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09-22
按照原本蕭玉的意思，駱太師已經退出朝政，葬禮的事情也應該一切從簡，走得體體面面，不求風光。
可惜，他完全忽略了人民的力量。
駱太師葬身於此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傳揚開來。
等到哪天駱無忌和他兒子、媳婦的靈柩推出駱府，黑蟻般的人流洶湧而出，夾道默送這位慈祥愛民的老太師離開。
現場一片壓抑的沉默，所有人的眼圈都是通紅的，隱約還能聽到輕輕啜泣的聲音。看到這一切，蕭玉愧疚的心情愈演愈烈。
他的無名清流微微一顫，順著它的感知向人流的一角望去。那裡，有個身穿黑袍，背負巨大錦囊的傢伙。即使他帶著一頂遮面的帽子，蕭玉依然認出這個熟悉的氣息——劍凌。
劍凌似乎感應到蕭玉的目光，下巴往下一垂，默默的離開了。
蕭玉幽幽地深歎口氣，忽然伸手往下一摁，接著靈柩的阻擋，拿住一隻纖細粉嫩的小手。
「今天不許你瞎鬧！」
小駱冰收回金釵，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顯得很是奇怪：「人都死了，為他們報仇雪恨不是更重要嗎？」
「……」蕭玉默然。
自從那天開始，小駱冰三天兩頭向自己偷襲，妄圖得手。只是自己一直沒有放鬆警惕，時刻運行著涅槃無名論，提防著她，不給她留下哪怕一點得手機會。
誰知小姑娘越挫越勇，越來越頻繁，猶如過家家一般的刺殺，讓蕭玉煩不勝煩。
恐怕這也是小駱冰的計劃吧。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有限，若是長此以往下去，自己難免會給她留下小小破綻。只是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憑借自己如今的實力，就算有天大的破綻，她也把持不住啊！
「我下午就會帶你去見師傅，你如果真想學到這門技藝，這一天就不要動手。」
小駱冰揚起頭，稚嫩漂亮的小臉蛋上，露出一絲彷徨無措。思考了好一陣，終於點點頭。
總算能夠休息一天了！蕭玉長舒一口氣。
朝奉樓中的生意，並沒有因為駱太師的事情受到任何影響。
畢竟，駱無忌當任期間，施行的是「利政於民」的路子。大力開展分層抽稅的制度，那些有錢人繳的稅款大大多於貧民，自然對他的死也是暗暗叫好。
心情大好之下，自然是到價格不菲的飯館之中搓一頓嘍。
只要是人，總會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對於駱無忌來說，得到廣大的民心嚮往，這點已經足以讓他在九泉之下得到快慰。
赤漣兒臉上掛著令人親近的和善笑容，勻稱健美的小腿來回擺動著，如蝴蝶穿花般在大廳之中穿梭招呼、張羅。
「張員外，您老可算來了？還是老規矩？我們最近又有一道特色菜出爐，您要不要嘗一嘗鮮？哎，好咧！」
「呀！姚大師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您的『海棠春生圖』頂個似是真的，小女子上次看癡了，這些天也嫌看不夠呢。甭說別的，這一次算是我請您的。別客氣哈……」
赤漣兒老道和周圍的貴客招呼著，這時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孩走到她的面前，低語幾句。
「真的？？」赤漣兒美眸一亮，喜上眉梢，頓時媚態橫生，整個大廳都彷彿亮了一成。
蕭玉一臉沉靜，默默地抿著杯中的晶蜜酒。
這種酒醉人不醉腦，又兼口感香甜，比上好的米酒還要可口，所以深受食客的喜歡。只是晶蜜酒的材料之中，有極為珍惜的象蜂蜂蜜，價格十分昂貴。尋常人謀生一輩子，也難喝上一口這種瓊汁玉液。
象蜂是一種兩級魂獸，極為罕見，一般存在在深山老林之中。體型自然不如巨象，但是可比尋常的蜜蜂要打上三四倍，足足有成人拳頭大小。甚至最為龐大的成員，可以長到虎豹那樣的體型。
象蜂是群居魂獸，一隻受到侵擾，立刻會有成千上萬隻象蜂前來救援。尾巴上面的毒刺，是它們縱橫密林的法寶之一。被叮上一下，別說是普通人，就算是一頭成年猛虎也會立刻倒斃致命，相當之犀利。
蕭玉沒看見赤漣兒用的什麼辦法，弄來那麼多的象蜂的蜂蜜。但他多半能夠猜出——一定和他馭獸一族的身份有關。每每想到那只叫做「寧寧」的巨獅怪獸，蕭玉就忍不住想笑。
「喲，這不是大忙人蕭總兵嗎？」陰陽怪氣的話語，正是尚在氣頭的赤漣兒。
「赤姑娘。」蕭玉站起，示意她坐下。
赤漣兒乜著竹桌上面的東西，叫道：「好嘛，來我雅間坐下，居然只點幾杯晶蜜酒？」
「別生氣了。」蕭玉忙陪笑道。
赤漣兒噗嗤一笑，房中好似變得溫暖起來，百花爭艷：「我哪敢生您的氣兒啊？再說，這不還有您給的菜方嗎？」
蕭玉這才釋然。
兩人分席而坐，赤漣兒本來有百般衷腸想要對蕭玉傾訴，可是偏偏這裡還有生人。
她微微一笑，朝著駱冰點頭問道：「這個小姑娘是什麼人？好可愛呢。」
「她麼……」蕭玉摸了摸小駱冰烏黑亮澤的瀑發，笑道：「她叫駱冰，我是帶她來拜師的。」
「拜師？在我這裡？」赤漣兒抿嘴一笑：「那她想要學做生意，還是學燒菜呢？」
「我要學殺人。」小駱冰沉聲道。
赤漣兒的笑容僵住，她扭頭盯著駱冰好半天，說道：「小姑娘，說謊是不對的哦。」
小駱冰答道：「父親說過，人無誠信不立。」
赤漣兒這才收斂微笑，轉而問蕭玉道：「這小姑娘是怎麼回事？」
「如她所說，我是讓她學習暗殺之技巧的。」
「光當」，赤漣兒尚舉在手中的酒杯落下，珍貴無比的晶蜜酒，散落在她的羅裙之上。上好的綢子被浸濕，染出赤漣兒渾圓筆直的右腿曲線，從腿跟處到膝蓋都露出一絲肉色，顯得尤為誘人。
赤漣兒拍案而起，柳眉倒豎，杏眼睜得溜圓：「蕭玉，你這是什麼意思？」
「赤姑娘，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讓你幫她修煉。」蕭玉說道。
赤漣兒怒叱道：「我又不是什麼殺手……你給我滾！立刻！馬上！」
蕭玉端坐不動，靜靜看著陷入暴怒的赤漣兒，許久笑道：「若是你不懂得暗殺之道，如何會做『一兩二錢三厘飯』？」
赤漣兒聞言呆若木雞，緩緩坐下身子。
所謂一兩二錢三厘飯，是需要一種北漠特殊的醬料，配合上肉汁、香菇、木耳、人參等等草藥，將它們打磨撮合之後，和飯團揉在一起。
這些東西當中，除了醬料之外，都不是什麼難得的東西。就算是北漠的醬料，也只是配方值錢而已，但即使有人得到這些東西，都很難做出正宗的「一兩二錢三厘飯」。
最為疑難的事情，並不是材料，而是融合這些食材的獨特手法——潛影油手。
這種手法極少有人能夠得知來歷，實際上是一種北漠殺手組織的專利。
這種手法無影無形，發動時毫無聲勢，卻能夠害人於不知不覺中，端得是厲害無比。
赤漣兒知道自己大意了。他以為在這個地方，不會有什麼高手知道這種手法，沒想到還是被蕭玉給識破了。
自知行跡敗露，赤漣兒終於恢復殺手波瀾不驚的心態。按照組織教授的程序，一旦被人識破，必須當場格殺那人，不管行與不行，立即遠遁千里。
至於外界傳聞，一旦殺手行跡敗露就必須自殺，那是唬人的——要知道培養一個一流殺手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不管多龐大的殺手組織，都是捨不得的。
自殺，只是被山窮水盡時，一種自我瞭解的解脫方式。
可是面對蕭玉，一向沉穩冷靜的赤漣兒有些迷茫，她知道自己定然不會殺他，但是為何連逃跑的念頭都興不起呢？因為他注視自己時的坦然微笑嗎？
「你知道很久了？」赤漣兒心情複雜地問道。
「知道潛影油手，只要看見『一兩二錢三厘飯』的招牌，我就知道了。」蕭玉見赤漣兒濃睫輕顫，忍不住輕聲安慰：「你是因為北漠的劇變，所以不惜露出破綻，也要讓自己組織的成員重新聚集起來嗎？」
赤漣兒嬌軀一震，許久說道：「我只是想過些正常的日子。或許，我會找戶人家嫁掉，然後生兒育女，了此一生。」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星眸閃動，瞟著蕭玉。
「所以，你隨我來到封雪城的目標是我？」
赤漣兒搖頭：「不是你，是祖戎嶸。」
「原來如此。」
赤漣兒奇怪道：「你知道我的身份，為何一直不拆穿？你不怕……」
「怕？為什麼要怕你？」蕭玉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私隱，譬如說老師，我認識他的時間最長，卻一點兒也不瞭解他。他如今整日神神叨叨，我都不知道他在弄些什麼，他也從來沒有對我說過。」
「朋友之間，坦誠相對。只要彼此心中有數，身份是什麼，目的是什麼，曾經做過什麼，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想要我知道的，你們會主動對我說。不想的，我問了也沒有用。這次要不是小駱冰的事情，我也不會點破你的。」
赤漣兒聽到這番言論，心中忽然有些感動。
她從小就生長在殺手組織，雖然自己有沉魚落雁的姿色，招蜂引蝶不在話下，但可笑的是，這其中沒有一個人敢將後背對著她！哪怕是那個整天纏著自己，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滎陽城城主——魏無忌。
在這種互相警惕的環境中成長，蕭玉對自己的信任，無疑在這個冷艷殺手的心中，再度掀起一道漣漪。
「信任一個殺手，蕭玉你也真是有趣。」赤漣兒笑著抹了抹眼角，神情一變，又成為那個八面玲瓏的老闆娘，說道：「好吧，那你也得告訴我，這孩子的目標是什麼吧？」
蕭玉還未接口，小駱冰已經奶聲奶氣地回答道：「我的目標，是能夠殺掉蕭玉哥哥。」
封雪城公府。
綠樹成蔭，芳草遍地。即使是盛夏，這裡也沒有多熾熱的天氣。
由於幾大分身紛紛控訴自己經常無所事事，被推舉出來擔當代理城主一天。
沒辦法，誰讓他的花鏡面具被劍凌一指摧毀，一時半會兒肯定是修不好了。索性編了個理由，自己暫替石章園的身份，做代理城主。
由於代理城主不是沒有先例，加上蕭玉的身份，和石章園的大印在手，其他不知情的人也沒有誰提出異議。蘇建甚至還笑言讓他給自己私漲工資……副總兵一職，都是在兵部領俸祿，跟城主沒有半毛錢關係。
三座堆積似山的卷宗，蕭玉一眼看過去都嫌頭大，歎道：「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事情？」
師詮明如同陰影一般，忽然出現在他身後，指點道：「這些是封雪商團的事物，這些是雪豹小隊和虎噬兵團的訓練報告，這些是封雪城的稅收，還有這些……」
「城主還真是一肩挑啊！」蕭玉有些無奈，都盤算著給自己找個職業經理人，自己則做個安心修煉的董事長就好：「那個，挑揀些重要的事情。其餘的，你們看著辦吧……我實在不適合經營此道。」
「要說最重要的，是您的那個朋友，給您留下的紙條。」
「朋友？哪個？」蕭玉奇怪道。
師詮明道：「就是您的那個背著玉劍的朋友。」說著，他將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遞給了蕭玉。
蕭玉知道他閱覽過，這也是正常的程序，避免有人在紙上下毒。
蕭玉打開紙條，只見上面空白一片。師詮明撥出一點兒燈油抹在紙上，白紙表面立刻顯出九個蠅頭小字：「當心天津城！閱後即焚！」
「天津城？又是天津城？他是怎麼知道的？」蕭玉心中暗暗奇怪。
「天津城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哦？」蕭玉疑惑地抬起頭，見到師詮明兩個眼窩深陷，露出明顯的黑色眼圈，雙眼佈滿髮絲一般的血管，面皮乾枯蒼黃，沒有水色，一臉疲態：「老師，注意休息啊。」
師詮明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蕭玉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聽到門外哨兵急報道：「蕭大人！探馬回報，有大隊兵馬來襲！」
「來襲？」蕭玉幾乎懷疑自己的耳力有問題了。當他看見哨兵臉上慌亂的表情，這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只是這個時期，誰會來攻擊封雪城呢？
封雪城四面城牆都是由青鋼石為主體，配合上紅窯石、浮屠石建造的堅固城牆。高達三十米，縱使一般的雲梯也很難勾到城牆。城門使用「斷壟閘」的技術，對於沖車來說，更是一個噩夢般的存在……誰敢隨意攻佔這樣的大城？
蕭玉登上平台，一身金甲的蘇建，已經早站在那裡等他了。
「大人。」蘇建略一拱手，也不客套，直接道：「據探馬回報，這次旌旗上面掛著血色雲彩的圖案，應該是天津城那個狗日的赤雲天了。」
「又是天津城？？」蕭玉暗道：吃了一次虧，還不知道收斂？若不是我實在抽不出空，早就讓你知道什麼是吃不了兜著走！
說話間，沙塵仰天，大批人馬掩殺而到。
馬蹄聲聲震耳欲聾，整片城牆都在劇烈晃動。沙塵中旌旗飄動，隱約可以看見旗面的赤雲飄動，正是天津城的獨特標誌！
轉眼之間，作為箭頭速度極快的騎兵，幾乎已經殺到封雪城的城門口，喊殺聲驟然響徹雲霄。
蘇建忙吩咐道：「啟動所有魂陣，趕緊切斷『斷壟閘』的繩索！」
「不！」蕭玉製止道：「放他們進來！」
「什麼？」蘇建驚得虎目圓睜：「蕭兄弟……呃，大人，您這樣他們會讓他們衝進來的！」
蕭玉冷笑道：「我就是讓他們衝進來。守城有什麼好玩的？我要讓他們享受成功的喜悅，然後再墮入失敗的深淵。這就當做是封雪城揚威的第一戰！我要讓整個聖華大陸都知道——犯我封雪之威者，雖遠必誅！」
蕭玉的話，著實振奮人心。周圍的士兵握緊了手中武器，目光之中不再有膽怯，有的只是堅定的信念。
「這不是胡鬧嗎？」蘇建雖然也被蕭玉說得心動，但是他還能保持冷靜：「大人，您雖然是總兵，但絕對不能把我們這些兄弟不當人啊！」
蕭玉笑而不語。若是真正關上城門，這才會讓這些沒有經歷過戰火錘煉的民兵們，陷入危險的境地。
只要這些騎兵從城門而入——雪豹小隊在巷戰當中的戰鬥力，可是驚人的。
更何況，還有鳳翥騎兵。雖說他們沒有馬匹助陣，戰鬥力大大下降，但好在都接受了冰雲的「墮落化」（非是死化墮落，頂多算是注入邪惡的水靈魂力），勉強可以運行少量的魂力。對付這些尋常人，他們足以了！
最後還有一招留手，不到萬不得已，蕭玉可不願意暴露他們。
赤雲天？我今天就讓你有去無回！蕭玉一徑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