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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九章 曹丕遭囚 文 / 關駒

    溫恢走後,曹操望著大門外不住飄下的雪花,怔怔出神,右指在案上來回敲擊,過了良久良久,方道:「來人啊,將子恆給我叫到這來。」門外依舊無人答應,一拍腦門,自言自語的道:「我都把人支走了,如何會有人答應。」站起身來,反手負後,向門外走去。一陣冷風撲面而來,凍得他打了一個哆嗦。

    書房中,曹操面色鐵青,在屋中走來走去。曹丕跪在他身前,低頭望著拋在地下的那張地契,怔怔出神。屋中寂然無聲,過了良久,曹操道:「啞巴了?這事你怎麼解釋?」

    曹丕心存僥倖道:「這個郭表是誰,孩兒不識得,不知父親為何拿著這張地契出來?」

    曹操微微冷笑,道:「不識得?很好。」伸手輕擊三掌,屋外走進一個人來,來到曹操跟前跪拜行禮,道:「小的參見魏公。」

    曹操一揮手道:「罷了。」

    曹丕聽到腳步聲響,嚇了一跳,側頭一看,臉色一變,面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郭姬兄長郭表。

    曹操指著郭表,向曹丕問道:「知道他是誰麼?」

    曹丕只覺手心一陣冷,一陣熱,額頭上大顆大顆汗珠涔將出來,不知到底該點頭,還是該搖頭,愣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曹操微微冷笑,指著曹丕,問郭表道:「知道他是誰麼?」

    郭表點點頭,道:「他是大……大公子。」

    曹操冷冷地道:「你倒知道。」頓了頓,又道:「說說吧,你們兩人什麼關係。」

    郭表向曹丕瞧了一眼,見曹丕對他連使眼色,怔了一怔,低下頭來,默然無語。

    曹操對曹丕道:「你府裡有一個寵幸的姬妾好像也姓郭吧。」

    曹丕面如死灰,緩緩地點了點頭,身子不自禁的抖了起來。曹操又道:「她是安平廣宗人,因戰亂沒入銅鞮侯家為婢,我說的沒錯吧?」

    曹丕見曹操已調查的清清楚楚,想抵賴也是無用,又點了點頭。曹操問郭表道:「郭表,你好像也是安平廣宗人吧?」

    郭表又向曹丕瞧去,曹操瞪了他一眼,道:「快回答!子恆臉上又沒寫字,你一直瞧他做什麼?」

    郭表身子一抖,磕下頭去,一疊連聲地叫道:「小的願招!小的願招!」

    曹操微微一笑,指著地契道:「說說吧,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郭表這次不敢再瞧曹丕了,道:「魏公提到了那個郭姬,正是小人的妹妹……」

    曹操冷冷地道:「哼,你倚仗著這層關係,在鄴城中橫行不法,巧取豪奪。三五杯酒下肚之後更是肆無忌憚,逢人便說子恆是你妹夫,我說的沒錯吧?」

    曹丕惡狠狠地瞪了郭表一眼,郭表臉如死灰,點了點頭,曹操問道:「這地契是誰給你的?」

    郭表道:「這個……這個……」

    曹操冷冷地道:「王太醫現已在廷尉大獄,被打的死去活來,他受刑不過,已把什麼都說了。我讓你自己說,是在給你機會。你如果不珍惜這個機會的話,我也沒有辦法,只好也請你到廷尉署走一趟,和他們好好說說這事。」

    郭表知道曹丕是曹操的兒子,自然不會受皮肉之苦,而自己則是替罪羊,這一進廷尉大獄,肯定是要被扒層皮,搞不好還會被活活打死。想到此打了個寒噤,道:「這地契是王……王太醫給我的。」

    曹操問道:「他憑什麼給你這麼大的一片宅子?」

    郭表道:「這宅子其實也不是給我的,是給……是給………」說著不自禁的向曹丕瞧去。

    曹操怒目而視,喝道:「子恆如今自身難保,你看他又有什麼用?現在只有我能救你,你還不趕緊實話實說。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一旦我沒耐心聽你說,你再想說可就來不及了!」

    郭表嚇了一跳,知道一旦曹操沒了耐心,自己只好到廷尉大獄中和鉻鐵、皮鞭去說了,到那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滋味可不好受,忙道:「我說,我說!這地契是王太醫送給子恆的……」

    曹丕雙眸精光暴亮,瞪了郭表一眼,大聲叫道:「你……」

    曹操橫了他一眼,怒道:「沒讓你說話!先給我好好聽著,讓你說了再說!」問郭表道:「平白無故王太醫為什麼要送一所大宅給子恆?」

    郭表道:「王太醫攤上了人命官司,求子恆替他善後。」

    曹操道:「是什麼人命官司?」

    郭表道:「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

    曹操瞪圓雙眼,道:「嗯?」

    郭表連連磕頭,道:「魏公饒命,小人真的不……不知道。」

    曹操一揮手道:「滾吧!你貪沒的財物怎麼吃進去的,怎麼給我吐出來。統統物歸原主,不能歸還的要照價賠償,並鄭重向其道歉。若是少還一件,你自己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記住以後你要是再敢狗仗人勢,給我知道了,定斬不饒!」

    郭表連連磕頭,頭上已血跡斑斑,道:「多謝明公不殺之恩,多謝明公不殺之恩,小的一定將搶來的東西物歸原主,以後不再巧取豪奪了。」

    曹操微微一笑,道:「那還不快滾!」

    郭表雙手抱頭,蹭蹭蹭的跑出殿去,轉眼間便消失的無蹤無影。

    曹操望著門外,喃喃地道:「我一向執法嚴峻,這樣的人要是換在平時,怕早已身首異處了,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他麼?」

    曹丕一臉茫然,搖了搖頭,道:「孩兒不知。」

    曹操向他望了一眼,道:「還不是因為你。」

    曹丕眼圈一紅,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道:「爹爹,孩兒知錯了。」

    曹操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頭,道:「你們這幾個兄弟之中,其實我最喜歡倉舒,實話和你說了吧,我原本打算將位子傳給他,只可惜……」說到此兩行熱淚流了下來,濺濕衣襟。

    曹丕心中一凜,心道:「郭姬說的果然沒錯,好在他已經死了,不然我有大麻煩了。」

    曹操舉起袖子,擦了擦眼淚,道:「如今倉舒英年早逝,將來接替我這位子的人,就在你們幾個兄弟中選了,我對你們這個一向一視同仁,不偏不倚。你是長子更應該給諸位兄弟做個榜樣,可你……唉,太讓我失望了。」

    曹丕道:「郭姬之事我不該瞞著爹爹,只不過她出身下賤,我怕爹爹不喜,是以幾次話到嘴邊卻不敢說出來。」

    曹操笑了笑,道:「你自己喜歡就可以了,我又怎麼會因這事怪你?身份是個大問題,她不能做夫人,做姬妾還是可以嘛。」

    曹丕心道:「要是作姬妾我還求你做什麼,難道我自己還沒權決定?」

    曹操向他瞧了一眼,搖了搖頭,道:「你母親原來是做什麼的,你知道麼?」

    曹丕點了點頭,道:「母親原本是譙城中一所妓院裡的倡妓。」曹操點頭道:「她的身份豈不比郭姬更低?我當初要是嫌棄她的身份,也就沒有你了,如今她是我的夫人,富貴已極,誰又知道她以前是做什麼的?所以你找一個舞姬做姬妾,我又如何會怪你?」指著那地契道:「我之所以感到傷心失望,是因為你以權謀私,收了他人財物,居然連人命官司也敢替人遮掩。」

    曹丕急道:「我沒有!」

    曹操氣得手足冰冷,瞪了他一眼,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抵賴!」

    曹丕道:「我真的沒有,孩兒雖然不孝,但是非還分得清楚的,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孩兒就算再貪財,這錢也是不敢收的。王太醫確曾來找過孩兒,說只要孩兒幫他瞞天過海,他便送孩兒一套宅邸,可孩兒覺得事情太重大,自己能力有限,無法擺平此事,便沒敢收,沒想到……沒想到……」

    曹操道:「沒想到什麼?」

    曹丕道:「沒想到郭表這傢伙居然見財起意替我收了,這下我可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曹操道:「可他口口聲聲說那宅子是給你的。」

    曹丕道:「他含血噴人!根本就沒有這回事!」

    曹操道:「他誣陷你,連他的妹妹都要跟著遭殃,對他有什麼好處?」

    曹丕道:「這個……這個……」

    曹操道:「這事你今天要是不給我說清楚,你就別想回去了。」

    曹丕道:「這宅子的事孩兒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啊。」

    曹操額頭上青筋突起,道:「你再說一遍,你真的不知道?」

    曹丕道:「孩兒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曹操歎了一口氣,叫道:「來人啊,將這個忤逆子帶回他府裡去,令公明領五千軍馬四面圍定,嚴加看守,無我命令不許任何人出入!」

    站在殿外的親兵轟然應是,擁了進來,兩名親兵走上前來,側身一讓,道:「公子請。」

    曹丕叫道:「爹爹明鑒,這事我真得沒有做過。」

    曹操一拂袖,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我拉走,我再也不想見到這小子了。」

    一名親兵道:「公子別讓我們難做。」

    曹丕叫道:「爹爹!」

    曹操背轉身子,雙手負後,道:「拉走,拉走。」說這話時心灰意懶,顯是傷心失望到了極處。

    曹丕又叫道:「爹爹,你聽我說啊!」

    曹操頭也不回,向後揮了揮手。站在曹丕身旁的兩名親兵互視一眼,叫道:「得罪!」同時出手,架起曹丕向外便走。曹丕仍不停叫喊,喊聲越來越輕,漸漸聽不見了。

    曹操在書房中走來走去,心中思潮起伏,正出神間,忽聽一聲啼哭聲自門外響了進來,回頭一看,只見卞夫人一面哭,一面走進殿來,道:「夫君為何將子恆關了起來。」

    曹操走上兩步,彎腰拾起那地契,遞給了她,道:「看看你兒子幹的好事!」

    卞夫人低頭一看,莫名其妙,道:「這地契又能說明什麼?」

    曹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卞夫人連連搖頭,道:「不可能,子恆不可能做這種事。」

    曹操道:「人證物證俱全,不容他狡辯。你生了四個兒子,要進孝道也不缺他一個,從今天起我們便當沒有這個兒子。」

    卞夫人心頭一酸,眼淚一點點滴下,哽咽道:「這麼說夫君打算不讓……不讓子恆出來了?」

    曹操點點頭,道:「讓他好好反醒反醒吧。」

    卞夫人心中大慟,淚如泉湧,大聲叫道:「我的兒啊!」頹然坐倒,雙手掩面,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女人的拿手絕活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如此神功就連一向叱吒風雲的曹操也是抵敵不住,聽她哭得聲嘶力竭,淒淒慘慘,如群鬼夜號,只覺天旋地轉,頭頂上金星亂冒,噗的一聲,一股白沫噴了出來,一揮手,剛要叫婢女將卞夫人拉將出去,忽見一近侍走了進來,向卞夫人一眼,欲言又止。

    曹操對站在卞夫人身後的四個婢女說道:「將夫人扶回房內好好休息。」

    卞夫人抬起頭來,問那近侍道:「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麼?」

    曹操道:「婦人不得干政,這裡沒你什麼事,你下去吧。」

    卞夫人也不理他,對那近侍說道:「是不是和子恆有關?」

    那近侍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覺得不對勁,又搖了搖頭。曹操想要喝叱已是不及,氣得大眼瞪小眼,偏偏無可奈何。卞夫人道:「若是軍國重事,我理應迴避,若是有關子恆之事,我這個做母親的難道也不能聽麼?」

    曹操歎了口氣,道:「有什麼事說吧。」

    那近侍道:「廷尉衙門來人報說王太醫吃打不過,已經招了。」

    曹操哦地一聲,道:「他都說了什麼了?」

    那近侍袖出一條白帛,雙手呈上,道:「供狀在此,請魏公過目。」

    曹操接過一看,寒眉向上一挺,臉上罩了一層嚴霜,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卞夫人走到他身旁,將頭湊了過去,仔細觀看,只見上面寫著王太醫供認如何逼死那趙姓女子,又如何求曹丕替他遮掩。曹丕是如何差人將屍體拋入漳水之中毀屍滅跡,之後又是如何逼迫於他,讓他在曹沖飲的藥中下毒,致使曹沖受驚過度,驚悸而死。

    卞夫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白布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想要為曹丕辯護,也不知該如何辯起,只得叫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子恆不會這樣做,一定不會的。」

    曹操氣得雙手發顫,道:「我總覺得倉舒之死過於蹊蹺,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好兒子,真是個好兒子啊!」

    卞夫人呆若木雞,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曹操抖了抖那供狀,道:「王太醫供狀在此,還能有假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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