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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百一十一章 設法籌糧 文 / 關駒

    當然這髮型可是昨晚賈仁祿與甄宓商量好的,自不是隨便亂剃。其時被貶為奴隸的人都要把頭髮剃短,以示與他人不同,是以軍中備有剃頭匠。可甄宓不放心讓剃頭匠在她老公的頭上動刀子,便執意要親自操刀。可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拿剃刀給人剃頭,難免心中緊張,雙手顫抖。好在她曾見剃頭匠給奴隸剃過頭,此時照著剃頭匠剃頭之法,依樣畫葫蘆。戰戰兢兢地剃了許久,這頭總算是給她剃完了,雖說第一次剃,看上去倒也似模似樣,沒有貽笑大方。

    眾將見賈仁祿撫摸著短髮,神情陶醉,顯是覺得頭髮被剃後十分舒服受用,更加錯愕,無不瞠目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賈仁祿向下望去,見眾人看他的眼神說不出的古怪,猛地想起在這時代只有身份低賤的奴隸才剃短髮,頭髮被剃在當時算是一種刑罰,是以當年曹操才以割發代首震懾三軍。自己剃了頭反覺十分舒爽,自然要被人家當成神經病。當下在心裡大罵封建主義害死人數遍,老臉微微一紅,咳嗽兩聲,道:「將老子的頭髮傳示三軍,就說驃騎將軍觸犯軍法,本當斬首號令,今剃髮以代。」

    蔣琬肅然起敬,道:「當年曹操僅是割了一叢頭髮代替首級,而將軍竟將長髮截短,自比徒隸,這份用心實是良苦之至。將軍如此重視軍法,上行下效,將士自然用命,大軍自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了。」

    賈仁祿哈哈大笑,道:「你少拍馬屁,還不快去辦事。」其實他老覺自己頭髮太長,盤在頭頂甚是不便,早就想將這勞什子剃了去,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如今藉著這個機會。總算是如願以償,真是打從心裡笑了出來,可是表面上卻不能顯出高興的神色,未免美中不足。

    蔣琬答應一聲,捧著一大叢頭髮退了出去。

    賈仁祿觸犯軍法,剃髮代首之事,軍中一時傳遍,三軍悚然,無不稟遵軍令,相戒不敢再濫殺無辜。這消息也很快傳到了鄴城之中,老百姓聽說漢軍重申軍法,不再濫殺無辜,不由得半信半疑,深恐漢軍說話不算數,進城之後,仍是大肆屠戮。但城中缺糧的消息也已不脛而走,老百姓爭相傳說,越說越離奇,越說越恐怖,有的更是加油添醬,說城中糧食已被奸商盡數拐跑,城中已沒有一粒糧食,大伙準備吃草根啃樹皮吧。老百姓雖說害怕遭漢軍屠殺,但要他們躲在城中吃草根,啃樹皮,喝污水自也是不願,於是城中人心惶惶,紛紛擁到各糧號門前,排隊買糧,心想能買到多少是多少,好歹也能撐上一陣子,先把眼前危機混過去再說。至於以後該當如何,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了。

    經過那一場聲勢浩大的糧食大戰,鄴城之中大部分糧號都已倒閉,只有幾家小有實力,存活下來,不過此時也已是奄奄一息,勉強維持,倉中的存糧都已不多,哪經得起老百姓如此搶購?這物以稀為貴,不論什麼東西只要搶得人多了,自然就貴了。當下各糧號紛紛提高糧價,一石米很快便漲到盡萬錢,這次他們倒不是有意囤積居奇,實在是庫中的存糧少得可憐,若不漲價,糧食很快便會被人買光,他們也只好去喝西北風了。

    糧商們眼見買糧之人如潮水般蜂擁而至,不禁大為頭痛,急忙關門上板,停止營業。眾百姓見糧號紛紛關門,更認定糧食緊缺的謠言是實,紛紛擠在糧店門口,大叫大嚷,讓糧號開門。各糧號老闆也都向司馬懿看齊,不論眾百姓如何在外搦戰,死活不肯開門。正當糧商們被一眾百姓搞得焦頭爛額,疲於應付之際,司馬懿領著親兵殺上門來。眾糧商見司馬懿來了,當然不敢拒之不見,畢恭畢敬的將他迎將進府。司馬懿也不和他們廢話,一見面便開門見山,直奔主題。眾糧商見司馬懿要高價買糧,自是求之不得,一咬牙一跺腳將庫存的糧食全部拿了出來。

    司馬懿也是文士,信奉孔孟之道,平日高倨廟堂,不識錢谷之數,對商人的映像本就不佳。加之他聽了劉楨的敘述,先入為主,認定倉裡的糧食是被城中糧商合夥買走的。雖說主犯已逃之夭夭,但這些糧商沒有分到一萬至少也分了八千。如今這些傢伙只拿出這一點點糧食出來,還不夠大軍吃三天的,顯然將自己當成要飯的打發,是可忍孰不可忍?當下板起臉來,一聲呼喝,早已埋伏在外的兵士發一聲喊,一擁而上,驅散圍在門外的百姓,殺將進來,不由分說,將糧商繩捆索綁,拖了下去。司馬懿親自引軍兵搜查庫房,可將糧倉翻了個底朝天,搜出來的糧食還不夠大軍塞牙縫的,不禁大為忿怒,心想定是這伙奸商將糧食藏了起來,於是便將一眾糧商投入天牢,老虎凳,辣椒水侍候,嚴刑逼問糧食上哪去了。

    可憐一眾糧商,只因貪圖小便宜,一時不察,誤入甄宓設下的圈套,等到他們省悟過來,為時已晚,甄宓早已在他們周圍布下天羅地網,他們便是插上翅膀也難以飛出。其時甄宓財力雄厚,又控制三家糧號,鄴城的糧食市場由她作莊,糧食價格自然也由她說的算。她可以賠本賺吆喝,將糧食以極低的價格賣出,打壓糧價,將糧商活活擠死。也可以重金收購糧食將糧價抬到常人無法想像的程度。在甄宓的干預下,鄴城糧價震盪起伏,飄忽不定。而官府只管收稅,卻不理會商家死活,眾糧商深陷其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雖有心擺脫不利局面,但手頭沒有龐大的資金可供周轉,相互間又勾心斗腳,不肯抱成團,共同進退,自然無力回天,只有隨波逐流了。到頭來眾糧商個個鬧得灰頭土臉。糧食被買光了不說,錢還沒有賺到。現在又被打入這暗無天日的大牢,慘遭連名都叫不出來的酷刑的折磨,這其中的苦楚那也不用說了,更冤的是,獄卒竟厲聲喝問連他們也不知道下落的糧食到底上哪裡去了。一眾糧商如同啞巴吃了黃蓮一般,有苦說不出。這種事情又不能隨便杜撰,以求活命,若是官差發現自己所言不盡不實,這可是欺君大罪,是要滿門抄斬的。無可奈何之下,眾糧商只得打落悶牙往肚裡咽,給獄卒來個悶聲大發財。獄卒見他不開口,自然不會認為他們真不知道,還以為他們如同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打算頑抗到底,大為忿怒,將各種稀奇古怪的刑罰在他們身上一一試了個遍,眾糧商平時養尊處優,吃香喝辣,哪遭過這罪?不到一日,便有不少糧商受刑不過,被活活打死。

    這日司馬懿進宮來見曹丕,曹丕不待他行禮,問道:「怎麼樣,搞到多少糧食?」

    司馬懿歎了口氣,道:「微臣已帶兵抄了數家糧號,可是抄出來的糧食,僅夠守軍支持到月底。」

    曹丕吃了一驚,道:「什麼,僅夠大軍支持到月底?那些奸商定是將糧食都藏起來了,打算到城中糧盡時再拿出來高價出售。對這些傢伙就是不能客氣了,讓廷尉大獄加緊拷問,一定要查出糧食下落。」

    司馬懿道:「臣已責令廷尉衙門嚴加拷問,可廷尉回報說,眾糧商抵死不招,已有數人被拷打致死,據臣看來,他們像是也不知道糧食下落。」

    曹丕冷笑道:「他們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為了錢連命也可以不要。告訴廷尉,絕不可姑息,給朕狠狠地打,一定要將這事查個水落石出。」

    司馬懿沉吟半響,一言不發,曹丕來回走了兩圈,不見他回答,問道:「你再想什麼呢?」

    司馬懿道:「微臣在想,這事會不會和賈福有關?」

    曹丕停下腳步,道:「哦,說說看。」

    司馬懿道:「賈仁祿此番進兵,甚不合常理。首先他進抵壺關,並不躁進,而是按兵不動,過了兩月方始用兵井陘,取勝之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圍了鄴城。城中百姓初時聽聞大軍來襲,自是心中慌亂。皇上,您應該知道,這大軍一圍城,城裡和外界失去聯繫,金銀珠寶既不能當飯,又不能當柴燒,就和石頭一樣,沒什麼用處,其時最值錢的就是糧食了。糧商自然知道這一點,便乘機囤積糧食,糧價自然就居高不下。可漢軍數月不動,老百姓認為這戰打不起來,自然就放鬆警惕,生活如常。糧商見漢軍按兵不動,也就不敢胡亂囤積,否則到時糧食賣不出去,可就血本無歸了,於是糧價跟著回落。其後賈福兵臨鄴城城下,糧價跟著上升,這鄴城的糧價與漢軍的行動息息相關,這世上難道真有這麼巧的事?」

    曹丕接口道:「對,這事多半是賈福這廝在暗地裡搞鬼。」

    司馬懿道:「皇上聖明。這事多半和這廝有關,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些糧食現在早已不在城中,皇上也不必費神找尋了。」

    曹丕轉到案前,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這個賈福,早晚有一天,朕要將他碎屍萬段!」

    司馬懿心道:「這話你已不知說了多少遍了,可賈福還中好好的在城外。」說道:「也難怪皇上會如些生氣。這廝忒也歹毒。他故意驅趕難民進城,臣當時以為他是想在其中混入奸細,混水摸魚,看來實情並非如此。」

    曹丕道:「你是說……」說著向司馬懿瞧了一眼。

    司馬懿點了點頭,曹丕道:「虧他想得出來。這樣一來,城中便多了十幾萬張嘴,可朕現在自顧不暇,哪來那麼多糧食餵飽他們?」

    司馬懿長長歎了口氣,道:「臣雖然和他為敵,但不得不佩服他,這條計實在是太絕了。」

    曹丕道:「你的計謀不下於他,此事你怎麼看?」

    司馬懿搖了搖頭,道:「和他相比,微臣自愧不如。有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們發現的實在太晚了,城中糧食已被賈福買光,事已至此,沒有糧食,臣也沒有辦法挽回頹勢。」

    曹丕道:「這事甚是棘手,朕又何嘗不知?可是現在大敵當前,城中糧盡,朕無計可施。你若不幫朕拿主意,又有誰能替朕拿主意?」

    司馬懿道:「容臣回去好好想想。」

    曹丕道:「嗯,朕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你若還沒有主意,自己看著辦吧。」不待他回答,轉入後宮,來見郭皇后,將眼下情形說了。郭皇后蹙起眉頭,道:「這事……這事……這事……」

    曹丕道:「怎麼,連你也沒有主意?」

    郭皇后道:「這個賈福忒也歹毒。如今他已將糧食買走,我能有什麼辦法。唯今之計,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皇上這便下旨,鼓勵百姓在城中多種糧食,接濟軍前,以解燃謀之急。」

    曹丕搖了搖頭,道:「這糧食現種又不能現收,總也要等到來年才見成效,遠水如何解得了近渴?再者城中田地有限,收上來的糧食那是杯水車薪,濟得甚事?」

    郭皇后道:「除此之外,皇上還能想得出更好的主意麼?」

    曹丕歎了口氣,道:「城中原有人口二三十萬,大小兵將二三十萬,再加上新來的難民一二十萬,你說說,這七八十萬人,人人都要吃飯,朕到底該如何好。唉,這個皇帝一點也不好玩,早知當初就不拚死老命來搶了。」

    郭皇后笑道:「你呀,一遇到困難就想撂挑子。」

    曹丕搖頭苦笑,道:「朕也想不到好辦法,就這樣吧,朕這就下旨,鼓勵百姓種糧。」

    說話間近侍來報,司馬懿求見。曹丕大喜,立即召見,問道:「你想到了什麼妙策?」

    司馬懿道:「朝廷不少官吏在城內外都有田宅,家中自是囤積不少糧食。臣方才令人拿著臣的片子請他們過府商議糧食之事,可他們一個個都藉故不來,有推病的,有推事的,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曹丕勃然大怒,道:「如今國難當頭,他們囤這些糧食想做什麼?還不是打算謀取暴利,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你這就帶領軍馬到他們家裡去借糧,就說這糧是朕借的,日後自會加倍償還。」

    司馬懿面有難色道:「他們要是不借,那便如何?」

    曹丕板起臉道:「這你還要問朕?難道你連抓人殺人也不會了?這些人平時朕待他們不薄,有起事來不為國分憂也就罷了,反而還落井下石,唯恐天下不亂,要來何用!」

    司馬懿道:「這樣怕是要將朝中官員都得罪光的,到時萬一有起事來,可就不好收拾了。」

    曹丕定了定神,道:「嗯,確是可慮。你有什麼好辦法?」

    司馬懿道:「皇上可率先減免膳食,省出糧食來接濟眾軍,百官見皇上尚且如此,自然不敢異同,必會爭相捐輸,到時若有不捐者,再拿來治罪,方可塞攸攸眾口。」

    曹丕道:「嗯,就這麼定了,朕這就下旨。」

    次日卯時,鄴城外漢軍大營,賈仁祿照常擂鼓聚將,商議大事,道:「城中細作冒死出城來報,城中已鬧糧荒,家家戶戶等米下鍋,身為民之父母的曹丕急得用頭撞牆。現在他急紅了眼,已開始在打那些大官大地主的主意了,打算放他們的血來餵飽城中百姓,可那些大官再肥,身上肉的畢竟有限。這幾十萬人同時要吃要喝,不用幾天就把他們吃成骨頭了。現在可是關鍵時刻,咱們一定要沉得住氣,不可出戰,致使功虧一簣。傳下令去,既今日起三軍要嚴加戒備,以防敵人狗急跳牆,出來和咱拚命。」

    張飛叫道:「我可就等這一天呢,這幫小賊耐心倒好,死活不肯出來送死。我看我們也不窩在這裡了,乾脆點起大軍,殺將進城,他們沒糧食吃,哪還有力氣抵抗,這城定會被咱們攻下?」

    趙雲算是知道賈仁祿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了,道:「不可,鄴城城高池深,我軍冒然進攻,傷亡定十分慘重,稍一不慎,有可能要大敗虧輸。既是城中缺糧,曹丕自然要比我們著急,我們等他們出來送死,豈不穩便?」

    張飛道:「曹丕小兒有什麼了不起,能奈何得了我,我這就引軍去將鄴城平了。」

    賈仁祿拿起一張聖旨,在張飛面前晃了晃,道:「這可是皇上才下的聖旨,讓你聽我的吩咐,否則就趕你回洛陽。怎麼你是想回洛陽了?」

    張飛忙退回班部,小聲嘀咕道:「不出戰就不出戰,至於這樣嚇唬人麼。」

    又過了兩個月,天氣漸冷,賈仁祿仍是堅守不出,城中的糧食越來越少,不少百姓已開始在吃草根啃樹皮,要不就在嚼土玩。其時臣中的大官及大地主可都倒了大霉了,他們原本想囤積居奇,怎奈曹丕不和他們來這一套,先派司馬懿上前好言好語借糧,若是不從,直接綁了扔大牢裡吃辣椒水。這些大官吃香喝辣,就是沒吃過辣椒水,吃完之後自是讚不絕口,回去之後立馬將自家的糧食全部奉上,連借條都不要曹丕打。曹丕剝削了這許多糧食日子總算是好過些。但是上次糧食大戰,不少大地主也跟著賣糧,大多血本無歸,家中存糧有限,城中七八十萬人同時張嘴要吃要喝,雖有糧食,又如何支持多久,不到兩月糧倉又見底了,曹丕近來四出淘換糧食,已累出幾十根白頭髮,但籌來的糧食自是杯水車薪,不敷散濟。到了這年十月間,太倉裡已再拿不出一粒糧食來了,曹丕想不出辦法來,急得用頭撞牆,可是不論他如何撞,這法子還是沒想出來。

    這日他又在抓耳撓腮,設法籌糧,忽聽近侍來報:「不好了,城外的漢軍殺將過來了。」

    曹丕大聲叫道:「什麼!」身子一晃,便要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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