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痛下說詞
那內侍道:「大殿中的文武百官聽到這個消息立時就像炸開鍋一樣,爭吵不休,皇上還是趕緊出去看一看吧。」
劉備努力放鬆心情,笑容又重新回到臉上。他轉回大殿,來到正中坐好。賈仁祿緊跟在他後面回到自己位子上。眾文武原本吵得臉紅脖子粗,更有甚者已奮袖出臂,兩股顫顫,幾欲先打,見到二人回來,當即正襟危坐,三緘其口,那些已經竄出去準備打人的傢伙,也以閃電般的速度迅捷無倫的回到座位上坐好。這些人大多都是武將,脾氣火暴,也不分場合看地方,該出手時就出手,絕對不含糊。這點運動量對他們這些做慣運動的為來說自是小菜一牒,回到座位上時,臉不紅,氣不喘,就和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
鍾繇嘴唇微動,剛要開言,劉備擺了擺手,道:「朕已經知道出了什麼事了。拓跋公子難得來一趟,咱就不要討論這些個大煞風景的話題,鬧得大家都不開心。朕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今日只談風月,不談國事,有哪個敢公然違抗朕的命令,就是和朕過不去,朕可不跟他客氣。」
鍾繇打了個寒噤,想要說的話登時嚇到爪哇國去了。劉備見他不敢再放聲音,微微一笑,對拓跋力微說道:「不知公子可曾見過中原歌舞?」
拓跋力微笑道:「微臣僻處化外,焉能得見上國舞蹈?」
劉備舉手輕擊兩掌,鼓樂聲陡然一變,一隊隊舞姬隨著音樂飄然進殿。
這一場酒宴直鬧到二更時分,方盡歡而散。拓跋力微出身朔漠,由於當地氣候惡劣,幾乎可以說是到了不是人呆的地步,為了在惡劣的氣候條件下生存下去,鮮卑人除了擅長彎弓射鵰之外,還善長飲酒。鮮卑人所釀的烈酒入口辛辣,酒味極劣,但性子猛烈,常人喝不了幾碗就滿臉通紅,開始發癔症。拓跋力微卻能連盡十數碗而面不改色。鮮卑人以酒量宏大為真好漢,拓跋力微憑著無雙無對的酒量壓倒群雄,人人敬服。中原的酒雖然甘冽爽口,卻性子醇和,對拓跋力微來說就和賈仁祿杯子裡的涼白開一樣,喝下去一點感覺也沒有。不過好漢畢竟架不住人多。中原文人固多謙謙君子,知道什麼叫上善若水,虛懷若谷。但武人則多是爭強好勝之輩,他們見拓跋力微喝酒就和喝水一般,沒多久就把劉備灌到御案底下打呼嚕去了,心中都很不服氣,當下一擁而上,輪流勸酒。拓跋力微就一個人,對手卻有十好幾個,而且個個都有兩把刷子,不像劉備那樣三兩下就能撂倒。拓跋力微生性豪爽,別人敬來的酒沒有不喝的,就這麼著左一杯,右一爵,喝到二更左右,饒是他有江海之量,也是越喝越迷糊,終於醉得人事不知,被人抬了下去。
賈仁祿還是發揚一貫風格,一遇到宴會這種公眾場合,但顯得十分低調,只顧低頭猛吃,從不自逞英雄,因此笑到最後,成了挺到最後,仍屹立不倒的少數幾個人之一。當然宴會結束後,他沒有立即回府,對他來說還有重要的事在等著他呢。當下他樂滋滋的來到偏殿,早有內侍在那候著,還沒等他放聲音,那內侍便十分自覺的頭前帶路,領他到了宮女聚居之處。
其時宮女都已接到命令,整整齊齊的排成幾排,供他挑揀。
在賈仁祿的鼓搗下,劉備的地盤越來越大,這排場也越來越大,宮女隊伍也是越來越壯大。最初時一共也就一兩百人,略具意思而已,如今已發展到近千人,而且這個數字日新月異,每年都在不斷增加。劉備年事已高,春秋正盛,身上的各個零部件都開始在走下坡路,越來越不聽使喚了。光一個千嬌百媚的劉貴妃就夠他喝一壺的,如何還有多餘的精力去和宮女們胡作非為,搞七搞八?
他一生都在沽名釣譽,把名聲看得比命還重,廣選天下美女充仞後宮這種能給他那來之不易的清白名聲帶來負面影響的舉動,便是殺了他的頭,他也不會去做的。不過下面的人為了自己能陞官發財,一門心思的拍他的馬屁,往往自作主張,先斬後奏。一開始劉備知道此事,自是大為光火,將他們召來臭罵一頓。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趨炎附勢之徒在宮廷裡摸爬滾打,混了這許多年,這種小場面自然輕鬆應對。他們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都說天下在皇上的治理下,四海同歡,九州同慶,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這些女子仰慕皇上仁德,自願進宮服侍。自己休念皇上愛民如子,不願擾民之意,鼓起如簧之舌勸說她們回家過太平日子。可她們卻說什麼也要進宮,以實際行動報答浩蕩皇恩,怎麼攔也攔不住。劉備原也是英明睿智,眼裡不揉沙子。可畢竟年紀大了,腦子不如以前好使了,再加上他這些年耳聞目睹,儘是歌功頌德之聲,慶賀大捷之表,驕傲自滿之心以日俱增。他聽了這一大篇荒涎不經的謊話,竟信以為真,不禁心花怒放。既然美女主動送上門來,自己怎麼好意思拒人千里之外,於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就這麼一來二去,劉備也不再過問此事,底下的內侍在他的默許下,膽大越來越大,行事也越發肆無忌憚起來。當然有諸葛亮、鍾繇這樣眼裡揉沙子的人在朝中坐鎮,內侍們倒也不敢像桓靈之時那樣無法無天,在大街上公然搶奪美女,像拉壯丁一樣,用根長繩將她們一拴,牽將進宮。每當鱗選宮女之期,他們總會假傳聖旨,令官員在各地張貼榜文,凡是到了法定年齡,尚未出嫁的民間女子,一律進宮供有司挑選,合格的充入後宮,不合格的放還民間,該幹嘛幹嘛去。這道詔命的意思其實再明白不過,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是劉備一人之天下,天下間的女人自然就是劉備一人之女人。所有女人都要劉備先挑,他老人家挑剩下了,其他人才能挑。這種做法也不是從劉備時才開始有的,古往今來的皇帝都是這麼做的,而且只有比這更過分,沒有比這更輕的,諸葛亮等人自然不好多說什麼。
漢朝開創至今已歷四百年,這種選秀制度也就傳了四百年。其時民間女子大多聽說過昭君出塞的故事,王昭君寧願到草原上當野人吃涮羊肉,也不願呆在宮裡,這宮裡有多黑暗自是可想而知。不過在那個時代婚姻大事可由不得她們作主,像這種選秀大事,別說她們無權反對,就連她們的父母都不敢亂放聲音。有權有勢,不願女兒進宮的,往往在此之前就找個好人家把女兒給嫁了,沒權沒錢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含心茹苦拉扯大的女兒被人帶走,心裡祈盼著劉備老眼昏花,看不中他們的女兒,再將人放回來。
挑選宮女進宮可不是某個人或某幾個人說得算,那是要經過好幾道程序,層層篩選。現在站在這裡讓賈仁祿挑選的,都是千中挑萬中選的美女。她們來到宮裡也有些年頭了。卻從沒見過皇上一面。
凡是進宮的宮女都知道,想見皇帝他老人家一面和走蜀道差不多,當真是難於上青天,若不是機緣湊巧,怕是一輩子也別想見到。其實別說見到皇帝,能被分配到得寵的妃嬪那裡服侍的已算是運氣十分好的了,運氣差的往往被撥去幹打水、洗衣、掃地,倒夜壺,刷馬桶這樣的髒活累活。不但進身無望,而且還出宮不得。她們就像是被判了無期徒刑的囚犯,毫無自由可言,只能漚在深宮裡看著自己一天天發霉變質,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能夠到得寵妃嬪那裡服侍的,總能見到劉備,自是陞遷有道,當然不會站在這裡。有道是哀怨莫大於心死。站在這裡的所有宮女都經歷過從滿懷希望到傷心失望再到灰心絕望這樣一個身心倍受煎熬的過程。現在她們個個都心如死灰,對能得到皇帝寵幸已不再抱任何幻想,只想出宮過平常人該過的生活。賈仁祿的對下人尤其是婢女關愛有加,體貼如微,她們都有所耳聞,眼下這個機會對她們來說可是千載難逢,怎能不好好把握?當下她們使出渾身解數,有的大拋媚眼,有的暗送秋波,有的搔首弄姿。她們拼著老命表現,只盼賈仁祿能挑中自己,從此脫離苦海,可賈仁祿的舉動卻讓她們大失所望。
只見賈仁祿邁開八字步,在這個由美女組成方陣裡緩緩而行。每到一個宮女面前,他便要停上一小會,拿眼往那宮女的三上路,下三路這麼一瞄,搖了搖頭,輕輕歎了口氣,繼續向前踱去。這個方陣說大不大,不過好歹也有幾百名宮女。她們能進宮自是有過人之處,其中還有不少像王昭君那樣不肯給畫師上貢,而被畫師大筆一揮畫成醜八怪的霉女。她們自負端莊秀麗,天下無雙無對。哪知不論自己如何扭捏作態,賈仁祿都不拿正眼仔細觀瞧,只不過在自己的臉上胸上色迷迷的掃上幾眼,便即離去,不由得大為鬱悶。
火光下,只見賈仁祿一連晃過了幾個宮裡公認最美的宮女,在他臉上依舊看不到笑容,表情木然,顯是很不滿意。眾宮女見他舉動如此奇怪,心下均感好奇:「如此美貌的女子他竟然瞧不上眼,不知他會挑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回去。」當下幾百道目光齊刷刷的向他望去,只見他繼續向前走著,看到一個女子搖一下頭,就這麼著他很快便踱到方陣末尾,就在眾宮女都以為她們之中將無一人中選之時,忽聽賈仁祿大叫一聲:「就她了。」
話音剛落,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賈仁祿所指的那宮女身上,火光下看得分明,只見她身材高挑,腰枝纖細,豐乳肥臀,就身材而言的確是一等一絕色大美女,可臉上就不那講究了,好好一張白晰水嫩的臉上,卻密密匝匝生滿了麻皮,雕琢的十分精細,令人看上一眼,就想要把從早上到晚上吃過的所有東西一股腦的吐將出來。眾宮女見他千挑萬選就選出這麼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子,無不乍舌。有幾個神經衰弱,受不了刺激的宮女,見到如此滑稽的情景,當場就口吐白沫,軟癱在地。
那內侍嚇了一跳,還以為賈仁祿酒喝多了,在發癔症,走到他跟前,道:「大人,您真的決定選她……她?」
賈仁祿上下打量一番,連連點頭,很是滿意,道:「嗯,就她了。」
那內侍道:「可是……可是……可是……」
賈仁祿不耐煩的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內侍道:「這女子身有殘疾,面目可憎,怕是侍候不好大人,大人還是另外選一位吧。」
賈仁祿回頭向他瞧了一眼,冷冷地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那內侍嚇了一跳,道:「自然是小人的意……意思。」
賈仁祿道:「皇上當著滿朝文武及鮮卑使臣的面傳口諭賜我一名宮女,讓我自行進宮挑選。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一位百年難覓的絕世美女,你居然對我說這個不成,要我另選一位。你說我是該聽你的,另選一位,還是該聽皇上的,由著自己的性子隨意挑選?」
那內侍打了個寒噤,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小人不知輕重,失口亂言,還望大人恕罪,還望大人恕罪。」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那你還叫不叫我另外選一位宮女了?」
那內侍道:「小人是何等樣人,哪敢叫大人如何如何。大人要是覺得哪位宮女合大人心意,便可自行帶出宮去。」
賈仁祿道:「這還差不多。」扶他站起,伸嘴在他耳邊悄聲說道:「我選了這麼一個人物,你心裡一定很納悶吧。」
那內侍的確十分想知道賈仁祿到底哪根筋搭錯,竟選了這麼一位面目可憎的人物,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賈仁祿道:「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和你說了倒也不妨。我家裡有好幾隻母老虎,我日夜受其看管,毫無自由可言,這事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那內侍點了點頭,賈仁祿接著道:「如果我選一個端莊秀麗、清雅難言的大美人回去,家裡那幾隻母老虎見了定要大吃乾醋,這一群獅齊吼,我還能有好日子過?非得給她們扒層皮不可。我還想多泡幾年妞,可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去見馬克思。搬起石頭砸自己腳這樣的蠢事,我說什麼也不會幹的。」說著又向那宮女的豐胸肥臀瞧了幾眼,吞了吞口水,道:「這位姑娘除了滿臉密圈之外,其他地方應肥則肥,應瘦則瘦,別提有多棒了。我將她帶了回去,家裡那幾隻母老虎見她長成這樣,自然就消停了,不會再胡亂叫喚了。我乘她們不注意,選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悄悄貓到這小妮子屋裡,把蠟燭這麼一吹,什麼也看不見,這樣貌還重要麼?」
那內侍聽了這番話打心眼佩服,道:「大人這麼一說,小人可全明白了。難怪大人老是打勝仗,這見識眼光就是和別人不一樣。」頓了頓道:「不過小人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賈仁祿自顧自的看那女子,叫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那內侍道:「小人在宮裡服侍皇上也有些年頭了。宮裡那些個嬪妃我見得多了,每一個都對皇上千依百順,皇上叫她們向東,她們絕對不敢往西。這樣才叫男子漢大丈夫,大人對侍幾位夫人,就該向皇上那樣,拿出男子漢的威嚴氣度出來,管得幾位夫人服服帖帖。到時大人想娶幾個姬妾,就娶幾個姬妾,豈不快活似神仙?大人要是不知道如何管束幾位夫人,小的倒可以教大人幾手,保證不用多久,她們就會對大人千依百順,俯首貼耳。」
賈仁祿瞪了他一眼,道:「我犯賤,就喜歡被幾位夫人管著,你管得著麼?」
那內侍嚇了一跳,不敢再多說半句屁話,賈仁祿帶著那個說不上是美女還不是醜女的宮女施施然回到府中。
楊瑛和甄宓早就守在大門口,翹首祈盼他回來。甄宓見他帶了一個宮女回來,微微一怔,跟著秀眉一蹙,道:「這是怎麼回事?」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皇上今天心血來潮當殿賜我宮女一名,讓我進宮挑揀。這可是皇上的聖旨,我脖子上就一個腦袋,怎敢抗旨不遵?這不我到宮裡費了好大勁才選這麼一個讓你們看著放心的人物出來。」對那宮女道:「這是甄夫人,以後你就服侍她,還不快上前行禮。」
那宮女走上數步,剛要行禮。只聽甄宓說道:「罷了,罷了。我最討厭這些繁文俗禮,以後你見到我,不必如此多禮。」
那宮女應道:「是。」
甄宓對賈仁祿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楊姑娘正要和你商量如何搭救鄧艾,你和她慢慢聊著,我先送這位姑娘下去安置。」說著拉著那宮女的手,道:「姑娘,到了這就和到了自己家一樣,別太拘謹。」一面說,一面拉著她退了下去。
賈仁祿向楊瑛瞧了一眼,歎了口氣。楊瑛道:「怎麼樣,你想出救鄧艾的法子了麼?」
賈仁祿歎道:「鄧艾已經不關你的事了,你就別在為他操心了。」
楊瑛見他面色不善,心中一凜,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
賈仁祿伸指點了點她,道:「唉,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我叫你先到我家裡趴著,等我辦完了正事,再來和你慢慢商量。你偏不,非要湊這個熱鬧。結果可到好,捅出了個天大的簍子,這會連我都不知道怎麼給你擦屁股了。」
楊瑛大急道:「出了什麼事了?」
賈仁祿道:「那個鮮卑王子拓跋力微你可還有印象?」
楊瑛道:「就是那個猜迷很準的小伙子吧?有啊,怎麼了?」
賈仁祿道:「怎麼了?怎麼了?虧你還有臉問我怎麼了。實話告訴你吧,拓跋力微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便喜歡上你了,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就叫一見鍾情。最糟糕的事如今皇上也知道這事,打算把你許給他。我為了讓你免遭狼吻,主動將這攤臭狗屎攬到自己身上,說你是我女朋友,咱倆人好得蜜裡調油,就差拜堂成親了。那鮮卑蠻子不過看上你的美貌,賴蛤蟆想吃天鵝肉,咱倆人男才女貌,那才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我求皇上看在我們愛得死去活來,此情不渝的份上,無論如何也要把你留下來,千萬不能把你嫁入藩邦。」
楊瑛吃了一驚,道:「什麼,皇上真打算將我許給拓跋力微?」
賈仁祿道:「那還有假,現在皇上被拓跋力微灌得趴到桌子底下,那道將你流放到鮮卑去吃一輩子涮羊肉的詔命,他說什麼也沒力氣寫了,你算是暫時撿回了一條小命。不過你也別高興的太早,據我觀察,在這件事情上皇上心意已決,我想過不了幾天,皇上就會寫信同你我商量。你我雖是個才頑固,但憑皇上那張能把死人說活,活人說死的巧嘴,要想啃下你我這塊硬骨頭,只是時間問題,總而言之,你這會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當真是死定了。你現在也別想什麼鄧艾了,還是想想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吧。」
楊瑛面如死灰,道:「怎麼會這樣!對了,你剛才不是對皇上說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麼,這主意當真妙之極矣,虧你想得出來。」說著沉吟片刻,猛地一跺腳,道:「揀日不如撞日,不如咱們今天就拜堂成親,皇上知道我已有人家了,總不好再把我許給那個鮮卑人吧。等過了這陣,那個討厭鮮卑王子滾回老家,你再隨變找個由頭,寫上一紙休書,把我給休了,不就成了。」
賈仁祿向她瞧了一眼,見她笑靨如花,笑道:「小樣兒,笑得挺甜的嘛。你心裡一定認為這是天底下最妙的法子了吧?」
楊瑛道:「難道不是嗎?」
賈仁祿板起臉,叫道:「這婚說結就結,說離就離,你當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呢?你爹爹年紀可有些大了,見你一忽兒嫁人,一忽兒給人掃地出門,要是氣出個好歹來,你可真就要找地方哭了。」
楊瑛道:「爹爹一定不願讓我嫁到藩邦,我就給他寫信說明情況,他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
賈仁祿伸手指了指自己,道:「你只擔心你我會受不了,就不考慮考慮我?你把我當成磚頭咋地?哪裡需要往哪裡搬,一旦發現用不著了,便隨手扔到垃圾堆裡。」
楊瑛拉著他的手,左右搖晃,撒嬌道:「自從那天我在黃澤湖上見到你,就把你當成我的大哥哥。反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嫁給那個鮮卑王子,實在逼得沒辦法,我就咬舌自盡。好哥哥,你可能不能見死不救啊!」
賈仁祿歎了口氣道:「真拿你沒辦法。其實你說的那個法子,對我來說可是求之不得,哪會不願意?不過事情可比你想像的還要糟的多,皇上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了咱倆之間那點爛事,當場就拆穿我的西洋境,而且我已經告訴他,你的意中人是鄧艾,你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和我成親,皇上肯定知道是怎麼回事,你說說,他還會給咱們好日子過麼?」
楊瑛像只洩了氣的皮球蔫了下去,她出了一會神,斬釘截鐵的說道:「反正我死也不嫁拓跋力微,皇上要真下聖旨,我就給他來個溜之大吉,看他上哪找我去?」
賈仁祿道:「跑?跑得了和尚,你還能跑得了廟。你爹爹就在太行山,皇上見你跑了,一怒之下,差人將他鎖進大牢。你見到你爹爹被抓,還能心安理得的在外流竄,還不得乖乖的回來自投羅網?再說鄧艾身上可是攤著一樁人命官司,他是死是活,可全在皇上一念之間。你要是公然違抗聖旨,讓皇上下不來台,皇上抓不著你,還不會把氣都撒在鄧艾頭上?」
楊瑛來回走著,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可怎麼是好?」
賈仁祿歎了一口氣,道:「回來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法子,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法子來,看來你只有認命了。」
楊瑛再也忍不住,撲到他懷裡,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道:「皇上怎麼可以隨便決定我的幸福?我不答應,我不答應,我不答應!」她越想越傷心,哭得更加厲害了,哭到後來眼淚鼻涕齊下,全都滴在了賈仁祿肩頭。
賈仁祿樂得乘機吃豆腐,輕輕拍打她的脊背,道:「不哭,不哭。婚姻大事向來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答應又有什麼用?誰叫你要去湊熱鬧的?你要是肯聽我的話,也就不會發生這麼多屁事。」
「那拓跋力微其實不是個壞人,並沒有像那些個色狼那樣一把鼻涕一把口水的要求皇上將你許配給他。不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從小到大都趴在大草原,恐龍就見過不少,哪裡見過中原美人?見到你之後,一時神魂顛倒,念念不忘,這也是人之常情。皇上問起他的婚事,他也是隨口這麼一提,說路上遇到一個女孩,長得很水靈,自己有些心動。沒想到皇上竟當真了,打聽到那個女孩子是你之後,便打定主意要將你嫁到藩邦去。」
「皇上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他畢竟是皇帝,要考慮的不是一兩個人的幸福,而是他治下千千萬萬的老百姓的幸福。軻比能野心勃勃,四出擴張,勢力越來越大,漸漸威脅到邊境的安定團結,皇上正為此事頭疼。現今能和軻比能抗衡的也就是拓跋鮮卑了,權衡力弊之下,皇上做出這麼一個決定,倒也怪他不得。這事其實怪不了任何人,實在要怪你只能去怪老天爺,怪他讓你出生在這麼一個婚姻大事不能由自己作主的狗屁時代。你要知道,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皇上要你嫁人,你又怎敢不嫁?」
楊瑛道:「不嫁,不嫁,我說什麼也不嫁!你也別和我說這些大道理,我聽不懂。」
賈仁祿歎了口氣,「你心裡不舒服,懂得靠在你老哥的肩膀上亂哭,把你老哥的衣服當抹布來擦眼淚鼻涕。我有幾句話如鯁在喉,憋在心裡十分難受,你就讓你老哥我一吐為快吧。」也不理她,接著道:「你年紀還小,沒見過鮮卑鐵騎蹂躪中原的可怕情景。你爹爹估計就見過,你什麼時候想憶苦思甜,可以去問問他。靈帝在位時,鮮卑鐵騎每年都要襲擾邊境,搶奪財物,殺害百姓。特別是幽並二州,每年被鮮卑人殘忍殺害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當時鮮卑在檀石槐領導下,繁榮昌盛,強大統一,咱大漢打不過他,就像刀板上的一塊肉,只有任他宰割的份。在那時候,邊境上的老百姓終日在水深火熱,忍受煎熬,這日子當真過得苦不堪言,朝不保夕。好不容易檀石槐死了,鮮卑人沒了主心骨,旋即四分五裂,大起內訌,無力在向外擴張,邊境總算是消停了,老百姓也過上了幾年太平日子。現在軻比能想成為第二個檀石槐,統一鮮卑諸部,接著領導鮮卑人入侵我大漢疆界,老百姓又要再次受其荼毒,遭其蹂躪。你也是大漢朝的一分子,難道就忍心看著老百姓受苦,而不去救他們?」
楊瑛道:「抵禦外侮,保家衛國是你們男子漢的事,為什麼要把這麼重的一副擔子,壓在我這個弱女子的肩頭?」
賈仁祿道:「凡事都要有犧牲,不犧牲你,就要犧牲千萬將士的性命。何況現在我大漢內部不穩,如何能應付外敵?一旦軻比能統一鮮卑各部,他便擁有數十萬騎兵。這可是一個十分可怕的力量,以漢朝目前的實力,根本無法以之抗衡,到時漢朝將有亡國之禍。既便漢朝不亡,也必像先漢那樣年年向鮮卑納貢稱臣,遣女和親。現在和親是賜婚,那個時候和親可是恥辱,這一來一回出入甚大。皇上要管理這麼大的一個國家,其實也很不容易,你也別動不動就耍小姐婢氣。你現在靜下心來,設身處地的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考慮慮,捫心自問,現階段還有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主意?」
楊瑛想了一會,抬頭道:「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只考慮自己的幸福,不去管他人的死活。」
賈仁祿道:「傻丫頭,這怎麼能怪你?畢竟每個女孩子都希望能和自己心愛的白馬王子一起生活,可真正如願的又有幾人?王昭君是你的先輩,她當初自告奮勇,並不是有什麼過人的政治覺悟,而是實在不願呆在宮裡,這才硬著頭皮,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過著陌生的生活。沒想到這一陰差陽錯,造就了漢朝和南匈奴兩國長達數百年的和平,後世史家大肆吹噓,說她是促成兩國和平的使者,維繫兩國安寧紐帶。哼,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其實她不過是兩國紛爭的犧牲品罷了。你和她一樣,都是個苦命的女子。可連我也不得不承認,只有犧牲了你,才能維繫這用無數鮮血,無數生命換來的大漢江山。你要是覺得我們這些臭男人卑鄙下流無恥,就大聲罵出來吧,我代他們受著。」
楊瑛心頭一酸,伏在他肩頭,失聲痛哭。賈仁祿心痛如絞,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任她把自己的衣襟當成手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