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嬋問道:「他們住在哪裡?」
趙二歎了口氣,道:「他們住在城西南十餘里處的一荒廢的道觀之中。雖說我十分恨他們,但到了那裡,見到了他們的可憐樣,不知怎的,竟恨不起來。」
貂嬋道:「破觀豈是養病之所,我看還是讓他們都到府裡來吧,我們也可是就近照顧。」
趙二正要答應,甄宓擺手道:「不可!」
貂嬋道:「為何不可?」
甄宓道:「雖然我們兩人同情劉蒙父子,但祝融等人對其仍未肯釋然。他們來此,祝融興許會下辣手加害,如此一來,我們反而害了他們。」
貂嬋點點頭,道:「嗯,可破觀實非養病之所。」
甄宓沉吟片刻,對趙二說道:「你去城西南找戶農家,多給他們錢,讓他們騰出幾間屋子來,讓劉蒙一家在那養病。」
趙二答應了一聲,下去辦理。
此後數日,甄宓都悄悄遣人去打探劉蒙消息,差人回來都說劉蒙與劉邈均昏迷不醒,看來凶多吉少。甄宓也知二人病體沉重,能不能夠起死回生,就看老天是不是開眼了。祝融雖經甄宓勸說,默許她們去救仇人,心裡卻仍不釋意,在自己的小屋中搞起了南蠻特有的邪惡儀式,日夜詛咒他們父子倆不得好死。這樣一來長安附近的蛇蟲鼠蟻可就倒了大霉了,紛紛落網,被她把去做了祭品,至於這種儀式到底管不管用,估計只有天知道了。
這日甄宓按照慣例問了劉蒙父子的狀況,便到書房看書。賈府的書房實際上是一座佔地甚廣的閣樓,是甄宓來後,乘著賈仁祿遠征在外,自做主張請人修建的,花得自然是賈仁祿拿命換來的血汗錢。自從甄宓跟了賈仁祿之後,知他不學無術,肚子的墨水實是有限,曾屢次三番勸賈仁祿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可都被賈仁祿當成耳旁風。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得自己多多讀書,以有餘補不足。反正賈仁祿日進斗金,有的是錢,甄宓自然沒必要勤簡持家,便令人建了這座閣樓,並花重金購書,家中的藏書自然是浩若煙海,數不勝數,其中不少珍貴典籍,海內孤本,怕是連現今的圖書館都難得一見。由於「書」「輸」同音,賈仁祿這個愛賭命的傢伙,自然極少踏足「輸」房,倒是甄宓有事沒事,便到裡間流連,一呆便是大半日。
甄宓正在享受著讀書帶來的樂趣,忽然間梅花急沖沖走了進來,驚慌失措,連聲叫道:「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賈仁祿以打抱不平、好管閒事出名,好事之徒自然趨之若騖,因此賈府終日大小屁事不斷,諸如「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之類的話語,甄宓一天至少也要聽上個八百遍,在她心中這句話早已同「狼來了」一個效果,一點也不以為意,當下也不驚慌,抬著頭來,慢條斯理的問道:「看你急得,什麼事不好了,難道是劉蒙死了?」
梅花急道:「不是劉蒙,他死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是老爺,邊關急報,老爺出事了,夫人你最聰明,快快想想辦法救救老爺。」
甄宓嚇得臉如白紙,簡牘失手掉在案上,發出啪了一聲輕響。甄宓回過神來,定了定神,道:「別著急,慢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花道:「司馬懿這廝太也奸滑,他這次根本不只帶了十萬人馬出征……」
甄宓低頭沉吟,喃喃地問道:「哦,那是多少?」
梅花伸出四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甄宓倒抽了一口涼氣,道:「四十萬!」
梅花道:「對的,就是四十萬。他也知道自己不一定是老爺的對手,便帶著十萬大軍先發,一來投石問路,二來麻痺老爺,讓老爺以為他的軍馬不是很多,大意輕敵。」
甄宓嚇得心中砰砰亂跳,道:「太可怕了,那後來呢?」
梅花道:「老爺克了介休後,稍適休整,便沿中都、京陵一路而上,直取晉陽……」
甄宓道:「你等等。」說著從書架上取出一副大地圖來,鋪在案上,低下頭去,手指在圖上比著,說道:「接著說。」
梅花道:「大軍到了祁縣,司馬懿大軍突然殺來,兵士如林,鋪天蓋地,根本不只十萬人,老爺這才知道上當,可是已經晚了。其時老爺的軍隊懸師深入,個個筋疲力盡,無力再戰,自然抵敵不住,四散而走。老爺見形勢不利,便傳令退軍。大軍退到京陵東北的一道山谷中紮下營寨。便在這時,司馬懿大軍圍裹上來。司馬懿並未下令進攻,而是令徐晃領軍五萬屯於山谷西北,李典領軍五萬屯於山谷東南,曹洪領軍十萬攔截其後,斷了老爺的糧道,並放火將糧草燒了,司馬懿自己則領軍十萬屯於山谷東北。這四支軍馬如鐵桶一般四面圍定。老爺軍中無糧,衝突不出,性命只在旦夕之間。夫人熟讀兵書,足智多謀,快點想個辦法吧。」說著都快要哭出來了。
甄宓沉吟半晌,搖了搖頭,道:「我雖讀了不少兵書,卻從未上過戰場,一點經驗也沒有,只會紙上談兵,哪裡會出什麼主意?」
梅花眼圈一紅,珠淚一滴滴淌下,道:「這可如何是好?」
甄宓定了定神,道:「我們在這裡乾著急也沒用,我相信老爺一定會有辦法克敵制勝的。」說著看著地圖,怔怔出神,神思飛到了千里之外。
此時劉備也收到賈仁祿被圍的消息,大失驚色,急召眾臣於未央前殿議事。劉備將情況說了一遍,歎道:「沒想到司馬懿如此狡詐,如今仁祿軍糧告罄,四面被圍,不知各位有何良策解圍?」
眾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如苦瓜,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諸葛亮道:「如今既便派了援兵,也是遠水解不了近火,我料仁祿自有妙策退敵,不勞皇上操心。」
劉備道:「局面如惡劣,仁祿又不是神仙,如何還能有辦法。仁祿有大功於國,如何他有危難,朕豈能坐視?朕決親自統兵二十萬,剋日興師往解仁祿之圍。」
諸葛亮道:「司馬懿謀定後動,必有應付之法,皇上既便御駕親征,也只能是徒勞無功。依臣之見,不如圍魏救趙,如今司馬懿領兵四十萬在外,國內空虛,皇上可趁此時用兵中原,逼司馬懿回救,仁祿之圍不解自解。」
劉備點點頭,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諸葛亮道:「可令俊乂領一軍出重門取路共縣,直逼朝歌。朝歌離鄴城甚近,若是我軍佔了朝歌,魏主必會恐懼,而將司馬懿喚回,仁祿之圍解矣。」
劉備笑道:「此計甚妙。」
諸葛亮道:「為了以策萬全,可令翼德引軍復攻穎川,威逼許昌,使得曹丕首尾不能相顧。」
劉備道:「好!就依你所奏!」當下劉備便傳旨令張郃領軍五萬取朝歌,張飛領軍十萬取穎川,剋日興師。
京陵西北山谷中,賈仁祿在中軍大帳裡,走來走去,自言自語,道:「他媽的,老子本來以為照著李世民李大大的妙策而行定當萬無一失,沒想到這老流氓畢竟不是宋金剛,居然還留著一手,老子一個不小心,便喝了他的洗腳水。一向都是老子圍人了,沒想到自己也被包了餃子,這回可糗大了。」
原來賈仁祿不待糧草到來,便窮追深入,乃是傚法李世民攻打宋金剛時的策略。李世民可謂將「急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這句孫子兵法上的至理名言演化到了極致。他攻打宋金剛時,也是先堅壁待敵,兩個多月不動,當真是凝立如山。宋金剛屢次挑戰不得,只得坐在帳中傻等,一直等到糧草耗盡,李世民仍是不動。宋金剛大軍餓得前胸貼後背,吵得嚷著要吃飯,宋金剛沒轍了,只得撤軍回草原,準備去吃涮羊肉。宋金剛一退,李世民便動了,一日奔行二百餘里,大戰數十合,如此持續數日,兵士個個疲不能興,不想再追了。於是執轡苦諫,勸李世民堅壁待糧。李世民卻說宋金剛計窮而走,軍心離散,若不窮追,待宋金剛緩過勁來,要想勝他可就難了。說完便不聽眾將之勸,繼續引軍窮追。李世民兩日不食,三日不睡,與士卒同甘苦,士卒見主帥如此也就不敢叫苦,捨命窮追,在鼠雀谷追上宋金剛,一日六戰,殺傷甚重,戰況十分慘烈,關鍵時刻李世民引精騎突擊,最終大敗宋金剛。宋金剛單騎而走,逃往突厥,被突厥人所殺。宋金剛麾下驍將尉遲敬德降唐,歸了李世民,這位同秦瓊齊名的驍將至此才算是找到了組織。
賈仁祿也知司馬懿難以對付,若是讓他緩過勁來,危害比宋金剛可要大得多,於是也銜尾直追。這樣做確有他的好處,司馬懿根本沒想到賈仁祿會如此玩命,跟在他屁股後面不停的追,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他,更別說想轍了,無可奈何之下,只用一路狼狽奔竄。再者司馬懿方敗,軍中士氣低落,無心戀戰,往往一觸即走,不戰而逃,賈仁祿以銳擊墮,的確佔了不少便宜。假若讓司馬懿休整數日養足士氣,想好對策,那樣賈仁祿要想再勝司馬懿,可就難於登天了。
本來一切都按賈仁祿預期的方向發展,沒想到司馬懿根本沒有將所有兵馬拉到前線,而是將主力隱於并州一帶待命,等到賈仁祿發現上當時,為時已晚,大軍已被包了餃子。
郭淮知他向來喜歡胡言亂語,當此關鍵之時,也沒空刨根問敵,追究這個李世民和宋金剛到底是何許人物,問道:「如今我軍可謂是山窮水盡了,不知軍師可有何妙策破敵?」
賈仁祿停下腳步,指著自己那張比苦瓜還苦的臉,道:「你看老子的臉不就知道答案了,老子要是有轍,還用走來走去了。」說完又如被人擰了發條一般,在帳中走來走去。
郭淮知他想轍時喜歡踱來踱去,當下不敢打擾,靜靜地瞧著他,一言不發。
過了良久良久,賈仁祿問道:「軍師還有幾日糧?」
郭淮道:「軍中糧草已不足三日。」
賈仁祿道:「這麼說三天日老子若是想不出主意,大軍就要散伙了?」
郭淮點點頭,道:「怕比這還糟。」
賈仁祿道:「咱也像曹操當年那樣,以小斛分糧,待兵士嗟怨時再將糧官腦袋割下來頂罪如何?」
郭淮道:「這法子太也陰損,而且兵士都知道了,要想依樣畫葫蘆怕是行不通。再說如今軍中根本不是以大斛分糧,兵士吃不飽飯,已然怨聲載道。」
賈仁祿罵了一聲娘,繼續來回走著。
趙雲走了進來,道:「今天又有三百兵士逃去降了魏軍,再這樣下去,不出三日,大軍全會散個乾淨。」
賈仁祿道:「不是還有三日糧麼?」
趙雲苦笑道:「省著吃是夠三日,若是讓兵士們倘開了肚皮吃,不到一餐便吃完了。連日苦戰,兵士們又餓又累,正想大吃一頓,如今卻連飯也吃不飽,他們能不降賊麼?」
賈仁祿道:「娘的,這次死定了,老子真沒轍了。」
趙雲道:「若是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不如今夜捨命突圍。我護著軍師殺出重圍,再作區處。」
賈仁祿道:「這樣老子的小命是保住了,這裡的弟兄們怎麼辦?」
趙雲道:「如今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賈仁祿走了兩個圈子,道:「讓我再想想,讓我再想想。」說著陷入沉思。
又過了一頓飯的功夫,賈仁祿伸指在額頭上輕輕敲擊,道:「沒轍,老子還是想不出來。」
趙雲道:「軍師雖然厲害,但畢竟不是神仙,不可能什麼主意都想得出來,不如突圍吧。」
賈仁祿道:「再等等。」
郭淮看著地上那黃澄澄的沙子怔怔出神,伸手抓了一把沙子,捏在手中揉捏,細沙從他手中滲出,郭淮苦笑道:「古人云:『點石成金。』現在要有人能點沙成米,那可解決大問題了。」
這句無心之言,當真點醒了賈仁祿這個夢中人,叫道:「你說什麼?」
郭淮道:「我說要是有人會點沙成米,那可解決大問題了。」雙眸精芒一閃,道:「難道軍師真會此法?」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點沙成米是麼?有何難哉?我在夢裡就會!」
郭淮聞言好似洩了氣的皮球,登時沒了精神,道:「夢裡才會啊,那有什麼……」說到這裡,只見賈仁祿賊忒兮兮的站在那裡,活像一個流氓,已和剛才愁眉苦臉的賈仁祿判若兩人,喜道:「軍師有主意了!」
賈仁祿笑道:「好小子,你無意中幫了老子一個大忙,這次若能逃出生天,老子一定給你記頭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