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4-18
雨越下越大,遼東的初春在狂風暴雨的襯托下顯露出近似嚴冬般殘酷的寒冷。
跑,迷糊的意識中給身體最後的信號。努爾哈赤不停的奔跑著,由黑夜跑到了黎明,由天晴跑到了下雨。大雨給努爾哈赤帶來了一絲清明使他神智猛然清醒,可疲勞就似不聽話的兒童般在身上不停跳躍,忽的一下席捲全身,雙腳無力的倒在地上。趴伏在地上的努爾哈赤感到自己連翻個身子都無法做到,更別提逃離雨水的侵襲,只能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一股靈魂中冰冷的絕望讓他不停戰慄著,直到眼前一片黑暗昏了過去。
當溫暖回到努爾哈赤的感知中,一陣甜美的液體從他的嘴中劃入胃裡;給努爾哈赤找到了生命的源泉和希望,他拚命吸咀彷彿找回了童年在母親懷裡被哺育的感覺,一陣溫柔的笑聲在耳邊說著什麼,努爾哈赤潛意識的想要睜開眼睛,嘴裡喃喃的說道:「媽媽!」這時疲倦帶走了他的意識,努爾哈赤再次陷入昏睡中。
當努爾哈赤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躺在一處鋪滿了稻草的木板床之上,自己身上蓋著一床磨損的有些褪毛獸皮,在樹排搭建的窩棚中央燒著火塘,火塘上湧三角支架吊撐起的陶鍋裡咕嘟咕嘟的燒著什麼。
「有人麼?嘶啞細小的嗓音從嗓子裡冒了出來,努爾哈赤用說道。房裡一片昏暗寧靜,努爾哈赤掙扎的站了起了,喘了口粗氣,扶著窩棚的牆壁一步一步挪到柴扉前,用力往外一掀,一陣刺眼的光芒和新鮮的清涼氣息立時衝入鼻中,貪婪的吸了兩口,頓時覺得精神爽利了許多,努爾哈赤鑽出窩棚發現這個窩棚建立在一個小山谷的正中,鬱鬱蔥蔥的樹木緊緊包圍著山谷,山谷的一側是潺潺小溪,另一側則開闢著幾畝荒田上面種著些時令的農作物,再望向正面一條土路小徑搖搖晃晃的蜿蜒盤旋到視野的盡頭。
努爾哈赤活動了下身軀,發現肩膀上的箭傷已經被仔細的裹好,身體的狀況基本恢復;他抬頭看看天色剛過晌午,他心急回到自己的寨子裡面,掀開門扉在棚角找到了自己的腰刀和匕首,悄然撫摸兩下心理頓時有了些安全感。正準備出門,這時從窩棚後面傳來了一陣人聲,努爾哈赤一驚,緩步悄然退到床上,緊緊把刀和匕首攥在懷中,闔眼假睡。
人聲到了屋前努爾哈赤仔細分辨是一幼童和位女子的聲音。就聽幼童用漢話天真的說道:「娘,您說哪位山人大叔今天會醒麼,我病了喝點你煮的糖姜水馬上就好,怎麼這位山人大叔這麼久還不醒哇,這都一天時間了。」
溫柔的女聲說道:「沒事的,估計也是快醒了,你進去瞅瞅,看看有沒動靜,娘在外面把採的藥摘了,等你爹爹從外面回來帶糖葫蘆給你這饞嘴的小羊。」
「哦,哪爹啥時候回來」隨著話音柴扉掀動了一條縫隙,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了過來,半天見沒有動靜,童音再起:「娘,山人大叔還沒醒呢。」
「還沒醒?」略顯意外的女聲響了起來,柴扉再次打開,溫柔的體香撲面而來,片刻一隻溫潤的手擱在努爾哈赤的額頭上一會,聲音有些沉悶的說道:「沒燒了,怎麼還沒醒呢,奇怪。」
此刻門外一陣馬蹄響起,童聲大聲喊道:「娘,娘,爹回來了,你快出來啊。「
女人聽到童聲大喊,急忙向棚外走去,努爾哈赤瞇縫著眼打量著女人窈窕背影,心中分外留戀剛才女人將手放在他額上的細膩感,他的心中有種莫名的感覺,這種感覺對他來說是陌生的難以理解的,伴隨女人離開他的身旁,彷彿窗外的童音和哪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奪取了什麼寶貴的東西般,不由得生一股仇恨。
「當家的,你可回來了,怎麼樣,這路上順利麼?」女人歡快的說道。
「還行吧,孩子他娘,哪位山客醒了麼?」很普通的男人聲用特意壓低的聲音問道。
「沒呢,我還正奇怪呢,按理說退燒了,怎麼也該醒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女人奇怪的回道。
努爾哈赤此時依然閉緊雙眼躺在床上,「嘩」一聲柴扉再次打開,一個身材普通的男人伸頭進來看了眼又縮了回去。當柴扉再次關閉的時候,努爾哈赤警覺肯定發生了什麼,於是他迅速從床上爬了起來,抽出腰刀走到門側,側耳傾聽。
「孩子他娘,俺在山口碰到雲字號護衛老顧,聽說他們正在找個什麼人,還問我有沒有看到陌生人出入,我和他說沒看到。嘿,這傢伙俺最不待見他,當年都是由山東充軍邊疆的流人,他倒好一個人好勇鬥狠的逃出威遠堡,害的我們大家連坐挨皮鞭,要不是當時坐堂的百戶大人心善,咱們一家搞不好就要死了;後來俺們也逃出來的時候,盼著他能給雲字號說說收留咱們,讓咱們也能洗白流人的身份,可他卻推三堵四不肯幫忙,這會兒有事卻又來找咱們套料,我呸!再說這救人一命造七級浮屠,咱也不能把咱自己積攢的陰德給賣了不是。」男人帶著一絲情緒悄然壓抑低聲說道。
女人頓時緊張了起來問道:「這,這不會有什麼禍事吧,說到底雲字號哪可是關外最大的綹子,咱們可惹不起,要不我們早點把山客打發走了吧,這也是兩便呢。」
「你說的也在理,先做飯,多烙點干的,我現在進屋去喊這山客起身,讓他包餐一頓,然後帶點乾糧叫他早點走,免得出啥事。」男人說完就向屋裡走去。
努爾哈赤聽到這裡,心中稍微猶豫了下立即下了決斷,要殺了這一家人毀滅痕跡,然後奪馬逃走。
男人剛掀開棚門,一道如練虹光劈頭而來,男人立時腦袋掉落在地上轱轆著打著轉滾出老遠,身體在地上轉了個圈,頸部入柱的鮮血如噴泉般隨著身體轉動在空中劃著詭異的路線,只見男人的雙手狂亂的掙扎著想要抓住什麼似的左右亂晃,最後靠在柴扉上滑然倒地。
「啊~~~~~!當家的」淒厲的喊聲同時響了起來。
屍體隨著被踢落的門扉在地上打了幾個翻滾,努爾哈赤鑽出屋子,逕直朝抱著人頭跪坐哭泣的女人和身邊如瑟瑟羔羊般發抖的小童慢慢走了過去。
「咳~~!」努爾哈赤清了清嗓子,想說些什麼,可嗓子還是一陣發緊,仿若十二歲時第一次殺人的緊張嘔吐感再次在心間湧起,最後他看著柔弱的女子,用力攥了攥刀把,殺心頓失,鬼使神差般乾澀的朝著女人說道:「你不要哭了,跟我走吧,我會對你好的。」
女人聽到他這麼說本來歇斯底里的哭聲頓時停了下來,睜大一雙血紅的眼睛用力看著努爾哈赤,彷彿看著一個從沒在人間出現的惡魔;努爾哈赤看到女子如此模樣嚅囁的又說了句:「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殺了你的孩子。」
女人一聽放下人頭,急忙把孩子擋在自己身後,毫不猶豫的嘶啞說道:「別傷害孩子我跟你走。」
努爾哈赤抹去那張猙獰臉上的血跡,上前一把抱住女人。對的,就是這種溫暖的感覺好像母親的懷抱,雖然這種溫暖在鋼刀下似乎有些變味,但這種努爾哈赤昏睡中感受過的溫柔重新降臨,他似乎在這種溫柔味中得到了重生。努爾哈赤生生的吸了一口長氣道:「走吧,你只要安心跟我走,我一定遵守諾言不殺你的孩子。」
女人在仇人的懷抱中顫慄著,努力克制自己的不捨與深入骨髓的仇恨,回頭深深的望了一眼傻傻看著父親人頭陷入詭異沉默的孩子,平靜而淡然的說道:「走吧,我跟你走。」
努爾哈赤把女人放到馬上,再回頭看了一眼地上依然捏呆呆的幼童,側身跳上馬背揚塵而去。
一個時辰後,五匹駿馬走在通往山谷,領先的人一副滄桑的面容粗粗的聲音說道:「錢隊長,這是附近數十里最後一處流民了,只有一戶人家三口人;都和我一樣是從山東發配來的流人,當家的姓郝,叫郝建行,沒啥特長,人又有些小心眼,濫好人,當初他舉家從屯田點逃出來想投奔咱們號裡,找我做介紹人,因為沒啥特長我給拒絕了;他還有個八歲的孩子。今天早上我碰到了郝建行,問他說沒看到外人進入附近的山林,不過神色顯得不讓自然,這不我就報告給您了。」
被稱為錢隊長的這位是雲字號魁首鐵衛第三中隊的隊長叫錢明,長著一張白淨的臉膛,要不是一道刀疤斜劃過臉龐讓他顯的猙獰,就身高體格來說也算是帥哥一名。也許是從前天到今天連續三天的不間斷搜索讓他有些疲憊,聽著號中車長顧二狗的絮叨,有些不耐煩的扭了扭身子說:「別扯哪鳥蛋,快著點去看看,沒有的話我們要速度回去,有其他行動等著呢。」
幾人加快了馬速,轉過谷口就見一孩童站在一座窩棚的前面,鮮血滿地,錢永驚咦一聲含哨「嘟嘟」吹了幾聲,顧二狗雙腿一夾跨下馬順手抽出馬刀就衝了過去。而剩下的四人自動分散拿出弩箭對窩棚形成包圍。
顧二狗來到窩棚前圍著孩子繞了兩圈看到地上的人頭,驚咦一聲跳下馬來仔細看了看,然後向窩棚慢步走去,警惕的伸頭在窩棚內細細打量了片刻,含在嘴中的哨子緩慢的吹了個長音,接著退回了孩子身邊,執刀警戒;錢永做了個手勢,四位還在馬上的騎士,分出兩人前往棚後查看,錢明則拍馬來到幼童前面,另一位騎馬的騎士依然端坐馬上持弩警戒。
「怎麼樣,二狗,這孩子是你朋友的孩子麼?」錢永問道。
「唉,是啊,隊長你看這地上的頭顱就是郝建行。」顧二狗有些慘然的說道。
這時去屋後查看情況的騎士回來說道:「隊長,沒見到其他人或屍體的蹤影。」
「嗯?還有個女人哪裡去了?二狗你確定這時一家三口麼?」錢明問道。
顧二狗肯定的點點頭道:「哪還能有錯?他們家女人長的挺好的,是當年老家遠近十里有名的一隻花。」
「難道這女人被人擄去了?按常理來看如果死了定然有屍體,沒有屍體說明還活著,但是活著就決然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一個人呆在這裡,如此推測定然是被人擄走了。」錢明分析著來到幼童身邊彎下身子柔聲道:「孩子,你知道是誰殺了你的父親麼?知道你的母親哪裡去了?」
幼童依然毫無聲息的死死盯住自己父親的頭顱,顧二狗上前用手在孩子面前晃動著說道:「小串兒,我是你二狗叔,你還認識俺不?」
孩童依然無語,錢明深歎一口氣道:「走吧,看來前天逃走的人是被郝建行所收留,今天臨走時怕露了痕跡,歹心殺了郝建新,並擄走了女人,可不知道為什麼沒殺這孩子,不管了,掩埋屍體,咱們帶上這孩子回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