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長安沉沒
埋伏在甕城內的漢軍正是甘寧所領巴蜀精銳,其中更有不少人曾參加過賈仁祿圍殲冷苞一役,冷苞就是在那一役中嗚呼哀哉的,這些人的弓箭之技可想而之。這些年他們歸甘寧統帶,甘寧對他們要求十分嚴格,有時甚至到了變態的程度,射死靶這樣的課目在甘寧軍中早已廢棄不用了,各種五八花門的考核層出不窮,沒有通過的往往幾天吃不上飯。經過一番地獄似訓練,這些人百尺竿頭,又進了一大步,彎弓射鵰對他們來說已是彫蟲小技,幾乎人人都會,如何一箭雙鵰,甚至一箭三雕那才算本事。
漢軍為確保萬無一失,陷坑挖的唯恐不深,最淺的地方也有兩三丈,最深的地方起碼有六七丈高。呂蒙為了激勵士氣,第一個衝進城中,則其實倒不能怪他大意輕敵。本來這個計劃的確是天衣無縫,事先又沒有半點徵兆,漢軍之中除非有神仙,否則不可能發現端倪。哪知世事難料,漢軍之中還真有一個半桶水的神仙,這樣一來好好的計劃可就全亂套了。
既然呂蒙衝在最前面,自然也就先其他人之摔而摔。緊接著四五名兵士勒馬不及,也摔了下來。這世上還真有這麼巧的事,一名兵士的腦袋正好砸在呂蒙的腦袋上,呂蒙剛想策馬衝將上去,被這一撞,登時暈去。甘寧那句問話,他是無論如何也聽不見了。
甘寧見呂蒙不答,還道他倔強不屈,冷哼一聲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弟兄們,江東軍馬自稱弓箭之技天下無雙無對,今日就讓他們領教一下你們的本事!」右手向下一揮。
當他的右手劃了一道優雅的弧線落到最低點時,麾下兵士已全部拉開硬弓,搭上雕翎,覷定各自目標,颼的一箭射去。五千弓箭手射箭,卻只聽見颼的一聲,如此整齊劃一,實在令人歎為觀止。他們為練這一門神功,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估計只有他們心裡才清楚,其他人是難以想像的。
箭雨一陣緊接一陣,不斷向吳兵射到。此時城門早已關上,吳兵前進無路,後退無門,甕城之中地勢空曠,實在沒有地方躲避。不過一頓飯的功夫,當先衝入城中的五千精兵只剩下兩百餘人,各依牆角,負隅頑抗。反正出是出不去了,他們又不想投降,只好豁出一條小命和敵人拼了,雖然兵法上有置之死地而後生這麼一說,但實力相差實在太過懸輸,這樣做其實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呂蒙及少數人馬還算幸運,因被埋在陷坑深處,羽箭難及,得以撿回小命一條,不過他們大多都已不省人事,雖免於受傷,想要逃出去那是沒有可能的。好在漢軍統帥要拿活口,沒在陷坑裡布下尖刺,不然孫權可就要下一道旨,撫恤忠勇大都督呂子明白銀一萬兩了。
沒心人遇到有心人,這樣的戰鬥一點懸念也沒有。甘寧見場上吳軍十死**,僅剩兩百來人,微微冷笑,一聲令下。城上大軍如牆而進,一陣亂砍,兩百餘人全部壯烈犧牲,戰鬥就此結事。呂蒙等人也被人從陷坑裡刨了出來,捆了個結實。
城外仍有不少沒來得及進城的吳兵,眼見呂蒙掉入陷抗,甕城上亂箭如雨,城門緩緩合上,嚇了一大跳。這時他們心裡所想根本不是如何搭救城中弟兄脫險,而是如何逃離這個鬼地方。當下他們發一聲喊,四下亂竄。
他們此番真可謂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來時有呂蒙領導,當然有組織有紀律,此時乃是逃命,自然無組織無紀律。或三五成群,或單槍匹馬,各逞絕技,各施手段,其中精粗隱顯,高下優劣雖大不相同,不過目的卻只有一個。他們的想法雖妙,只可惜遇到的對手太過厲害。賈仁祿的結拜兄長賈詡早就在附近布下一張天羅地網,狐兔雖然狡滑,但遇到了好獵手還是縛手縛腳,難以施其變化。不到一個時辰,所有吳兵或降或死,或捆或綁,全部落網,無一走脫。
按照原定計劃,呂蒙領著扮成商人的軍馬打頭陣,韓當、蔣欽、朱然、潘璋、周泰、徐盛、丁奉等七員大將領著軍馬隨後跟進。這時七將已陸續到了位於宜城附近的烽火台,問明情況,知道吳軍已掌控全局,他們若不快些趕去,功勞怕是沒他們的份了。
七將當然不欲呂**佔全功,當下蔣欽怪叫一聲,領著本部軍馬搶先衝出,其餘六人暗罵他連個招呼也不打,做人太不地道,招呼軍馬緊隨其後。眾船往上游駛了三五十里,將及邔縣,忽見一艘小船迎面而來,船頭上站著一個瘦高個子,一見到他們,笑臉相迎,叫道:「眾位將軍來晚了,大都督已取了襄陽,城中局面已基本得到控制,眾位將軍不必全都趕去。都督有令,請韓當將軍領所部兵馬前去支援,蔣、朱、潘三位將軍往西略定新城、上庸諸郡,周、徐、丁三位將軍向東略定新野、江夏諸郡。」
蔣欽頓足歎道:「唉,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一步。」
丁奉笑道:「這小子先去,自然比我們先一步搶到功勞,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算這小子還有點良心,沒有吃獨食,還給我們留了一份。二郡之地可比襄陽大多了,我們若是取了至不濟也能和他平分秋色。」
蔣欽點頭道:「事不宜遲,趕緊出發。」
朱然道:「且慢,空口先憑,既是大都督有令,可有令符文書為證?」
蔣欽叫道:「你也太多心了,他可是大都督手下副將韋護,他說的話還能有假?」
朱然道:「沒有令符文書,終叫人難以相信。」
韋護命人將坐船划到七將跟前,取出令符文書,道:「令符文書在此,請眾位將軍過目。」
朱然取過令符仔細端詳,的確是呂蒙的調兵令牌不假,又取過文書看了,只見上面的確是呂蒙的筆跡,點了點頭,道:「我這樣做也是為求穩妥,得罪之處還請將軍原諒。」
韋護笑道:「將軍說的哪裡話,戰者危事,自然要多長個心眼,我雖然讀書不多,卻也是明白事理,怎會怪將軍呢?」
當下七將分作三路。韓當軍乘船北上,行至半路,卻遇到了「友軍」的熱烈歡迎,那支軍隊不知是何人統帶,見到他們高興的過了頭,一上來便沒頭沒腦的亂打一氣。韓當軍都不知這支軍馬是從哪鑽出來的,又為何要自己人打自己人,不禁大為錯愕,不過形勢已由不得他們胡思亂想,當下各挺器械凝神對敵。
可是黑暗之中,吳兵難分敵我,不知該找誰算賬才好,亂砍亂殺之際,往往成了真吳兵自相殘殺的局面。那些眉毛上塗著一抹朱紅的假吳兵,相互之間都已約好諸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之類的江湖暗語、幫派切口,又在船上建了醒目的標誌區分,絕對不會認錯,卻是一刀一槍都招呼在吳國的兵將身上。
韓當雖然腦瓜不怎麼靈光,卻也知道自己上了一個大當,急忙尋找韋護,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不知他死到哪裡去了。
韓當取過一面銅鑼,噹噹噹的敲響,大叫道:「弟兄們咱們上當了,別再打了,趕緊撤退。」
可那時戰鬥已進行到白熱化階段,吳兵雖有心撤退,可敵人咬得太緊,實在無法脫身,只得徒喚奈何,繼續苦鬥。又鬥了片刻,韓當軍人數越來越少,戰船也被打沉好幾艘,已完全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
韓當見不是頭,將掌舵的水手一腳踹到了水裡。他親自掌舵,駕著坐船掉頭向南。背後無數戰船追了上來,大叫:「別走了韓當!」
韓當見對方的船隻在飛面上奔行如飛,吃了一驚道:「漢軍之中哪有這樣的駕船好手?難道是呂蒙那廝不願我分了他的功勞,起意害我?」想到這裡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正胡思亂想間,忽然船艙裡有人大叫:「不好了,船艙進水了!」「船要沉了,大伙趕緊逃吧。」
韓當見坐船一點點下沉,都不用進艙也知道他們說的是實話。他遊目四顧,發現坐船離岸邊甚遠,自己乘著一隻漏船怕是撐不了岸邊,就要掉到江裡餵魚。形勢刻不容緩,他不暇細想當即作出決定,右足在船上一點,身子縱起,在空中劃了個半圓,躍入水中,只濺出小許水花。只可惜他為求脫身,也沒功夫在騰空時表演各種花式,以博身後那些權充裁判的漢軍一笑。
韓當祖籍遼西,可久居江南,水性精熟,潛在水裡三天三夜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他甫入水中,兩腳向後一蹬,雙手向前一劃,身子便如離弦之箭,向前竄出老遠。回頭一看,只見身後有四五條漢子手腳並用,向他追來。不過這些人的水底功夫顯不及他,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被他甩出老遠,說什麼也追不上了。
韓當見這些人游泳的本事並不甚佳,雖說不上一竅不通,卻明顯不是訓練有素的東吳水軍,顯然是漢軍假扮的。韓當想明白了這一節,長長的吁了口氣。可他還沒高興多久,忽見二十餘數條漢子各執漁網從四角圍了上來。每張漁網二丈見方,由四條漢子分執一角。那些漢子顯是經過長期習練,分進合擊,左右包抄,相互間配合的嚴絲合縫,想要打傷執網大漢,突出重圍,顯然是沒有可能的。韓當武功雖強,實不知如何應付才是。眼見四周漁網向中間一合,上下兩方也有人執漁網圍了上來,活動空間越來越小。
韓當一咬牙,摸出兩把短刀,向前游出,打算行險一博,捅死幾個執網大漢,逃出生天。哪知游不多遠,忽覺一股很強的吸力突如其來,一點點將他拉到漁網之中。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心下大駭,提起短刀,運勁往身前漁網斬去。這兩柄短刀是他花重金請高手匠人打造的,削鐵如泥,吹發立斷,斬破這張漁網,當是輕而易舉。卻聽得錚錚兩聲響,韓當的短刀不知什麼原因竟被牢牢的吸在漁網上。
他當然不願失去趁手兵器,運勁向外奪。這時前後左右,上上下下的漁網已向中間合攏,執網大漢一手執網,一手拿著根大木棍,沒頭沒腦的向韓當打來。韓當又要奪刀,又要躲棍,一個不小心,腦門上中了一棍,暈了過去。漁網包了上來,將他裹了個嚴實。
韓當受到什麼非人的待遇,前往略取新城、上庸諸郡的蔣、朱、潘三們大將自然是不知道的。三人棄舟登岸,結伴而行,談談說說,各抒己見,倒也不覺的氣悶。不知不覺間大軍已在荒山野嶺間行出百餘里,哨探來報此間離新城郡的沶鄉還有近百里山路,今日無論如何也趕不到了。
三人作一塊商議,過了好半晌,這才達成共識,決定乘著一股銳氣,再向前挺進三五十里,再紮營休息。當下大軍繼續前行,深入群山莽林,時值早春,一路上清風徐來,林木間暗香浮動,聞之令人心曠神怡,疲憊之感登時減輕不少。
眾軍又行了十數里,進了夷水上游一片大林。正走間,突然前方兵士踏中陷坑綁馬索等物,紛紛摔倒,發出一連串慘叫。三將不意這邊竟有埋伏,大為錯愕,正要發號司令,組織軍隊憑險抗敵。忽見林木間竄出無數塗著赤眉的東吳軍馬,各執械列成陣勢,眉宇間滿是敵意。蔣欽是個大老粗,沒看清這伙軍馬的眉毛和自己的大大不同,叫道:「你們可是大都督的部下?我們幾個奉大都督將令略取上庸諸郡。你們別耽誤我們的正事,快讓開。」
那伙吳兵沒有退後,反而一聲呼哨,圍了上來。朱然心思細膩,覺得這支軍馬十分不妥,細看之下,終於發現他們的眉毛上塗了染料,染成了紅色,心中一動,大叫:「不好,上當了,快撤!」
潘璋沒他那麼好的眼神道:「你說夢話吧,這可是自己人,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解釋……
哎喲,不好!」說話間,那幫假吳兵已大聲喊殺,衝進陣中,拳打腳踢,刀砍斧劈。吳兵從來沒遇到如此怪異的場景,登時懵了,轉眼間便被殺了好幾百人。
蔣欽到現在兀自還以為友軍認錯了人,拿出官老爺的派頭,大呼小叫,彈壓這伙不知好歹的兵士,怎知越彈壓,對方殺得越凶,到他明白中了敵人詭計的時候為時已晚,前後左右,四面八方都是假吳兵,人越到越多,實不知來了多少。
設伏殲敵,以逸待勞,以有心算無心,本就佔了不少的便宜,這場戰鬥和前幾場戰鬥一樣沒有什麼懸念。不到半個時辰,除了三員武將之外,其餘將士不是死了,就是束手就縛,沒有走脫一人。蔣欽、朱然、潘璋奮力死戰,方殺出一條血路,不過每個人身上都有輕重不等的刀槍之傷十餘處,雖然逃了出來,卻只剩下了半條命。
蔣欽扶著一株大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對朱然說道:「援軍在南面,我們應該往南跑,你為什麼讓我們向北逃?」
朱然道:「這幫傢伙根本不是自己人,一定是漢人假扮的。他們料定我們突圍之後一定會向南走,肯定在南面布下了重重埋伏,我們若是去了,肯定是自投羅網。現在我們給他來個反其倒而行,偏偏向北行,找個荒山躲上十天半個月,養好傷後,再作區處。」
潘璋點點頭道:「義封說的沒錯,咱就這麼辦。」
當下三人辯明方向,逕往西北方向群山之中奔去。
周泰、徐盛、丁奉三人所領東路軍也不比前兩路好過多少,他們向東北行出百餘里,還沒到安昌,就遇到了畫著赤眉的假吳兵。三將猝不及防之下,被假吳兵包了餃子。三將浴血奮戰,身受重傷這才突出重圍,其餘將佐不死被擒,也沒有走脫一個。
原來這都是賈詡定下的計策,那日他收到義弟賈仁祿送來的家書不像家書,公文不似公文的東西,仔細研究了半晌,這才看懂上面的字。跟著精心制訂了一個以白衣對白衣的作戰計劃。自從他和關公出鎮益州以來,一直以孫權作為假想敵,各項準備工作早已就緒,漢中永安一帶也駐有大批軍馬,屯積大量軍糧。準備工作早就作好,此時他們只要調派將領前往指揮便成,自然十分輕鬆。當下他命甘寧前往漢中,將兵馬扮作商人,分期分批,化整為零,趕赴襄陽附近隱藏起來,等待進一步指示。由於甘寧切實貫徹了賈詡的指示,行軍路線十分隱蔽,又都扮成行商,孫權、陸遜雖然派了大批哨探,卻始終沒有發現這支部隊的存在。結果呂蒙在不察之下,依原定計劃施行,吃了個大虧。
呂蒙被擒後,甘寧也知道他是王八吃砰砣鐵了心,也懶得勸他投降,將他投入襄陽水牢,派人嚴加看管。而他身上的令牌、文牒等物事,全部落到了甘寧手中。甘寧買通幾個見錢眼開的東吳將領,讓他們拿著從呂蒙身上抄出來的令牌及高手假造的公文面見援軍將領,將他們分別調往漢軍早已布好的埋伏圈中。
由於韋護的出色表現,東吳將領不虞有他,依令而行,結果一個個傻乎乎的鑽入漢軍早就紮好的口袋,全軍覆沒。
賈詡端坐襄陽州衙正堂,接到各方傳來的捷報,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犯境的軍馬全部肅清,現在就剩下在邊境觀望態勢的孫權和陸遜了。」模仿呂蒙的筆跡及口吻寫下兩通書信,交給受不了誘惑變節投敵的東吳將佐,道:「你們兩個拿著書信,星夜趕到孫權及陸遜處投遞,只要能把他們誆來,這頭功便是你們的了。他日我一定在皇上面前保舉,讓你們做大官。」
那兩人聽說有大官可以做,流了流口水,大聲答應,領著書信,屁顛屁顛的去了。
孫權接到呂蒙呈上來的表章,十分開心,當即命水軍拔錨,前往襄陽指示機宜,發表重要講話。鼓樂聲中,眾船離港,沿漢水而上,浩浩蕩蕩往襄陽進發。
一路上孫權詩興大發,每到一地,便即景抒情,賦詩一首。雖然一幫文臣跟在後面大拍馬屁,說他的詩古往今來沒人能比得上,但實際上他的詩作要是隔在地攤上賣也就值五文錢。不一日水軍過了牙門戍城,進入漢界,又行了兩日來到宜城,沿途的烽火台早已被漢軍控制,台上軍士早已扮成吳軍,事先又經過無數次采排,相互間統一口徑,孫權沒發現破綻,好好撫慰他們一番,繼續北上。
行至離宜城不到三十里處的一片水域時,孫權望著江上蘆葦繁茂,詩興又來。可只念了一句,身後馬屁精剛提筆要記,忽聽不遠處一聲鼓響,港汊間擁出無數小船,順水而下,衝入大船隊伍中,船上水手舉著火把將船點著,發一聲喊,跳入水中。小船上早已裝滿引火之物,一遇到火便畢畢剝剝的燒將起來,登時將大船也給點著了。
孫權坐船「長安」宏偉富麗,當世無出其右,可是大雖有大的好處,壞處卻也不少。漢水的江面雖然寬闊,卻和長江沒法比。「長安」在長江上游航行是佔不了多少地方,可在這就大大不同了,一條船就佔了半邊江面,再加上兩側護航船隻,整個江面登時被擠得個水洩不通。若在平時這倒不算是什麼大事,可現如今四下火船齊到,大江面上,火逐風飛,一派通紅,漫天徹底。「長安」轉折甚不靈便,雖明知讓火船接近大大不妥,可是舵工使出吃奶的力氣,也無法轉舵,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船被燒。
漢軍早已作好充分準備,數百條火船隱於漢水兩岸的蘆葦蕩中。三軍將士也都將「長安」的形貌熟記在心,便是化成了灰也還認得。孫權進入埋伏圈比預計時間整整晚了一個時辰,已是酉牌時分,天色昏暗,可是「長安」體積龐大,其上燈火通明,便是在數百步開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隨著統兵將領一聲低呼,眾火船並頭齊發,逕向孫權坐船撞來。其時雖是早春,但冷空氣南下,西北風大作。火趁風威,風助火勢,船如箭發,煙焰漲天。數百隻火船順風順水霎時便鑽入吳軍陣中。吳兵均以為此行就是朝廷給他們錢讓他們遊山玩水,哪知會遇上這麼一出,剛想抵禦卻已經來不及了,唯有大呼小叫,爭相跳水逃命。
孫權向來認為自己的坐船天下第一,船上主殿上方懸著一塊「天下第一船」的匾額,那幾個字就是他親筆提的。他最喜歡坐著它招搖過市,讓老百姓好好看看東吳的實力。哪知天有不測之風雲,他現在總算知道「天下第一船」有什麼壞處了,漢人都不用施什麼「連環計」便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孫權在船上望見火船靠近,大為震駭,正要設施,卻見百餘隻火船已靠上大船,一齊著火。一陣西北風當面吹到,無數火星濺上「長安」。一代名船霎時間被火焰吞噬,紅焰火舌,飛舞船身,一股濃煙直衝霄漢。
孫權嚇得魂飛天外,一時不知該如何才好。混亂中只聽凌統叫道:「皇上莫慌,凌統在此。」背著他上了陳武臨時準備的小船,二將與十數名親兵保護著孫權,飛奔岸口。但聽見身後一聲大響,孫權急回頭看時,只見「長安」上的宮殿,已被燒得只剩幾根骨架,整艘船緩緩下沉,四下裡都是跳江的人們,陳武只顧著保護孫權,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孫權歎了一口氣,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道:「悔不聽子敬之言,至有今日。」
負責此次行動的是剛從穎川趕來的老將黃忠,他人老心不老,遠遠望著一名紫袍漢子碧眼紫髯,料是孫權,催船速進,手提利刃,高聲叫道:「孫權休走,黃忠在此!」
古代人就是屁事多,有說話的功夫,箭都已不知射出去多少支了。凌統自其父死後,苦練弓藝,心想有朝一日找甘寧報一箭之仇,這會沒碰上甘寧卻碰上了黃忠,自然不和他客氣,乘他自我介紹的時候,颼的一箭射去。其時風聲正大,四下裡人聲更是嘈雜,黃忠哪裡聽見弓弦響?那箭正中肩窩,翻身落水。凌統保著孫權倉皇遁走。黃忠什麼姓不好姓,偏偏姓黃,又都是老將,結果落得和歷史上黃蓋一個命運,還沒撈到頭功,先中一箭。兩人命運雖然差不離,但黃蓋好歹有人救,黃忠有沒有人救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