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09-06
昏黃的夕陽,灑在群巒之間,給封城披上了一層淡黃的霞衣。
山巒之間的土地,是一片血紅色的世界。
薄薄的血霧透過暮光的照耀,顯得更加的美麗和殘酷。來不及回收的戰士屍體,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堅硬的土壤上面,供給那些過往的禽鳥作為主餐……
封鏡二城都建造在這片萬里山巒當中,依山傍水,地勢可謂險要至極。經過一場大戰的洗禮,封城已經變得狼籍一片,敵兵稍退,但是餘下的城牆和破爛的城門搖搖欲墜,顯然已經撐到了極致。
而境城,早在三天前失守。
祖戎嶸站在牆頭,一身鳳翥金甲和標誌性的黃銅燈籠錘,已被染成金紅色。覆面的吞雲頭盔卸下,露出一張相貌平平的胖臉。一頭染濕的黑色長髮隨風飄蕩,竟給他那肥豬似的矮胖身板,平添幾分威武的氣息。
祖戎嶸暗歎一聲,遙想當年,跟著鳳懷遠南征北戰。老將軍說什麼,自己做什麼,百戰百勝。這也令他養成了驕傲自滿、自以為是的性子……
當日,若不是自己不聽勸,主動開城迎敵,也不會中了「陰險戰神」賀定禪的埋伏。
十萬大軍轉眼被殲俘六萬。更令他心痛的是,原本精銳中的精銳——六千名鳳翥騎軍,也只逃出了四千人。近些日子作為主力抵抗明日皇朝大軍,現今更只存活下千餘名將士!
「將軍,三千鳳翥軍折損過半,城牆折毀六成,城門更是……下一次,恐怕抵擋不住,不如棄城……」
「放屁!軍中有令,若是臨敵言退者,斬!」祖戎嶸提起銅錘,就要往那人身上砸。可當他迎向副手那堅毅不屈的眼神,心中又忍不住猶豫起來。
銅錘停了半天,祖戎嶸終於長歎一口氣,緩緩放落,垂喪地說道:「算了。林峰,其實在這封城之中,我只服你。若是你能早些坐在我這個位置,或許境城也不會破……」
「大將軍,我不懂政治,只是陛下讓你坐上這個位置,肯定有他老人家的意思。」林峰笑了笑:「一位大將軍能和下級將士共同進退,我林峰是頭一次見到。整個封城之中,我也只服您啊!」
祖戎嶸沒心情玩笑,苦笑道:「服我?服我一月內被連破兩城嗎?」
林峰搖頭道:「不。人各有所長,就像鳳老將軍長於帶兵,申老將軍善於謀略,而我們的對手賀定禪精於算計……至於您,守城缺乏足夠經驗,但是攻城卻可勢如破竹啊!」
以前哪用得著我守城啊?祖戎嶸心中苦笑,隨口問道:「現在我們是孤城一座,你有什麼建議麼?我指的是除了棄城之外。」
「我有一計,只是太過冒險……」
祖戎嶸眼睛一亮,雙手掐住林峰的雙肩,猛烈搖晃:「什麼法子,快說!快說!」
林峰還是有些猶豫,思忖半晌,毅然說道:「此計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我想領最後僅剩的鳳翥軍,反攻回境城!」
「什麼?」祖戎嶸大驚失色。
林峰趕緊解釋道:「賀定禪為人陰險狡詐,也最怕別人反過頭陰他。他沒有駐紮在剛剛佔領的境城,而選擇居高臨下,能夠窺視著我們一舉一動的山頂。境城之中的守軍必然不多!」
「若是我,選擇也會一樣。」祖戎嶸沉思著皺眉道:「境城北面的防禦不牢,若是城中有什麼意外,掉頭就能回救。但駐紮在城中,則要時時緊惕可能出現的反抗。更要命的是出現內外夾攻,縱使他們有二十萬大軍,也難保不敗啊!」
「所以,他料定我們不敢、也不會費時反攻境城!」林峰接口道:「鳳翥軍的馬匹腿力驚人,又有踏雲蹄鐵作為加速,幾乎不受山林的地形限制。加上鳳翥軍強大的個體戰力,在他們回援之前,肯定能夠重新奪回封城!」
祖戎嶸還是不懂:「奪回封城,又能如何?」
「這些……將軍您就不需知道。您只要在這些時間內,趕緊將封城的防禦做好。若是我的計劃不錯,這裡才是後來的最大戰場。這有一個錦囊,若是我失敗了,或者您覺得封城快要失守了,就趕緊打開看看。」
祖戎嶸聽得滿頭霧水,木然接過那個黑色錦囊,又聽到林峰說道:「大將軍,我這就要出發了。此別生死難料,若是我有什麼好歹,請幫我照顧家人!」
此時,封城的城門大開,三千赤金色的鳳翥騎兵,化作一道鋼鐵洪流,朝著山林間湧去。林峰朝祖戎嶸拱手一拜,隨即從城牆躍下,落在領頭的一匹鳳翥馬背上,當先直奔境城方向而去。
半晌,祖戎嶸才回過神來,大喝道:「操,你早有準備,又問我要不要棄城???」
他的嗓門極大,聲音傳出老遠,餘音裊裊。
回答他的,只有明日皇朝大軍那陣陣尖銳的號角,以及鳳翥軍「踏雲蹄鐵」獨特的「嚓嚓」巨響……
封雪城中公府當中,蕭凡喜逐顏開地握著淡金色錦卷,手背上青虯暴突,顯然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氣。
這是蕭玉擔任封雪城總兵,以及五品車騎將軍的委任狀。
正值戰爭時期,蕭玉的總兵職務正值有效期內,募兵這樣的事情也算在他的頭上,而虎噬兵團、雪豹小隊也即將正大光明地操練了!
這些天,楚揚一直帶著虎噬兵團以及雪豹小隊一起操練。經過賈天雄的事跡之後,稍有反意的高手們顯然收斂了雜心,全意投入操練之中。蕭凡去視察過好幾次,這些雜牌軍越來越有軍人的綜合素養了。
明日皇朝的二十萬大軍已經兵臨封城之下。若是攻破封城,封雪城必然會成為明日皇朝近期的目標。
偏偏這個時候,出了個天津城的事情。難道這個時候,還要「攘外畢現安內」嗎?
蕭凡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天津城城主赤雲天,會在這個關頭派人暗殺石章園?不過,現在既然自己坐著城主之為,這件事必須要盡快解決。
他雖然為人大度,但是別人想要殺自己,自己還伸長脖子,那就不一樣了。
「城主大人,您的密報!」
蕭凡接過遞到手上的紙條,這才注意到呈上來的是師詮明。
他微微一笑,打開紙條,上面只有很短的一句話:「有人密報朝廷說你造反,聖上龍顏大怒,已派人著手調查!慎之!!」
蕭凡當即愣住。
叛逆之罪,至少要經過一品專員三、五次調查取證,方能結案。軒轅黃雖然不問朝政,也知道不能聽信這種空穴來風。
不過,最近封雪城恰好正招募異士、魂師。
原本這種囤積私兵的事情,大家心裡有數,誰也不點破別人而已。只是現在這個關口,就不是那麼好脫干係的了。
至於那位密報之人的身份,更是耐人尋味。
「赤雲天嗎?」除了他之外,蕭凡實在想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他隨手將紙條燒燬,扭頭說道:「走,我們去看看賈天雄!」
公府的辦公房底下,就是一座秘密的水牢。水牢四周的牆壁都有加固,整個都是鋼鐵架構,就連透氣的窗戶,也是直接在鐵塊上面挖開的。
另外,這裡的設施相當齊全,僅刑訊的工具就有上千種。裡面密佈了各種致命機關,連大門都安插了三扇之多!也就是說,想要進出一趟水牢,必須得到三個不同看守手中的鑰匙才行。想要硬突?除非你能夠切開三座小臂厚的精鋼門才行。
費了這麼大的人力物力,這座水牢裡面關押的犯人,自然不是那些小偷小摸的主兒。
蕭凡走到其中一間囚房上面,俯視著裡面關押的賈天雄。只見他四肢被精鐵拷住,琵琶骨也被兩隻尖銳鐵爪刺穿,迷茫的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也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原本稜角分明的臉蛋瘦的脫型,衣服破破爛爛的,裸露出的灰白皮膚滿是瘡口,有的已經裂開,不斷地流出半透明的淡黃膿水……
縱使蕭凡見慣了各種血腥噁心的場面,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喝道:「賈天雄!」
賈天雄面無表情。
直到蕭凡連喊數聲,他才回過神來,迷濛的眼睛忽然一亮,奮力掙扎著,好像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求、求求您,殺了我吧!我什麼都願意說!」
叮叮噹噹的鐵鏈撞擊聲,在寂靜的水牢格外脆耳。
蕭凡瞥了面無表情的師詮明一眼,揣測他究竟用的什麼手段,竟然將一個活人弄得這般生不如死:「我問你,為什麼赤雲天要害我?」
賈天雄僅僅掙扎了幾下,就耗盡力氣。他喘著粗氣,許久才嚥了口唾沫,說道:「這件事,我不知道。」見蕭凡面如沉水,他又趕緊接口:「城主原本並沒有對封雪城有什麼綺念,只是有個怪人見他之後,他就將封雪城作為自己的目標……」
「什麼怪人?」
「這個我知道!」賈天雄終於逮到機會,興奮起來:「但,我要是告訴了你們,你們必須馬上殺了我!」
這是什麼鬼要求?蕭凡哭笑不得:「只要你老實,我會考慮放了。」
「我不需要!」賈天雄拼勁全力嚷道,隨後呼哧呼哧地喘了幾口大氣,黯然地低下頭:「我這幾天沒有回去,城主肯定知道情況不妙。若是現在回去,等於告訴他我的背叛,根本是死路一條!」
「你可以遠走高飛啊!」
賈天雄苦笑道:「我家有父母、妻子、孩子,怎麼遠走高飛?我若不回去,他們肯定定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甚至城主也會給一些照顧。要是我踏出這個門口,他們就會立即死於非命。您信不信?我是小人物,死不足惜……」
蕭凡思索了半天,終於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賈天雄如釋重負,淡然說道:「當天,正是我作城主貼身侍衛的時候,他就那麼神秘地出現在我面前!那是一個黑袍怪人,全身除了長袍邊角的銀色花紋,就只有帽子上面銀色十字劍不屬於深邃的黑色!」
嗒嗒!
蕭凡回過頭,見到一臉慘白的師詮明連退三步,差點兒踩到一處兇惡的機關上面!
「老師,你怎麼了?」
師詮明依舊是那副死板表情,好像失態的人並不是他:「沒事。讓他繼續說。」
「剩下的,我知道的也不多了。」賈天雄心虛地望了蕭凡一眼,繼續道:「那人一出現,城主就讓我們去外面守著。我只在關門的時候,聽到黑衣人提起什麼『封雪城』、『龍脈』什麼的……關門之後,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傳出。」
「再後來,就是赤雲天吩咐你來到我們這裡做奸細了?」
「嗯。」
「看來,這關鍵在於那個什麼『龍脈』上面啊!」蕭凡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師詮明:「老師,您知道龍脈這玩意兒有什麼來頭嗎?」
師詮明搖搖頭,沒有回答。
「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可以履行諾言了嗎?」賈天雄長舒一口氣,緊閉雙眼,期待那一刻的解脫。、
可等了半天,卻聽不到半點聲息。賈天雄戰慄著虛睜開眼,發覺蕭凡和師詮明早已離去,上面哪還有半個人影?
賈天雄一愣,醒悟過來自己是被涮了,面目猙獰地狂吼道:「姓石的,你說話不算。我詛咒你祖宗八輩子!」
由於用力過甚,虛弱的身體不堪重負,使他有些喘不過氣,猛烈地咳嗽幾聲,方才逐漸平復下來。
回到辦公房,聽見地下傳來的狂吼,蕭凡少見地面露輕鬆微笑,暗忖道:抱歉了,石章園。讓你祖宗八輩子代我受過。
乜著身旁一言不發的師詮明,蕭凡剛露出的微笑再次收斂。
自打他找盧長亭幫師詮明解毒、接上脊椎之後,他能感到師詮明對自己的感激之情。
只是師詮明對他有諸多隱瞞,這讓蕭玉十分不爽。若不是認定師詮明不會加害自己,蕭玉早將他掃出封雪城了!
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賈天雄談到那個銀色十字的黑袍人,師詮明的反應明顯不對。但是他不願提起,蕭凡也不能主動深問,只是心裡的疙瘩,難免會越來越大。
一層看不見的隔閡,正在蔓延滋長著。
「那個男人……」師詮明的表情淡漠,渾濁的眼珠透露出死亡般的灰暗色調:「是天祥靈瑞的銀靈戰將。」
「什麼??」蕭凡做夢也沒想到,這件事兒又能和天祥靈瑞扯上關係!
「『銀色星光』,他是天祥靈瑞的五大長老之一。」
蕭凡點頭,忽然抬眼,微笑著對師詮明說道:「這麼清楚他的身份——你原來在天祥靈瑞當中的地位也不低啊?」
師詮明渾身微不可察的一顫,歎道:「這麼說,你早就知道了?是『丹器雙修』告訴你的吧?」他緩緩摞起右臂的長袖,露出臂根上面的一朵妖冶青蓮!
這朵青蓮怒放著,卻被一縱一橫的兩道老舊傷疤攔腰阻斷。兩道傷疤雖已癒合,但一看就知道是被銳器所劃。以致生出來的新肉,線條極細,又長出了足有一寸餘長,可想當時口子有多深。
「嗯。盧老前輩讓我詢問你關於家母的事情,我就大致猜出了你的身份。」
師詮明深深歎了口氣,感激道:「多謝你。」
「不謝。」蕭凡面露微笑:「你既然叛出了天祥靈瑞,沒理由加害我的。」
「呵。」師詮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半晌又注視著他,反問道:「那麼,你知道我為什麼留下嗎?」
蕭凡毫不避忌師詮明的眼光:「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神龍一族選擇下代的龍穴,這都是有講究的。次一點的龍族,產卵時要求產地安全,最好是靈氣充裕的地府。要求最為苛刻的,就是必須在『龍脈』之地!這龍脈之地,可是不得了!靈氣充裕的幾乎凝為實體,在龍脈之中修行,速度比平常快了何止十倍?」
「單是如此,也不勞天祥靈瑞的長老出馬。更厲害的是,龍脈之中含有精元——『龍元丹』!這可是能夠直接打開一個魄穴的好東西啊!!即使一個人一生,只能使用一次,它的價值也不可估量!」師詮明說到這裡,再也掩飾不住對龍元的渴望,雙手攥得緊緊的。
不用師詮明介紹,蕭玉也明白龍元的厲害。對於普通人來說,一魄的確算不上什麼,
若讓那些六魄魂皇得到了,只要服下一顆,就可以立即踏入聖境!
聖境吶!魂師們夢想之終點!
怪不得,龍千秋會選擇在黑龍潭築巢;怪不得,師詮明會選擇留守在封雪城;怪不得,天祥靈瑞的銀靈長老都被驚動了……
「我也是在上次封雪城打地基,掩埋鋼板的時候注意到的。原以為只有我知道,沒曾想『天祥靈瑞』的消息如此靈通……難道是西汾神殿告密???」
「不管這些!天祥靈瑞和天津城想要來,就讓他們來吧!總之,龍元丹這種好東西,我絕不會讓他們染指!」蕭凡想了想,吩咐道:「索性藉著明日皇朝的機會,去下達一級戰備吧!至於那個皇朝使者……」
「我可不信這普天之下,還有不愛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