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4-12
明月當空,密佈的繁星的天際中不時有一顆流星劃過;龍府後花園中花香撲鼻,微風輕拂,燈語朦朧正是一個賞月的好地方。
龍天羽在宴請完畢各位掌櫃之後,拉著張懋修來後花園煮茶賞月。給張懋修奉上一杯香茗後,龍天羽面帶微笑的說道:「唐代盧仝曾經有詩曾云: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先生定是品茶大家,來嘗嘗先生家鄉恩施玉露,看看正宗與否。」
張懋修接過茶湯,放在鼻下回味良久,然後一飲而盡,在舌齒之間蕩漾半晌,嚥下去方才開口說道:「恩施玉露早在唐代就已很著名,是一種蒸青綠茶。這恩施玉露對采制的要求很嚴格,芽葉須細嫩、勻齊,成茶條索緊細,色澤鮮綠,勻齊挺直,狀如松針;茶湯清澈明亮,香氣清鮮,滋味甘醇,葉底色綠如玉。「三綠」(茶綠、湯綠、葉底綠),所以又有綠玉的美稱。公子這茶湯調配的恰到好處,我真沒想到在這遼東偏遠之地還能品味到如此的上品之茶。」
龍天羽談笑風生的說道:「先生果然大才,這品茶就如品味人生一般,香、苦、甘、澀回味無窮,剛才先生可能也看到號裡的狀況,我現在確實面臨不少困難與危機,還請先生能夠幫我參詳一二。」
接著把自己面臨的困局一一講述,完罷龍天羽笑道:「斗樞先生不怪我把你拉入到這局中來吧。」
張懋修聽著龍天羽如此說,他望著天上的月光淡泊的笑到:「士為知己者死,何況東翁對我全族有活命之恩;再說了這人世間不就是一局套一局麼,你跳出了這局自然就入了那局,循環往來,無可間斷。」
龍天羽低沉的笑了笑,回到:「我記得我母親告訴過我這樣一句話,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咱們在破局的過程不就是你我享受的過程麼。」
張懋修聽到這三句其樂無窮,暗暗品味了一番,慨歎到:「令堂大人實在是高才,實在是高才啊,恨不能早幾年聆聽教誨。」
龍天羽深邃的望著茶杯說到:「我不及母親千萬分之一,唉,別的不說,我現在就想好好保住這份基業,不能讓母親在天之靈失望,先生要多多助我才是。」
「今日我把這昌盛號的頭頭腦腦們召集過來就是想透著他們往外散散我對這事的態度,讓李家的視線從別的地方轉過來,這是一重意思;二重意思是讓他們覺得我們沒有警覺,現在的全部視線都被龍家入股所糾纏住了;三重讓他們都輕視我這意氣用事的小子,別太在意我了,也好方便我行事。」
說著,龍天羽再次敬了杯香茶給張懋修。然後接著道:「斗樞先生聽了我應對局面的東進策略有什麼想法不妨說出來,咱們交流交流。」
張懋修輕呡口茶道:「公子做事年少沉穩,實乃大將之風;安排的環節自是不錯無有大的疏漏;其實所有環節最關鍵的還是在昌盛號上,如果拋棄昌盛號,公子大可帶著令尊大人和令外祖父獨自東進,想哪李家也奈何不了咱們,可這昌盛號是令堂大人的畢生心血,東主自然不想這麼痛快的就丟棄了。」
龍天羽點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昌盛號!唉……」慨然一歎。
張懋修又道:「公子言到要把昌盛號弄臭,弄爛弄廢,我看大可不必。」
「哦!?先生何以教我!?」龍天羽問道。
「咱們暫且把昌盛號看做是一根香噴噴的骨頭,既然是骨頭自然有餓狼來奪食;我們如果控制不住這奪食的局面,為什麼不多引幾隻狗或是老虎一起來爭呢,到時才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
龍天羽專注的聽著張懋修的侃侃而談:「當今大明,朝中勢力,可分成五類,一類皇權、一類宦官、一類仕官、一類外戚勳臣、一類邊將、一類地方豪紳富戶。就昌盛號而言地方豪紳富戶已被您母親一網成擒,紛紛入股其中,雖然勢力不小,但不可能擰過鎮遼東,當然如果利用的好也可成奇效;至於仕官嘛,咱們昌盛號在遼東和朝廷結交的力度也不可能大過李成梁,畢竟我們沒有能夠培植出在朝廷上為我們說話的代言人;勳臣這個階層雖然與我們有些交情可也不過是建立在錢財之上猶如浮萍不可為之依靠,而邊將門閥雖然咱們被遼東最大的軍閥時刻惦記著,軍中的其他利益也不是那麼容易割斷的,可這遼東最大的門閥是誰?以李成梁在遼東的威望,邊軍內我們得到的幫助極其有限;倒是這最後兩股勢力可以算作一股,即宦官是皇權的代表,可又有其自身的利益述求;目前雖然對於東主來說皇權高高在上無法攀附,但是宦官勢力咱們倒是可以引導一二。」
說到這裡張懋修站起來走了兩步,語帶嘲意的說:「本來自嘉靖年間遼東鎮守太監被裁撤後,遼東一直是宦官集團的勢力缺失地帶,咱們先偷偷抽出昌盛號的大部分錢銀,工匠等核心的物資;然後用號中股份誘你父族本家前來入股,等其入轂後,我們再以賑京師旱災名義將昌盛號獻給皇上;我們禍水東引,由您獻策給宦官集團,讓他們唆使皇上派內官來遼東監督他的財產;這就給宦官勢力進入遼東找到了借口;一方面你這麼做必然獲取宦官的好感,另一方面徹底攪渾遼東這攤水;太監是少了根基的殘缺之人,他們最是看重錢財;像現任司禮監太監張誠,他的店舖遍於京城,因所積累的錢財之多,人送稱號為『百樂川』;錢對這些宦官來說看的比天都大!」
「這宦官勢力進入遼東我們有多重好處。其一,從短期看如果皇權宦官勢力進入遼東,由於宦官集團不懂經營自然不會按正常的經濟之道進行交易,橫徵暴斂必然會影響關內外各方勢力以及遼東鎮外各族與朝廷控制的昌盛號的各種交易;經過一段時間後,宦官們會發現先期的利潤不見了,但是他們要完成內廷交予的任務,這時候怎麼辦!?宦官們必然會把手伸向地方豪族富紳各族和朝廷的互市,以及遼陽富戶,這就會導致宦官和邊將閥門、外戚勳臣、遼東仕官、還有地方豪紳的對立;遼陽是什麼地方!?被稱為自在州,是自有明以來外族歸化之地,民風強悍。在各方利益階層的推動下,宦官們的行為最後肯定會激化矛盾,甚至兵戎相見;這樣局面會異常複雜混亂,這樣可以對李家進行牽制,這種錯綜複雜的利益紛爭以及各種不可調和的矛盾會讓李成梁無暇東顧,使我們東進發展大計必然能達到相輔相成的作用;再有從長遠看,這獻財口子一開,皇上嘗到了甜頭,自然會往天下派遣宦官盤剝財產,宦官勢力必然大漲,天下的利益就這麼多,新集團想要從舊集團的手中拿走利益,這天下……!」
張懋修背身望月,語帶平淡的繼續說道:「其二,各種利益不可調和的情況下,戰事重開,必然導致民不聊生;到時我們可以在遠東地區多招漢族流民已壯聲勢,畢竟木魯罕山區地廣人稀,人力才是發展的關鍵,而且漢民的多少直接會影響了我們團體的向心力,因此漢民佔據我們勢力組成部分的結構比例是重中之重;」
「其三,我們可以通過海運打通商路在遠東重開昌盛號,整個遼東最大的皮草、山貨、藥材獲取地在什麼地方!?就在遼東鎮外,在這白山黑水之間!各族人和皮草商人由於宦官貪婪和戰亂無法交易正常生活用品的時候,我們對他們打開了另外一扇窗戶,按照規範的市價交易;這樣既得到了利益,又能讓遠東各族感恩戴德,何樂而不為呢;」
「其四就是,宦官勢力在遼東觸發各個階層的矛盾混亂以後,他們想要獲得利益,就必須尋找新的代言人來保證皇權和宦官自身在遼東的利益,平和各個階層間的矛盾,誰又有我們如此熟悉遼東的山和水,能恰如其分的扮演這個角色呢?如果我們這個時候站在內廷一方,定然如旱苗逢甘露般,得到他們的青睞。咱們再用每年大筆的錢財收益把宦官階層綁在我們的戰車之上,可以通過宦官接觸到皇權,這樣藉著皇權的名義咱們不但可以名正言順的擴大勢力,甚至可以借此機會在朝廷上扶植出我們自己的代言人,從而讓我們昌盛號的勢力更加的穩固。」
龍天羽暗自感歎到:果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這世家教育卻是與眾不同,計策太毒了,不但借力打力,而且為今後自己勢力發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先前聽聞張懋修考進士的策論,是禮部侍郎何洛文代筆的;就算這傳言是真的,也只能說科舉考試和個人能力沒有什麼必然聯繫。
龍天羽慨歎了一聲道:「先生大才,宦官集團我們如何接觸想來已有定計,我想聆聽一二。」
張懋修摸了摸三縷長髯沉吟了會兒道:「公子此點不用擔心,咱們可以從一人入手,即鄭貴妃,此女機智聰敏,愛讀書、有謀略,更善於逢迎,貪財好權,最重要的是她異常受寵於萬曆帝;再則獻號之事本就有利於皇權的舒張和內廷勢力的增長,可謂一拍即合,此事在急不在緩,當在公子八月進京前辦妥。」
龍天羽點點頭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先生所言猶如醍醐灌頂,令我茅塞頓開啊,捨此一小號,能盤活整盤棋子,京中事宜就交付給先生,請先生多多費心!」
「公子萬萬不敢當啊,公子好則我好,水漲船高,這是很自然的道理,既然入幕公子麾下,定當歇盡全力報效東主。」張懋修謙恭的說道。
賓主二人清風明月相伴,相談勝歡,直到深夜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