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4-16
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讓努爾哈赤從自哀自怨和悔恨中掙脫出來,他拿起了鋼刀,屏住呼吸,身子緊緊貼地,悄然無息的瞇著雙眼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不一會一個人影跌跌蹌蹌的走了過來,努爾哈赤一個雙腳猛一蹬地,似豹子般把人影撲倒,並把鋼刀架在來人的脖子上;可他發現來人猶如失去了靈魂的木偶毫不掙扎,只是身體不時抽搐,嘴裡下意識的發出赫赫的喘氣聲,任由他擺佈。
「額亦都,是你?你去前面看看情況,哪些人走了麼?弟兄們還有怎麼樣了?你這是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努爾哈赤驚悸著帶有一絲希望急切的壓抑著聲線問道。
黑暗中努爾哈赤依然半天得不到反應,於是從懷中摸出火折子,「啪~!」一聲點亮,他看向額亦都那毫無人色蒼白的臉龐和充滿血絲的眼睛,伸出手指在額亦都面前晃了晃。
而此時額亦都被眼前突然出現的光芒晃白了眼一般,雙眼狠狠的睜合了幾下,彷彿從另外一個世界回到了現實中一般,嘴裡發出了歇斯底里般的哭叫聲:「啊~~,啊~~,全死了,死的慘啊,兄弟們死的慘啊!舒爾哈齊和安費揚古被,被削成了人棍,割去了舌頭挖去了眼睛,吊在樹上,還用其他弟兄的頭堆砌了京觀!」
努爾哈赤放開額亦都的身體一癱,彷彿力氣被抽光般倒在地上,嘴裡喃喃的說道:「這不可能,我哪活潑的弟弟,我哪生死的弟兄安費揚古就這麼沒有了?我哪驍勇善戰的十多名族人就這麼逝去了?」
說道這裡努爾哈赤彷彿被冥冥中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所驚醒,騰一下,站了起來,如一頭狂怒的獅子般撲向額亦都狠狠搖晃著喊道:「是誰,是誰這麼殘忍奪取了我親人的生命,我同他不死不休。」
額亦都強行掙脫了努爾哈赤的鉗制哭著說道:「罕子啊,我怎麼知道是誰,你下午不是順手從死去的哪名武士身上拿了一把腰刀麼,你看看上面有沒有什麼記號?」
努爾哈赤也想起來了,嗆啷一聲拔出腰刀仔細觀看起來,他發現腰刀刀柄處刻著刻有「雲1289馮」的記號。努爾哈赤狂叫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刀插深深插入了地面,異常用力的說道:「是雲字號馬幫。是哪班魔鬼們。」
額亦都聽說是雲字號,倒抽一口冷氣,忙拔起腰刀來仔細觀察,眼前這把腰刀,刀背處線條略微有些弧度,刀頭呈尖利狀,整個刀面雲紋密佈,一看就是把好刀,看完額亦都也沉默半晌道:「罕子,這會不會是雲字號知道了我們指使野女真打劫了他們的馬隊,對我們進行針對性的報復啊。」
「不大可能,今天我們本來打算伏擊的是尼堪外蘭哪個狗雜碎,意外碰上了雲字號的這幫漢狗們,所以他們不可能事先得到消息,今天的對撞應該是個意外。」
額亦都覺得努爾哈赤說得有道理,他想了想又說:「要不我們去找李如楨告狀?就說雲字號可能知道了我們與他們為敵的情況,報復了我們,請他幫助我們報仇。」
努爾哈赤終於恢復了理智和冷靜,搖了搖頭,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到:「不行,李如楨如果有很大的把握輕鬆剷除雲字號,他早就動手了,還需要我們去關外遠東地區尋找雲字號的老巢麼?沒有動手就表示,雲字號對於李府來說是個燙手的山芋有很大的顧忌;現在去告訴李如楨我們暴露在雲字號視線當中的話,他第一個就是殺我們滅口,來換取和雲字號的和平,所以我們不能暴露出來;今天我們和雲字號碰撞的時機特別突然,也許雲字幫可能並沒有瞭解我們是誰,只要我們還活著就有希望,有希望就能一點一點的把這個仇恨加諸於雲字號身上,現在當務之急,我們要先去把弟兄們的屍體埋葬好。」
額亦都也是強打精神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兩人收拾了一下,熄滅火折子悄悄地向下午的場地進發。
二人來到樹下藉著點燃松枝發出的光芒,努爾哈赤看著樹上的人彘和樹下的京觀鋼牙頓挫,而額亦都走上前去準備把舒爾哈齊和安費揚古放下來,他突然驚惶的喊道:「罕子,快來,快過來,舒爾哈齊還沒有死。」
努爾哈赤搶前一步雙手抱住舒爾哈齊,緊緊摟著他殘缺的身體語帶泣音說道:「舒爾哈齊我的好弟弟,我的小野豬,你能聽到麼,你倒是答覆哥哥一句,我的小野豬啊,是哥哥沒有照顧好你。」
此時的舒爾哈齊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僅剩的軀幹瘋狂的蠕動起來,彷彿要向努爾哈赤傾述些什麼。努爾哈赤輕輕的撫摸著舒爾哈齊的身體讓他逐漸趨於平靜,並且唱起了小時候幾個人常常唱起的童謠:「金轱轆棒燒熱炕,爺爺打板兒奶奶唱,一唱唱到大天亮。今兒個唱,明兒不唱,插上柳枝接著唱。」
「弟弟安心去吧,額娘在天上會繼續疼愛你的,願天神保佑你的靈魂得到永生吧。」努爾哈赤痛苦萬分的把舒爾哈齊平放在地上,用顫抖的雙手拿起家中世代傳承的族長之刀對準舒爾哈齊的胸膛「撲哧」一聲直插進去,這一下就如同插入了努爾哈赤自己的胸膛一般,他痛苦的哀鳴不已,嘴中發出無意識的「呵~!呵~!」之聲。
空中的月光彷彿也不願意看到這兄殺弟的人倫慘劇,躲入了厚厚的雲層中;寂靜的空氣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悲傷,額亦都站在努爾哈赤的背後看著努爾哈赤緩慢而又堅決的用刀殺死了自己的弟弟,不禁淚如湧泉心如刀割,也慢慢的跪了下來,在身後抱著努爾哈赤的背夾痛哭流涕。
半晌,努爾哈赤和額亦都稍微平靜了些,兩人移動身形,正面對著死者的屍體,悲痛而又低沉凝重的反覆吟唱一段莫名音調,然後掏出匕首,用匕首在臉上深深的劃了十道痕跡,一道道鮮血,順著面頰形成長條稜形狀的血痕,被火把昏暗的光芒照射,顯得極其怪異甚至恐怖;最後二人割去頭上的辮子,雙手高舉,上下伏拜不停。他們再做的這套祭禮就是女真族追思祭奠亡魂的儀式。
正在兩人傷心不已舉行祭祀儀式的時候,突然幾聲怪鳥的鳴叫聲後,四面八方咻咻一陣箭雨急襲,努爾哈赤反應相當的敏捷,一個懶驢打滾迅速的閃入黑暗之中,卻是感覺肩上一下麻痛他立時知道自己中箭受傷。等他穩了穩心神定睛觀看周圍情況的時候,發現剛才的襲擊來的太快太突然,根本沒有給人準備的時間反應的時間,額亦都已經多處中箭,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此時五、六個人手持利刃悄然無息的從四個方向往努爾哈赤的藏身之處圍了過來,努爾哈赤嘴裡暗暗發苦,帶著僅存的希望用熟練漢話狡辯道:「各位英雄,是不是找錯人了,我不過是過路的路人見這裡有屍體,念好生之德,行善積德罷了,這也要被殺麼?」
包圍努爾哈赤的幾名披甲武士,毫不理會他的言辭,依然默不出聲踏著堅定而富有節奏的腳步手執凶器緩緩逼近。
努爾哈赤悲從中來,絕望在撕扯他的心臟,當情緒到了一個極點的時候,他反而冷靜了下來,腦海裡再沒了其他複雜的思緒,坐在地上一把扯下衣襟將刀柄和右手緊緊纏綁在一起,防止等會劇烈拚殺由於手心出汗導致滑脫,做完這個動作,他扶靠著身邊的松樹站了起來平靜的低語道:「來吧,漢狗們,讓我們用刀來說話,看到底誰能夠奪取最後生存的權利吧,天神會保佑我的。」
圍剿武士們加快了步伐衝了過來,努爾哈赤也全身繃緊準備最後的拚搏,此時額亦都突然從地上彈了起來,抱住他身前的武士一下就掀翻在地,然後奪過地上之人手中的腰刀,奮然揮舞,嘴中撕心裂肺的高聲喊道:「罕子快跑,別管我,快跑,為我報仇啊!」
努爾哈赤見機如離弦的快箭一般毫不猶豫的從額亦都的身邊跳跨而過,大步流星幾步竄滾,衝出了包圍圈;然後不管不顧的向著深深的黑暗中逃去。
山風在耳邊不時呼嘯,把遠處愈見衰弱的慘嚎廝殺聲傳入他的耳中,直到歸於安靜。他無聲的痛哭,淚水淋濕了他的衣襟,可腳下卻沒有做絲毫的停留,只是不停的奔跑,不停的摔倒了爬起來再接著跑,彷彿要逃到天際,逃離這紛亂的塵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