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10-23
以申時行宦海沉浮數十年的經歷,如此危局,他還能看不出來?只是這選擇麼,他並不想選這兩條路,站在皇帝的對立面,真心說句,申時行的首輔還沒有干夠,他還想繼續當下去,所以這個抉擇是絕對不會選的,那麼站在文官集團的對立面,成為千夫所指的『害蟲』,申時行依然沒有這種千里獨行的勇氣和決心。那麼他有什麼呢?他有和稀泥的本事,這是申時行的絕招,看家本領,也是他處理政事最大的特長。
更何況雖然許國、王錫爵、王家屏三人嘴裡面說的嚴厲,上綱上線,又是什麼黎民福祉,又是什麼天下大任,嘿,說透了不過是這幾個人的一種達到目的的政治手法罷了。就好像賣東西一樣,我肯定是漫天要價,因為對手必然就地還錢。對於這些政治人物來說,可從來就沒有什麼一口價之類絕對的事情,只要最後的結果能夠接近或是達到他們的心理價位,正的能變成反的,黑的能說成白的,哪是舌燦蓮花,方的圓的扁的長的是隨心所欲的緊。要不然你因為他們真的能同皇上這麼較勁?也就是當著申時行的面去說這些話,要是當著萬曆帝的面他們肯定不會這麼說,至少不會這麼直接,畢竟幾位閣老也不想同皇權真正的決裂,在他們眼裡面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是天下穩定的關鍵,決裂是最不可取的下策,這次只是想要給皇帝一個警告而已,順便扼殺一點什麼北方海貿這種不可控的因素。
「三位都是國之干臣,所言自然是有道理的,我也不贊同皇上擅動國器,賜給一名舉子如此高的品級。不過就事論事的說,就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來看,我們還沒有任何理由,讓這名舉子功名盡喪,在此大夥兒要理解任何一位讀書人的辛苦,考取功名的不易,哪怕他有投機取巧之嫌,可畢竟也是努力付出過了不是?再說皇上自登基以來,從沒有下過一道特旨直接任命任何一位官員,這是第一道旨意,既然是第一道中旨必然有他的特殊性所在。如果我們在此時,就奉還中旨,這恐怕不太和諧,也有對聖君不尊重的嫌疑麼,」說到這裡,申時行頓了頓,觀察了一下眾人的表現,見大家都在全神貫注的聽自己說話,他繼續說道:「不過呢,各位同僚的意見也不能不尊重,我看不如這樣,遼東舉子受官我看是可行的,但是從五品過了,市舶提舉司那邊不是還有個吏目的名頭麼,那是從九品的職位,就許了他也罷了,如此一來,上下都有交代,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如果大傢伙兒沒有什麼意見,等會兒讓我先進宮去同陛下溝通一二,把諸位的意見轉告給皇上,到時候咱們再細談溝通如何?」
話音落下,許國、王錫爵、王家屏三人都沒了聲息。今天他們來這裡第一目標就是給申時行出個難題,看申時行如何解決,要是按照自己所設立的陷阱走,恐怕落井下石几位是第一人;第二目標是警告一下萬曆帝要注意分寸,凡事都要按照規矩辦事,要不然文官集團可不是吃素的,自然有各種手段進行反擊;第三目標就是針對遼東舉子在京城所勾連的海貿,就這件事情來說三位閣臣之間還是有分歧的,王家屏是北地山西人,許國和王錫爵一個是安徽人,一個是江蘇人,很明顯這裡面王錫爵的背後有著明顯南方海商集團的痕跡,再加上王皇后的手段他自然反對的最激烈,而許國麼,雖然家裡頭沒有參與海貿但同樣與南方海商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也就是他為什麼要對龍天羽下黑手,要求把他遣返遼東,革去功名,就地看管的緣故,而與前兩位相反,王家屏卻沒有這方面的顧忌,他的家族對於海貿沒有任何聯繫,所以對於遼東舉子的去留,他並不關心,只是既然三個人在政治上對皇帝的越權行為都非常的反感,自然就有了相互之間連接的基礎,既然不關心,不說話就是了,求同存異的把各自的力量發揮到極致,這才是政治的真正定義。
只是三位閣臣現在都已經從申時行哪裡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沒有必要再硬要提出更離譜的要求。首輔的表態很明確了,首先要求極為閣臣不要問題擴大化,其次中旨是要奉還的,但是皇帝的面子一樣要照顧,私下勾通,把中旨從五品官職改成從九品,最後對於遼東舉子的事情,暫時不要再提了,這位舉子現在本身就處再風口浪尖之上,能不能弄成他自己提出來的事情還是未知數,眼下就去打壓他,甚至毀滅他,這不利於朝局的穩定,只能讓更多的問題浮出水面,糾纏不清,複雜化。如此的要求還是符合三位閣老的心態,在他們來看,不管是對於皇帝、貴妃、申時行、還是鼓搗起海貿的遼東舉子而言,都沒有到一棍子打死的地步,以後還有大把的機會慢慢來,政治同樣是一項需要耐心的活動。
至於申時行有沒有辦法讓皇帝低頭,這對於三位閣臣來說他們是根本不關心的,哪是閣老自己的事情,如果皇帝陛下不能夠接受自己的警告,那麼很好,下面的事情必然接踵而來,到時候恐怕就不是這麼輕描淡寫的由幾位閣老彼此之間互相商議了,必然要有實際上的行動去支撐對於皇帝的警告。有人說了,你文官集團能怎麼去對皇帝進行警告?難道說你們有罷免皇帝的權利?呵呵,這倒是不可能的,但是文官集團掌握了輿論,可以四處宣揚帝王的不是,到時候恐怕野心家們是不會放過這種有利的道義上的機會,而就算沒有野心家,作為皇帝自己,最怕的是什麼?就是在歷史之上留下昏聵的罵名;其次,官員們可以罷工,讓大明王朝的控制力停擺,要真是如此,問題將會擴大化,整個帝國沒有人處理平日的政務,會是如何的混亂不堪,大夥兒可以仔細去想像一下這種無政府的狀態。其實在歷史上萬曆帝就同自己的文官集團鬧過這種笑話,多年不上朝躲在深宮之中,而對於朝中的官員任免能拖就拖,能留中的就留中,數十年間大明荒廢了很多事物,雖然說封建王朝基於生產力水平的低下,提倡無為而治的理念,但是一個國家就是這樣,無進則退,可以說萬曆年間的政務荒廢對於二十多年後大明的滅亡是其中一個潛在的因素。
話說到這裡,已經無話可說。三位閣臣紛紛告辭離去,申時行歎了口氣,看了看皇帝陛下的中旨,搖了搖頭,心裡說道:皇上啊,皇上,你還真能給老臣出難題。於是拿起中旨,收拾了一下,喚人備轎,這就要進宮去面聖,再同皇上進行一番較力。
當龍天羽接到自己由原本的從五品變成從九品的消息的時候,有些覺得不可思議。當他發愣並不是說自己的官職從五品變成了從九品的失落,而是根本沒有想到皇帝陛下對於朝政的控制能力如此虛弱,又如此的沒有政治智慧,就如同一隻紙老虎似的,一觸即倒。這代表了什麼?這代表了,如果自己把海貿發展起來,將無法得到皇帝的庇護,也就是說到時候出了什麼ど蛾子,龍天羽都要靠自己的能力和手段渡過難關。不過,龍天羽到是無所謂,畢竟作為他來說關鍵的時刻也並不是靠帝黨一家的權勢,在於他來說,進京最主要的就謀得大義,能名正言順的去發展海貿,帶領身後的人群追求自己的夢想,只要創造出了這個機會,就算自己一輩子都是從九品,又如何?大明王朝的官職他龍天羽又不稀罕,只要闖出了一片天地,有了自己的勢力,從九品?你就是從一品也要乖乖送上門來。
接下來他又聽著自己的小兄弟依然在喋喋不休的嘮叨著。什麼皇帝姐夫這也是沒有辦法,氣的連心愛的玉馬都砸掉了,最後出於保護龍天羽的心態,只能捏著鼻子忍了下來,讓鄭國泰轉告自己,好好幹,未必以後沒有出頭的日子;接著鄭國泰又說自己的姐姐也開口說要龍天羽暫時委屈委屈,只要海貿發展起來,以後找機會再給他翻盤。
笑了笑,心中很滿意的龍天羽,並不覺得萬曆帝的妥協是保護了自己,相反他的妥協只能證明自己這位帝王當的並不稱職。他清風雲淡的同鄭國泰說,自己沒什麼問題,不要因為個人的事情,讓皇帝同貴妃娘娘坐蠟,我個人的榮辱,官職的高低並不算什麼,關鍵是咱們經營的事業能夠繼續下去,這就行了。如此到讓鄭國泰用佩服的眼光看著自家拜兄,在想著自己的拜兄有如此高的胸懷,是在讓人敬佩感慨,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很快上午時分鄭國泰來通風報信,下午龍天羽就接到了聖旨,任命他為市舶司吏目。當送走天使之後,龍天羽看著一次送來的官服、官牌、官印,心裡有種古怪的意念,雖然自己這官職讓人不怎麼待見,但總算是成為大明官宦體制內的一員了。
龍天羽仔細觀瞧聖旨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問題。自己的官職市舶司吏目並沒有標明任職地點,也就是說在廣州、福建兩地的市舶司,自己都可以去就職。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是朝廷的疏忽麼?思考了一會兒,龍天羽恍然大悟,弄明白了這裡面的道理,皇帝在一開始,封自己從五品的官職是故意而為,演了一處大戲給所有人看,把閣老等人都騙了。萬曆從開始就算到了閣老們一定會跳起來反對開闢新口岸,他並沒有,也不想同閣老們商量在遼東開闢新港口的事情,因為皇帝知道,商討這事情,只會橫生枝節,最後將陷入到無窮無盡的扯皮之中。於是,他首先拋出了一個讓大家必然會引起爭議的中旨,將閣老們的注意都拉到任命一名舉人將成為從五品的官員的事情上去上去,如此能讓他們沒時間思考這官職本身所帶來的意義,如此就方便龍天羽暗中行事。就算閣老們想到了這是皇帝想要進行海貿的信號,但他們絕對想不到,皇帝陛下的意思並不是要去到福建、廣東進行市舶司的改革,把海貿朝貢體系轉變成商貿海貿體系,而是要在北方另外開闢一處新的港口,重開爐灶,另立山頭。現在看起來閣老們都中計了,在封還中旨的時候,同意了龍天羽擔任從九品吏目的決議,談們為了讓龍天羽沒有實職補缺,還在聖旨之中故意沒有寫上擔任何地方的吏目,其目的就是為了,要安排龍天羽官職的時候,可以推諉說沒有實缺,讓龍天羽只能當個有官無職的閒人,難道朝廷還怕用幾兩散碎銀子去養一名從九品官員不成?讓龍天羽閒置,就正好給了龍天羽機會,也同樣正中萬曆帝的下懷,一則能讓劉昆的事情不與旅順港口的建設聯繫在一切,畢竟讓人覺得官職同海貿扯到一起的話,恐怕會朝野會有更大的反彈;二則讓港口的事情最大限度的保密,只要出了成果,以後也就能名正言順的進行下去,至少在港口初期,必須保護起來,三則讓龍天羽能夠保持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回鄉主持港口建設,如此就能一舉三得。
想到這裡,龍天羽不由得噗嗤一笑,這萬曆帝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呢,權謀手段,耍的不要太熟練。嗯,不過這樣也好,天高任鳥飛,這次進京的目的已經完全達到,再也沒有必要呆在這裡,只要出了京城,到時候怎麼弄,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龍天羽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離京就在三五日之內,那麼就要把該辦的事情都辦了。於是他忙碌了起來,一面拜訪諸位親朋友好友,一面與張懋修盤算著自己要走的路線,和去山東要幹的事情,同時又要和李洛取得聯繫,看清河怎麼個去法,用什麼名義去。
隨後皇帝秘密派了旨意下來,直接給龍天羽指了個東廠顆管事,並派下八名朝廷東廠幹事到龍天羽身邊聽用,而用的名義就是查實清河事件同保護龍天羽的隨身安全。龍天羽接到這道秘旨,和東廠顆管事的印鑒,他很清楚這不單單是為了清河太后家僕無故失蹤的事情,又或是什麼保護自己,而是因為自己有了東廠身份之後,在遼東的活動能夠給自己帶來更多便利。至於八名東廠幹事的到來,龍天羽的心裡很清楚明白其中的涵義,表面上是保護,可龍天羽的武力京城接頭喋血誰人不知?十多人硬抗數百人的輪番進攻,哪裡還需要保護,這不過是帝王心術,明面保護,暗地裡負擔著監視自己行動的責任。不過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皇帝麼,誰又能不多心,多疑呢?
經過了一番喧鬧和歡宴之後,昌盛號的院落安靜了下來。龍天羽一個人坐在後院武場之內沉思著。是啊,明天自己要離開京師了,總算要走了,想到這裡他深深的呼了口氣,彷彿要把這數個月裡面受到的屈辱吐出去似的。在京師的數個月,又歡樂,有悲傷,有屈辱,有昂揚,讓龍天羽整個人完成了一次蛻變,從心到身都成熟了不少。想著想著,他的心裡面沒來由的有些煩躁,認真清理了下思緒,到底是為什麼煩躁,是,是因為李洛~!嗯,龍天羽在心裡面肯定了自己的煩躁。是啊,自己的愛人也許這一去恐怕再也看不到了,唉,身份的差距在兩人之間劃了一道巨大的溝塹,讓兩人如同牛郎織女一樣被遠遠的隔開,從此天各一方,也許過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收到李洛嫁人的消息,太后是不可能讓自己的侄女永遠不嫁的。可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呢?難啊,真的難,也許同李洛私奔是兩人能夠得到的最好結局,可他不能,龍天羽不能為了兒女私情就放棄身上背負的責任,那樣太自私了。
「呵,啊~!」想著心中煩悶的龍天羽站了起來,抽動一根木棒,化棒為槍,呼呼的舞動了起來,一時間,漫天棍影重重,呼嘯聲不絕於耳,辟啪之聲響徹院場,。正當龍天羽覺得自己一根棍子能夠劈開天地,任逍遙的時候,就聽見大牛開聲嗡聲嗡氣的說道:「公子,潞王殿下來了~!他就在角門呢。」刷一聲,龍天羽施展了一式乾坤一棍作為收勢,呼嘯著棍頭往地上點去,噗嗤一聲直插進黃土厚厚累積起來的地面上,嗡嗡的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