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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百零三章 倉皇南逃 文 / 關駒

    孫權大軍後隊做前隊,精兵殿後,緩緩而退。行了三日,身後不見塵沙揚起,也不聞喊殺之聲,想是曹兵在城中給曹操舉哀,哭得呼天搶地,沒力氣追來了。

    這日大軍又行到曹操中箭負傷的山谷,孫權策馬來到谷口,向谷內望去,但見兩旁青山競秀,林木蔥蔥,花香鳥語,清風陣陣,一派祥和情象,若非當時身臨其境,誰能想到十數日前這裡曾有過一場血惺屠殺,直殺得是屍橫山澗,血染溪流?

    孫權聽得陣陣冷風中猶帶嗚咽之意,如泣如訴,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心中惻然。不過他割據江東,手握重兵,立志向其父兄一樣,縱橫天下,憑著手中銀槍打得天下九州都姓孫,成大事者向來不拘小節,這種悲愴之情在他心中也是一晃即泯,手一揮,身後兵士隨著他進了山谷。

    行至半途,忽聽山兩旁鼓聲大震,殺聲四起,和曹操遇伏當日一樣,道旁兩山上豎起旌旗無數,只過不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所有的旗子只書著一個大字:「張」

    孫權一見到那個斗大的「張」字,一張臉原本紅光滿面,突然之間便變得好似白紙一般,沒有一絲血色,身子一晃,險此要摔下馬來。本來以他的涵養,雖不能說到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地步,卻也不至於如此狼狽,只不過這旗子實在太可怕,隨著這旗子搖動,他彷彿看見張遼揮舞手中大刀,拍馬向他衝來,他數次命懸於張遼之手,被他追得到處亂竄,見到他當真如見到猛虎一般,不禁心旌搖動,手足無措,叫道:「不好,是張遼,快撤!」撥轉馬頭,恭先跑路。

    只見右首林中閃出一員武將,白衣白甲,身材比張遼矮了盡一個頭,人也顯得富態,看上去像個書生,正是現任揚州刺史溫恢,微微一笑,道:「孫權你射殺先王時,可想到有今日!」手一揮,一支支火箭從林中激射而出,烈焰奔騰,當先二百餘名江東兵身上著火,一團團火球般在地上滾來滾去。

    孫權那日便像溫恢這般於上山埋伏,伏擊曹操,沒想到自己今日竟在這山之中被人伏擊,真可謂是眼前報,來得快了。孫權所領兵馬大都參加過逍遙津之役,畏張遼如虎,一見到他的大旗來回亂晃,便已嚇破了膽,無心抵抗,大喊:「張遼來了,快跑!跑慢了小命可就玩完了。」抱頭鼠竄,跑得慢的有的被火箭射中,燒成一團焦炭;有的被飛石打中,腦漿迸裂;有的被滾木壓斷了腿,躺在地上輾轉呼號。

    孫權策馬剛逃到谷口,便聽颼颼之聲不絕,無數大石擂木滾落,虧得跨下坐騎甚是神駿,一聲驚嘶,奮力向前急衝,如一道閃電,迅捷無倫的閃出谷來,只聽得轟隆隆的幾聲大響,身後塵土飛揚,孫權回頭一看,谷口已然被封住了,不禁一拍胸口,暗叫好險。

    便在這時谷內慘叫之聲此起彼伏,顯是張遼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放箭射殺爬上大石的孫權軍。

    這山道窄也有窄的好處,其時孫權軍馬大半並未入谷,由陸遜統領。陸遜見谷中大軍遇伏,正欲指揮兵士殺上前去救主,卻見孫權跑了出來,大喜迎上,道:「主公安好?」

    孫權定了定神,道:「還好,還好,要是遇上張遼可就糟了。」

    陸遜手搭涼棚,向谷中望去,道:「這次埋伏的曹兵好像不多,主公且在此休息片刻,待末將殺退這伙毛賊,再請主公入谷。」

    孫權回頭向迎風招展的大旗望了一眼,臉色大變,道:「你知道裡面是誰的兵馬嗎?是張遼!你被他劈了一刀,這苦頭還沒吃夠,還想去送死?再者張遼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一定在暗中佈置什麼詭計,我們不可上當,好在進谷的兵馬不多。嗯,就這樣,撤!」不理陸遜,撥轉馬頭向南跑去。身後的兵士一聽說谷內的曹兵是張遼手下,嚇得面無人色,不待陸遜說話,便跟著孫權走了。

    陸遜正在沉思良策,卻見手下兵士已散了大半,不禁搖頭苦笑,縱馬跟上。這次伏擊孫權曹兵不多,箭雨也就不如何密集,被困谷內孫權大軍只有一小部分被射殺,其餘死命爬過大石,潰圍而出。溫恢在山坡上向下望去,只見曹兵東奔西竄,狼狽萬狀,不禁雙手插腰,哈哈大笑。

    原來這支軍馬就五千餘人,也根本不是什麼張遼軍,乃是溫恢所領壽春守軍。溫恢聽說孫權射殺曹操之後,往攻陳縣,怒不可遏,欲為曹操復仇,但恐勢單力薄,沒殺成狼,反而讓狼給吃了。於是靜下心來,苦思冥想,終於讓他想出一條妙計。他知逍遙津之戰,對江東兵士的打擊有多大,江東兵馬別說見到張遼,只要聽到他的名字,膽子小的肯定嚇得尿褲子。可見他的名頭著實響亮,自己若是善加利用,未始不能出奇制勝。當下便即點起五千兵馬,虛張張遼的旗幟,往攻汝陰。不出溫恢所料,防守汝陰的孫權兵馬一見張遼旗號,便嚇得抖個不停,根本不敢抵抗,發了一聲喊,逃了個乾淨,溫恢不費吹灰之力,便佔了城池。在城中休整數日,聽得曹丕差軍馬解陳縣之圍,夾擊孫權,料到孫權不敢投南而走,定會經汝陰,沿穎水南下,入芍陂至合肥與呂蒙大軍會合。於是便又虛打張遼旗號,在此設伏,孫權一見張遼的大旗便即膽寒,不敢與抗,正中溫恢下懷,溫恢領軍追殺一陣,奏凱而還,撤回汝陰去了。

    孫權大軍撤出山谷向南逃竄,如驚弓之鳥一般,不時回頭,卻始終不見張遼,放心大半。這一日,大軍離原鹿縣不足三十里,忽聽聲後喊殺之聲大作,孫權回頭一看,只見煙塵騰空,人喧馬嘶,似有大隊人馬殺將過來。

    孫權大驚失色,失聲叫道:「張遼追來了!」

    陸遜聽得張遼大名也自驚慌失措,硬著頭皮,道:「主公先走,末將斷後。」

    孫權向他瞧了一眼,問道:「不怕再被張遼砍上一刀?」

    陸遜概然道:「末將受主公厚恩,愧無以報,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區區一刀又算得了什麼。」

    孫權拍了拍他的肩頭,讚道:「真英雄也,好好保重,相見有日。」說著便策馬飛奔,兵士一聽張遼追來,散去大半,餘下的不滿萬人,隨陸遜斷後。

    陸遜引軍士緩緩而退,聽得喊殺聲越來越近,一支軍馬殺馬,為首一將手執一柄大斧,左砍右劈,頃刻間便殺了十數人,當者披靡,正是徐晃。這次追來的雖說不是張遼,但和他相差無幾,一般的悍勇果決,陸遜又哪裡是徐晃的對手?交馬只兩合便被徐晃一斧劈於馬下,好在陸遜擋格及時,雖說經不住大力,倒撞下馬,受傷倒是不重。身後親兵一擁而上,保著他落荒而走,其餘的兵士見主帥落馬,便如沒頭蒼蠅一般,四散亂走。徐晃微微冷笑,大斧一招,手下兵士大喊一聲,衝殺上前。

    這邊孫權大軍方走出十數里,便被徐晃追上,徐晃身先士卒,一陣衝殺,孫權大敗,向南而走,徐晃領軍趕來。

    孫權見徐晃如此英勇,絲毫不遜於張遼,這才知道曹軍之中衝鋒陷陣,於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者不僅僅只有張遼一人,實可謂是人才濟濟。反才己方人才凋零,太史慈一死,堪稱上將的不過廖廖數人,似張遼、徐晃這般文武雙全的竟然一個也無,想到此,長歎一聲,撥馬跑路。

    徐晃追殺了近百里,眼見孫權大軍退入山中,恐有埋伏,領軍撤往陳縣。

    孫權軍馬不知徐晃已撤走,仍沒命似的向南奔逃,逃到了蓼縣,驚魂稍定,孫權計點軍馬折其大半,詢問陸遜下落,眾皆不知。正焦急間,卻見陸遜拄著根木棍,在數十名親兵的擁衛下,緩緩而來,情況頗為狼狽。孫權忙搶上前去看視,發現他受傷倒是不重,放心不少,令人牽了匹馬讓他騎乘,大軍徑向南行,首途前往大別山。不一日到了雩婁,正行間,忽又聽見殺聲大震,又有一支軍馬衝來,卻是朱靈的截糧軍馬。

    孫權軍已是驚弓之鳥,一見曹兵到來,便嚇得屁滾尿流,四下奔竄。孫權禁此不住,只得再一次撥馬逃亡,逃到了大別山,計點兵馬,已不足萬人,所幸眾將領一個都不少,緊緊地跟在他的邊上。眾將翻山越嶺,一齊向南奔去,行不數里,卻見一哨軍馬攔住去路,為首一員虎將,便是化成灰孫權也認得,正是張遼。張遼手舉大刀,冷冷地瞧著孫權,也不說話。

    孫權嚇得魂飛天外,回頭一看身後兵士個個口吐白沫,面如土色,心想手下兵士一路逃命至此,已是筋疲力盡,別說來得是張遼,便是尋常將領,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不自禁向陸遜看去,陸遜雖然聰明,此時也是無計可施,對張遼說道:「將軍不是在合肥麼,因何到此?」

    張遼冷冷地道:「曼成、文謙二人勝我十倍,區區一個呂蒙,何足道哉?我讓他二人虛張我的旗幟,堅守勿戰,自領一支軍馬前來恭候吳公大駕。吳公無端興師來犯,射殺先王,這其中的原委曲直,還請吳公隨我前往許都,向大王解釋清楚。」

    陸遜道:「兩國交兵,殺傷在所難免。將軍以我軍射殺曹公為罪,將軍如此對待我家主公,不怕江東百萬之眾前來問罪?」

    張遼冷笑道:「百萬之眾?胡吹大氣。別說你們沒有,就算你們真提百萬之眾前來,我張遼也是不懼。」大喝一聲,道:「事已至此,沒什麼好說了,唯有戰耳。會戰的一齊上來,決一生死!」

    這一聲斷喝,震得道旁大樹微微顫動,樹葉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孫權軍只覺兩耳嗡嗡直響,孫權與陸遜互望一眼,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陳武、潘璋大聲叫道:「事到如今沒什麼好說了,末將與張遼糾纏,主公乘勢殺將過去便了。」說著縱馬迎上,張遼微微冷笑,左砍右劈,力敵二將。孫權見有機可乘,招呼軍馬一齊搶上,奪路而走。

    張遼覷得陳武手慢,一刀劈出,正中陳武右肩,陳武悶哼一聲,倒撞下馬。張遼大喝一聲:「哪裡走!」反手一刀將潘璋的頭盔劈落,好在潘璋及時矮身相避,不然這腦袋便不在脖子上趴著矣。

    這一聲暴喝,好似半空中打下一個霹靂,孫權嚇了一跳,怔在當場。張遼也不打話,揮刀便向他的頸間削去,孫權早已嚇傻了,竟不知挺搶格擋。呼呼風響,大刀橫掠而至,眼見著孫權便要身首異處,腦袋搬家,驀地裡一人閃至孫權身前,舉槍便格,正是陸遜。當地一聲,金鐵交擊,陸遜虎口暴裂,長槍失手掉地。

    張遼冷笑道:「看在你忠心護主的份上,饒你性命,趕緊逃命去吧!」

    陸遜剛要說話,卻一人高聲叫道:「文遠且慢動手!」

    張遼愕然回首,見一騎飛奔而來,卻是王朗,橫刀攔住孫權去路,問道:「景興何故到此?」

    王朗道:「大王有旨放了孫權等人。」

    張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什麼,放人?我沒聽錯吧!」

    王朗點頭道:「魏王聽聞將軍領軍前往天柱山一帶設伏,便知將軍要與孫權為難,特差我來傳旨令將軍放人。」

    孫權暗暗鬆了口氣,只聽得張遼說道:「這孫權可是殺害先王兇手,末將正要將他斬殺為先王報仇,怎可放了?」

    王朗道:「大王深謀遠慮,高瞻遠矚,一番苦心又豈是我們能料得到的?此舉定有深意,還請將軍執行命令,別與孫權為難。」

    張遼聽說曹操被孫權所殺,恨不得將孫權生吞活剝,好不容易才逮到了這個機會,看看得手,萬萬沒想到曹丕竟會下旨令其放人,長歎一聲,舉起大刀,大喝一聲道:「放你過去!」

    孫權正要策馬奔逃,忽聽王朗說道:「吳公,皇上下旨冊封您為公,誰出力為多?做人豈可忘本,公回去當念先王及大王之德,息兵安民,勿再生事端,若是一意孤行,下次若再身陷絕境,定不輕饒!」

    孫權一心只想跑路,哪有空和他作口舌之爭,唯唯諾諾,引著眾軍抱頭鼠竄出去。張遼回頭向孫權瞧了一眼,越想越氣,呸地一聲,一口濃痰向孫權吐去。孫權坐騎奔行如飛,一晃即逝,沒入人群之中,噗地一聲輕響,那口濃痰吐在了一名親兵的背上。那親兵不用回頭去看,也知背後被人吐了一口痰,思之欲嘔,不過小命要緊,也不回手去擦,縱馬急奔,霎時不見,心想若因擦抹濃痰而被人殺了,那可真大大的划不來了。

    張遼見孫權等人逃得萬分狼狽,不禁哈哈大笑,不過笑聲中卻滿是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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