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日賈仁祿到了晉陽,見到甄宓,二人時光正進行到緊要關頭,忽然聽見一聲咳嗽,一個小腦袋從屏風後探將出來,賈仁祿大吃一驚,興志全無,當即收了祿山之爪,問起這小孩來歷。甄宓如實說了,賈仁祿向那小孩上下打量一番,問道:「你叫石苞?」
石苞點了點頭,賈仁祿若有所思,喃喃地道:「石苞,石苞,石苞,沒聽說過。看來不是什麼……不對,你和石崇是什麼關係?」他一時激動,忘了石崇是在他之後幾十年的人物,就算和石苞有關係,這會他也不可能知道。
果不其然,石苞搖了搖頭。他要是點頭,那才真叫怪事一件呢。賈仁祿話一出口便即明白自己問得有多麼可笑,苦笑了笑,道:「好了,老子還有話要和夫人商量,你先滾蛋。記住,下次進來的時候一定要喊報告,一點規矩都不懂!」
石苞當然不知道世上竟還有這樣的規矩,其實他原本就在這間屋子裡。只是甄宓乍見其夫,心神蕩漾,竟而忘卻,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幕。他既然就在屋子裡,就不存在進來不進來的問題,想喊報告也無從喊起。他向甄宓瞧了一眼,見她示意自己先出去,點了點頭,告辭出屋。
賈仁祿道:「你真打算收留這小子?」
甄宓點了點頭,道:「他從小就沒了父母,很可憐。你別一見面就凶巴巴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可別嚇壞了他。」
賈仁祿道:「不知道怎麼搞的,老子一見到他就生氣。」
甄宓向他瞧了一眼,似笑非笑,道:「是不是因為他長得比你好看很多啊?」
賈仁祿老臉一紅,道:「嗯,算是吧。老子家中竟是美女,這小子太也風流好色,把他領進家裡,老子不放心。」
甄宓笑道:「呵呵,他才十二歲,怎能風流好色?」
賈仁祿道:「這小子現在就長得招女孩子喜歡,長大了那還得了。不行,這人說什麼也不能往家領。」
甄宓道:「他無家可歸,無親可投,不到咱們家,你讓他上哪去?」
賈仁祿道:「這老子不管,天下無家可歸的人多了,老子都收留,收留得過來麼?」
甄宓道:「我看這孩子老實巴交的,不像你說的那樣,到咱家後,我們讓他多讀些書,明白做人的道理,長大了也好為國家出份力。」
賈仁祿不知怎地一見到他總覺有地方不妥,至於哪裡不妥卻說不上來,不禁心煩意亂,道:「你說的倒也有理,可是……可是……」
甄宓撅起小嘴道:「別可是了,姜維這孩子不也長得眉清目秀,招人喜歡,你能容姜維,為何就容不下石苞?」
賈仁祿道:「姜維是姜維,石苞是石苞,這是兩碼事,豈能混為一談?」
甄宓伸嘴在他耳邊悄聲,道:「我知道了。你對姜維的性格事跡瞭若指掌,自然放心。可你卻對石苞一無所知,不知將來會發生什麼,所以才會如此擔心。我說的沒錯吧?」
賈仁祿緩緩地點了點頭,悄聲道:「正是如此。三國的人物老子幾乎全能背出來,卻不知道還有這麼一號人物,估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傢伙。可他眼光靈動,一看便知是個機敏狡黠之人,按理不該籍籍無名。再說他也姓石,搞不好和石崇有些關係。凡是和石崇有關係的人將來都不會有好下場。你聽我一句,為防微杜漸,還是別將他領進門的好。」
甄宓知道他對將來的歷史知之甚詳,也不禁有些擔心,道:「那你忍心看著他流落街頭,乞食度日?」
賈仁祿沉吟片刻,歎了口氣,道:「算了,先這樣吧,讓老子好好想想,看有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連日來賈仁祿都在為此事煩心。想將他送人吧,他偏偏又是劉貴妃讓收留的,若是將來劉貴妃問起這孩子的情況,可是不好交待。撥間宅子將他隔離在外吧,甄宓又放心不下,況且劉貴妃那也一樣不好交待。總而言之,主意想了一個又一個,卻沒有一個合適。這日早朝,他仍在考慮,其他人在說些什麼,他根本沒心思去聽。
劉備啞然失笑道:「就為這事?」
賈仁祿點了點頭,劉備笑道:「石苞朕見過,聰明機靈,善加琢磨,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他日成就當不在姜冏之子伯約之下,你好好撫養就對了,就別想著將他趕走了。」
賈仁祿沒想到劉備竟給出這麼高的評價,又素知他看人的眼光不會錯,大吃一驚,心道:「連劉備也這麼說,這小子該很出名才對,怎麼老子竟一點也不知道?」
他只是將《三國演義》讀了八百遍,又玩過幾款三國遊戲,便自以為三國人物竟在掌中,自然是大錯特錯。石苞雖出生於三國時期,但由於出身低微,開始只是一個替人趕馬販鐵的小角色,其名不顯。等到他受知於司馬師,擠身官場,扶搖直上的時候,魏國已日薄西山,形將就木,因此他的功績,只列於《晉書》,《三國誌》裡沒有記載。賈仁祿連《三國誌》都沒讀過,自然不會去讀什麼《晉書》,自然也不會知道這個小白臉他日官居大司馬,總督一方,手握重兵,雖不一定在姜維之上,卻也相差無幾。他更加不知道異日富可敵國,連皇帝都要遜色三分的西晉首富石崇正是石苞的第六子。
劉備微微一笑,道:「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在朝堂上議了。孫權擅自稱帝,大逆不道,朕打算興兵誅討,可包括孔明在內的大臣都勸朕不要輕舉妄動,你怎麼看?」
賈仁祿聽劉備這麼說,對石苞也有些刮目相看,趕他走之心也就輕了幾分,說道:「孔明是怎麼說的。」
劉備拿起表章朗朗念誦,賈仁祿來三國久了,對這滿是之乎者也的表章,已不再陌生,不過聽起來還是大為頭痛,好不容易聽他念完,道:「『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說的真是太好了,孫權不是不想統一天下,只是江東軍不善陸戰,孫權無力上岸,只能偏安江左了。」
劉備道:「這麼說,仁祿也同意孔明的主張,讓朕先別追究孫權的僭逆之罪,等滅魏之後再說?」
賈仁祿沉思片刻,道:「如今孫權擁有豫州淮南之地,終於一腳跨在江北的土地上。他的雄心再一次被激發出來,這小子一定不會只滿足於這麼一點點的土地,他想要中原,甚至想要天下。他也知道以吳國目前的實力,根本不是大漢的對手,明裡硬碰硬的交手,肯定會吃大虧。他一定會乘我們和魏主打生打死之計在背後下刀子。所以先穩住孫權,消滅魏國的作法也是不妥。」
劉備點了點頭,道:「仁祿之言有理,你打算如何?」
賈仁祿道:「孫權稱帝后封呂蒙為荊州牧,這就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咱們可將計就計,先給這小子來一下狠的,把他在江北的地盤都給搶了,將他重新趕回老家去。老虎不發威,當我們是病貓,咱們就是要讓孫權知道疼,知道怕,知道長江以北也不是什麼好玩的所在,他這才會老老實實的偏安江東。」
黃權道:「孫權手下人才濟濟,與之交鋒勢必曠日勢久,一旦魏國襲我之後,如之奈何?」
賈仁祿道:「咱們不是真要滅孫權,只是要他知難而退,所打的都是他們最不善戰的陸戰,用不了多少時間。」
劉備點了點頭,道:「朕也覺這不給孫權點顏色看看,這口氣說什麼也嚥不下去。魯肅現在司馬門等候召見,不知該如何對待?」
賈仁祿笑道:「魯肅此來一定是奉了孫權之旨來穩住我們,說話一定比蜜糖還甜。呆會不論他說什麼,都請皇上順著他的意思說,不要生氣。」
劉備會意,朗聲道:「宣魯子敬上殿。」
殿外親兵向接力一般一個接一個喊道:「宣魯子敬上殿。」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
魯肅在內侍的引領下走進太極殿,行禮已畢,將孫權的話委婉的表達出來。
劉備笑道:「朕剛才還和眾臣說起,仲謀根本就不是一個卑鄙小人,他和魏主韝和定有深意,果不其然。既是如此,朕就放心了。你回去告訴仲謀,朕對他十分信任,絕對不相信外間謠言。朕正打算對魏主進行最後一擊,一舉收復青徐二州,畢其功於一役。中分天下,安享太平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來。還請子敬代為轉達,希望仲謀予以配合。事成之後,朕將不吝黃河以南之地,以成兩國萬載之好。」
劉備在說到「卑鄙小人」這四個字的時候加重了語氣,魯肅聽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唯唯諾諾,含糊答應。劉備命人擺下酒宴,魯肅也無心飲酒,略具意思,便即辭回。
魯肅走後,劉備不即撤席,屏退眾人,獨留賈仁祿,問道:「朕按你的意思和子敬,下面該當如何?」
賈仁祿端起一個盤子舔了舔,道:「好吃,好吃。今天這道菜做得真是太好吃了。」說著打了個飽嗝。
劉備啞然失笑,命內侍又上一盤一樣的菜來,賈仁祿一面吃,一面說道:「魯肅如實回稟,孫權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為皇上真的相信他說的鬼話。不過孔明表章上所說的觀點,孫權如此聰明,一定也想到了。他知道我們不敢動他,故意先用好言好語穩住他,等消滅魏國之後再來收拾他。這其實正中他的下懷,他正可以乘兩國之交未離,我們疏於防患之際,背地裡搞陰謀詭計,狠狠捅我們一刀。這小子聽完魯肅匯報之後,指不定樂成什麼樣子呢,殊不知……」
劉備道:「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哈哈!你小子有什麼鬼主意,就快說吧。」
賈仁祿道:「打東郡!」
劉備一怔,道:「打東郡?」
賈仁祿點了點頭,劉備道:「東郡是曹丕的地界,和孫權又有什麼關係?」
賈仁祿道:「皇上一定知道,東郡轄下延津、白馬兩大港口乃南北交通大動脈。河北一馬平川,良田萬頃,中原屢經戰亂,田地荒蕪,糧草匱乏。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取了東郡。異日對孫權用兵,河北之糧就可源源不絕的通過這兩個港口運往前線,這是其一。其二,東郡東鄰青州,乃魏主用兵中原必由之路。我們取了此地,另委上將鎮守,他日我們和孫權交鋒之時,曹丕必不敢輕舉妄動。其三,皇上不正要麻痺孫權麼,我們若沒有動作,孫權心中總是難以釋疑。如果我們傾全力攻打東郡,孫權自以為得計,一定會按步就搬的實行他的詭計。這狐狸一旦出了尾巴,還愁抓不著它麼?」
劉備緩緩點了點頭,道:「朕真的沒想到打一個小小的東郡,竟會有這麼多意義深遠的好處。此城現由魏將樂進、朱靈守把,朱靈也就罷了,樂進曾在合肥力抗孫權十萬大軍,使其不敢正視魏國,實力不可小覷。此城有他鎮守,怕是難取。」
賈仁祿笑道:「好打,就不能讓孫權出尾巴了。」
劉備點了點頭,道:「此城非你不能取,你再辛苦一趟吧。」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臣現在還不能出面。」
劉備道:「哦,那是為什麼?」
賈仁祿道:「打東郡了法子,臣想了幾日,已有些眉目。」
劉備道:「那很好啊。」
賈仁祿道:「咱們攻打東郡的目的不僅僅是占城,更重要的是引孫權這老流氓動手。東郡戰役若過早結束,孫權無隙可乘,短期內就不會有大的功作。」心道:「孫權,你小子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你任命呂蒙為荊州牧,一定是要搞什麼白疑江之類的爛計。當初舉朝上下沒人識破你的詭計,結果關公大意輕敵,吃了大虧。如今可就大大不同了,那段歷史老子讀了八百遍,你以為你還能得逞麼?你小子要是現在懸崖勒馬,回頭是岸還來得及,若一心一意搞歪門邪道,你爺爺我正舉著鋼叉等你呢!」
劉備微微一笑,道:「尊夫人說的沒錯,你還真是一肚子壞水。朕知道怎麼做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次日一早,劉備傳下旨意,任命張飛為平東都督,都督司、荊○、豫四州軍事,剋日興師,攻打東郡。
張飛已有幾日沒打架了,正閒得發慌,見了這道上諭,樂得險些用頭撞牆。領旨之後,他不及向劉備辭行,草草收拾一番,便即就道。來到陳留之後,他屁股還沒坐穩,水也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一疊連聲的下達了一連串亂命,令轄下各州郡迅速將軍馬集結到陳留待命。徐庶身為軍師,自然不敢怠慢,籌思攻城計劃,安排行軍路線,組織糧草轉運,忙得個不亦悅乎。而張大都督則翹著二郎腿,飲著美酒,哼著小曲,等待大戰的到來。半個月之後,一切準備就緒,十五萬大軍已集結完畢,這日張飛大搖大擺的來到校場,誓師出征。馬步三軍排成一條長龍浩浩蕩蕩往北進發。
孫權很早便接到消息,樂得蹭地站了起來,笑道:「人都說諸葛亮、賈福多智,今朕看也不過如此。」提筆寫了道密旨,令人星夜兼程送往江陵,呈交荊州牧呂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