罕地區青年軍製造裝備武器的重要基地,趕到哪裡之後,他們要承載一定數量的物資直接去青年城,這場差夫任務的第一步也就完成了。算了算時辰,從這裡到五屯河大概需要花費一個時辰左右,於是乎老戳順了順坐在馬背上的姿勢,努力想讓自己舒服些,拉緊了脖頸處的皮領子防備漏風,將帶著手套的雙手插到了馬前縫釘的一處皮套筒之中,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起來。看著老戳晃悠悠的身形坐在大車之上和第九村差夫們一起的苟小花,不由得羨慕、感佩的眨了眨眼,他雖然沒有從軍卻是知道,這套馬背上睡覺的功夫,是青年軍斥候畢業考試之中最重要的科目之一,是遠途行軍必不可少恢復精力的本事。正當苟小花在暗中意淫自己要是能夠有這身本事就好了的時候,就聽到背後有個人在低聲喚叫著自己,回頭接著插在大車頂部的火把的光芒仔細觀瞧了起來,發現喚自己的人是周大力,這個時候十六歲的少年才想起了身上的職責,懊悔的甩了甩頭,將剛才有的沒有的心思丟出了腦海,臉上掛起了笑容問道:「周大哥,有啥事麼,是不是冷啊?快到了,到了哪裡有熱粥和饃饃吃,還能發差夫的制服、靴子、還有一些人能拿到武器呢。」

    聽到苟小花的話,周大力原本有些心慌的心情並沒有減輕,反而愈發的沉重了起來,嚥了嚥口水,於是搖了搖頭,說道:「冷些俺們是不怕的,都是窮苦人,哪來的那麼多講究,只是,只是俺們平日裡晚上是不出門的,跟著來的老少爺們有好幾個這眼睛到了晚上就不好使,跟睜眼瞎沒多大的區別,咱們的任務不會都撿晚上干吧~!?要是那樣的話,恐怕是要出亂子的哦。再有,」帶著幾分恐慌的眼神看了看老戳那邊,見哪位嚴厲的教官正隨著馬匹的身形上下起伏,還不時發出幾聲鼾聲,一副睡得香甜的摸樣,又接著壓低嗓子說道:「苟幹事,給咱們也配發武器,是不是意味著就要上戰場去啊?」

    「哎呀,這個是有問題,周大哥你說得好,應該給你記一大功,是咱們疏忽了~!」聽到青光夜盲眼這個說法,苟小花的眉頭緊皺了起來,側頭看了看老戳想要叫醒他,把這個事情同他說一說,接著最終還是忍住了,畢竟這會兒說這些事情也是白搭,總不能已經走到半路之上,還將這些青光眼的差夫們送回去吧,那樣自己的任務還幹不幹了,青年軍裡面守時是第一要務,這個時候是沒有任何辦法可想的。苟小花略微帶著幾分安慰的面部表情,看著周大力溫言慰藉的說道:「大哥,放心,怎麼也不可能輪到你們上戰場,真的,我苟小花和你發誓。你們才訓練了幾天,你知道我訓練了多久了麼?足足兩年,最後還是在考青年軍的時候被刷了下來,更別說木魯罕青年城內,還有那麼多受了十多年訓練的民兵基幹們,這些老鳥可也是時不時的要出去打打獵的,絕對不比青年軍的幹事們差,你們不,」原本苟小花想要說你們還不夠資格,早著呢,卻想到這個時候可不好再去打擊這些新,於是臨時轉換了詞語接著道:「你們不可能上去的,給你們發武器最多也就是讓你們定定心,起個威嚇阻嚇防個野獸的作用,大家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你們來的日子淺,還不知道咱們木魯罕的規矩,我們視每一個加入進來的新進弟兄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怎麼可能叫你們去幹危險的事情呢?只是家裡頭有難,要你們出分力,保家守土罷了,只要大傢伙兒盡到自己的心力做了,也就好了,絕對不會勉強你們干超出你們能力之外的事情;再說了,咱們不是在那份契約上簽了字的麼,木魯罕是一個講規矩的地方,可不是什麼大明官府,契約上的內容就是你們要幹的事情,絕對不會勉強你們多做一件事情,說叫你們負責搬運來往物資,就一定是來往物資,不可能要你們提著刀槍上戰場去殺敵打仗充當炮灰的。再說了周大哥,你聽說過大明官府和你們簽契約,發糧餉,征夫子支應戰事的事情麼?」

    周大力還沒說話,邊上另外一個大嗓門的青年人,面上帶著怨氣,嘴巴裡面恨恨的說道:「狗屁,什麼契約,還發糧餉,這路上的飯食還要自己家裡面出呢,征夫子應差,還有每年的鄉里出人頭勞役,都是最他娘的噁心的,也是那伙子黑心王八蛋發財的時候。在老家的時候,官宦老爺們家裡面是輪不到他們應差點卯的,而大戶人家有錢有勢,自然也能逃役頂差,最可憐的就是我們這些苦哈哈的窮鬼,哪些胥吏衙差幫閒們,拿了有錢人家的孝敬、銀錢,可最後差役總是要頂著的麼,自然就要在我們這些人的身上打主意不是?於是去應差的,都是窮的實在沒了辦法的,說真的,去的時候大家心裡面覺得,其實和上了鬼門關沒什麼區別,十個人去,能回來一半就是阿彌陀佛了,所以都有要死的準備。」

    瞇著眼睛聽著這些志願者心裡面的話語,苟小花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他們從當初聽到應差這種事情,都如喪考妣一般,原來有這麼個原因在裡面。這也難怪苟小花很難理解新移民的想法,他雖然受了不少文化教育,也參與過大量的社會實踐工作,在管理經驗上面自然是沒有太多的問題,但在人生閱歷方面是沒有任何的辦法,去接受教育的,他們大多數人都時間去鋪墊。帶著奇異的目光看了看那邊的大嗓門的青年,苟小花面上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問道:「哪要這麼說,為什麼你們還要來呢,還是志願的,就不怕送你們是行斷魂路麼?」此時的十六歲少年,心裡面對自己過去這十幾天工作的成效開始產生了疑問,到底這些人是因為自己的工作鼓動來的,還是人自發自願而來。

    「怕,怎麼不怕呢?但再怕也要來。說真的,我周大力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也知道一個感恩圖報四個字,東家,哦,就是你們喊的魁首,如此對我們,好吃好喝供著,房子、土地發著,如今東家有難,我們能不來麼?再加上,你們不是給俺們簽了契約麼,上面說了,咱們要是因公殉職,土地立刻歸家中所有,還一家發一百兩銀錢的撫恤,免稅五年,如此,如此,俺們無論如何要來搏一搏的麼,就算是個死,反正家裡面也能過上好日子不是?」周大力越說越大聲,越說越起勁,邊上幾名志願者們,也附和著周大力的話語七嘴八舌的說到。

    聽到這會兒,苟小花才聽出了些意味,心裡面如同開了染墨坊一樣,五顏六色,啥滋味都有。現在的他又悲傷,又喪氣;悲傷的是弄了半天,這些來應差的志願者們,人心底裡並不是怕什麼配發武器,而是打著死了我一個幸福全家人的算盤,想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回一家人今後的好日子,這,這讓從小在木魯罕長大的苟小花,從內心深處產生出了一種無力感,生活在大明時代另一種異樣文明的他,根本無法理解這些新移民的心態;而其中最讓苟小花覺得喪氣的是,這些志願者主動前來工作,並不是自己什麼苦口婆心做工作的成果,自己並沒有原來想像的那麼厲害。此時的苟小花沉默了下來,他需要思考,需要冷靜。邊上的周大力等人見到苟小花的摸樣,雖然不知道這位苟幹事在想些什麼,但也知道似乎自己說的一些話,讓他不舒服了,可這些新移民們也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只得沉默了下來。在邊馬背上酣睡的老戳眼睛睜開瞟了幾眼大車上的一眾人等,又閉上了眼睛繼續陷入了睡夢之中。

    詭異的尷尬沉默一直伴隨著車隊,但在上了白灰硬路之後,被不時遇到的人流和各種各樣的檢查崗哨所打破。新移民用某種異樣的眼神不時偷眼觀瞧著四周的一切,邊上跟著自己同一個方向前進的大車,上面探頭探腦的人大概也是和自己一樣的新移民;不時出現身穿黑衣,跨下騎著披棉甲馬匹的武士,這些人就應該是苟幹事所說的什麼青年軍的正選武士們,這些人親熱的同老戳打著招呼,而老戳也不再是一副蔫頭耷腦的摸樣,恢復了往日的熱情,和昔日的戰友們笑罵著,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從兩邊人的對話之中,可以看出來,老戳在那些黑武士裡面有著相當的地位。而此時的苟小花剛才那一刻的悲傷和喪氣也丟了開去,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黑武士的裝備,眼睛裡流露出來的除了羨慕還是羨慕。

    很快白灰硬路的盡頭,一座有別於大明區域的圓形稜堡高高的身形,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城堡之外是燈火通明,來往的車輛保持相當的次序在城牆大門之內進進出出,很是有些車水馬龍的景象。老戳上來吩咐苟小花將所有第九村的人收攏好,把車趕到一邊去停放,他要先去尋找一下管轄區內的其他村落中的差夫自願者們在哪裡,好合併起來進行管理。周大力一夥人下車活動了一下有些寒氣的雙腿,張大嘴巴看著這座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建築,心裡面都是一陣糊塗,嘴上都不時發出嘖嘖的聲音,念叨著這是啥玩意兒,居然是圓乎乎的城牆,如此摸樣可是和自己去過的縣城四四方方的形狀完全不同,幾個人正在討論的起勁,就聽到苟小花在邊上催促他們上車的指令,於是一夥人又爬上了車子,往邊上走去。很快沒走幾刻鐘,新移民志願者們就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味,周大力等人的面上頓時流露出了歡欣的鼓舞的色彩,不管這種差役最後能給他們帶來什麼,也許是死亡,也許是財富,也許是其他,但是在此刻他們是滿足的,這種滿足不僅僅是生理性的,還是心理性的。因為新移民們認為這遠東地區的飯菜是除了土地政策之外,最讓他們滿意的因素,在這裡吃飯不但能吃飽,而且能吃好。到遼東來的十多天內,幹活、修路、軍訓所有的活計都能夠吃飽肚子,高粱米就鹹菜敞開了吃,但要說到肉食,卻不可能是天天吃得上的。按照規矩,三天一次大肥肉,而且這大肥肉也是有條件的,用苟幹事的話說,就是在這塊兒不勞動者不得食,干的越好待遇越好,干的越壞,你就要吃糠咽菜;比如說訓練前幾名;比如說修路,哪些提前完成任務、超額完成任務的工段小組們;比如說,婦女們集中起來養雞、餵豬、砍柴、割草等等誰完成的任務多也有肉吃;當然其中也有特例,比如說孩子們,每天是有一個雞蛋的供應。當然這種小恩小惠,在木魯罕地區的民眾眼裡面看來算不得什麼,但對於過去生活在大明社會中的移民來說,這就是了不得的待遇了,要知道,在內陸恐怕是有些田地的小地主,也不可能過上如此富貴的生活。當然現在的志願者們是考慮不了別的,眼下這些香氣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經告訴了差夫們,有肉,而且是大塊的紅燒肉,有的人哈喇子已經往外流淌了開來,想著等會兒三指寬的肥膘進入嘴中,在舌尖來迴盪漾鮮美的感覺。倒是苟小花,此刻卻沒有半點這種吃肉的心思,他此刻想的是等會要快快的將夜盲症的事通報上去。

    且不說周大力他們是如何憧憬著大碗吃肉,大塊吃饃的感覺,讓咱們的視線回到青年城外的一處空地之上,四處點起的篝火照耀著場地一片白晝,場地中央站立著一群黑甲黑衣的武士們,排著整齊的方陣鴉雀無聲的靜默等待著什麼,劉震等一干青年軍的將領們也同樣是全副武裝的披甲站在哪裡屹然不動。很快一陣疾風驟雨般的馬蹄響了起來,四周的軍號響了起來,龍天羽騎著一匹通體黝黑的駿馬,帶著鐵衛快速的衝入廣場之中。這位年輕的魁首並沒有按照既定的步驟下馬停留,而是在跑動的過程之中,展開了一面鮮紅的旗幟,上面用金黃色的絲線繡著青年軍三個大字,順著馬匹的高速運動帶起的氣流在風中展開。

    站在場中的青年軍將士們,他們的目光跟著鮮紅的旗幟來迴盪漾,眼中流露出熾熱的情懷,面上流露出了激動的面色,魁首跑過自己方陣的時候,那一塊方陣的將士們集體敬禮,口中發出呼喝之聲,向自己的魁首,向那面飄蕩著的旗幟獻上自己的敬意和激情。也不能怪在場的戰士們如此狂熱,如此激盪,說起來,青年軍從龍夫人時代開始,就秉承一種潛質的特色,沉寂、低調,為了達到這一目標,有了十年以上歷史的青年軍一直沒有正式的旗號。這樣做,青年軍的將士們理智上都理解,是為了避免被明廷發現,為了避免和李成梁發生衝突激化矛盾,默默的發展自己的實力,這是一種時勢下的需要,所以青年軍這一稱謂,雖然在內部流通,在外部被少數人知道,可一直公開在明面上的身份不過是馬幫,不過是馬匪,不過是關外的一支沒有旗號的部隊罷了。但理智歸理智,人都是感情的動物,尤其對一群對青年軍如此用責任感、榮譽感武裝起來的職業軍人們,感情上無法接受自己所在的部隊是一支沒有軍旗的部隊,一支沒有軍旗的部隊就如同這只部隊沒有了自己的魂魄一樣,哪怕你再是強悍,也的的確確的缺少了些什麼,缺少了一種精神上的寄托和情感上的歸屬。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