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睛空如洗,雒縣城下,黑壓壓地列著劉備的八萬大軍,但見人頭湧湧,將城池圍了個水洩不通。劉備雖說對張飛大加斥責,心裡還是頗向著這位義弟,滿望他能克建殊勳,那樣便可以委以方面了,是以有意讓他打頭陣,以便他可以率先登城。
張飛照例扒光了上身,飛馬趕到城下,抬頭遠望城樓,大聲叫道:「張任已死,你們還敢負隅頑抗?早早開門投降,免得一城生靈受苦!」來時劉備千叮萬囑,一定要先禮後兵,既便明知敵人不會投降,這話也要先行喊將出去,這樣才能叫做仁義之師。他雖說不敢茍同,不過是大哥的命令,倒也不敢不喊,於是一到城下便先亂喊亂叫一番。不過到底是心不甘情不願,喊起來頗為言不由衷。
劉瑰也是劉璋的鐵桿的粉絲,當然不會輕易便降。其時他正立於城樓上,聽得張飛的勸降言語,怒不可遏。破口大罵張飛祖宗一十八代。張飛氣得臉皮紫脹,額頭上青筋根根突起,大叫道:「讓你罵!一會我讓你罵個夠!「一揮手中蛇矛,策馬上前,手下兵士扛著雲梯緊隨其後。
劉瑰弓箭上的造詣雖說不如張任,卻也還能夠指哪打哪。見張飛竟然光著上身,指揮兵士攻城,不禁微微冷笑,從一名守城小將官手中接過鐵弓長箭,躲在一個頗為黑暗的角落,拉滿了弦,搭上羽箭,箭頭對準張飛那滿是胸毛、肌肉虯盤糾結的胸脯,大聲喝道:「著!」
忽聽蹄聲陣陣,一騎馳到城下,正是甘寧,高聲叫道:「敵將安敢如此!」
便在這時,劉瑰右手一鬆,羽箭離弦,向張飛激飛而去。
甘寧急忙從背上取下長弓,猿臂伸屈,長箭飛出,對準劉瑰發來的那箭射去,半空中雙箭相交,將劉瑰來箭劈為兩截。劉瑰呆了一呆,突然疾風勁急,錚地一聲響,手中的鐵弓從中斷折。劉瑰沒想到對方的羽箭竟如此迅捷,說來便來,快得異忽尋常。又是一怔,眼光不由自主地向手中捏著的斷弓瞧去。便在這時,只聽破空之聲響起,羽箭又來。噗得一聲,那箭貫入劉瑰腦中。劉瑰啊地一聲慘叫,栽下城去,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頭破血流,登時氣絕。
張飛愕然回首,向甘寧瞧去,一豎大拇指,道:「如此箭法,俺老張便是再練十年也是趕不上的,這箭不用比了,俺老張服了。」
甘寧道:「將軍說得哪裡話來,將軍武藝驚人,一支蛇矛使得出神如化,甘某才是十分佩服。」
忽聽砰地一聲大響,張飛回頭看去,只見吊橋已放了下來,城門大開,城上守軍跪倒一片,顯是他們懾於甘寧的威勢,開城投降了。
小半時辰之後,劉備策騎入城,百姓自是香花寶燭,迎接大軍。劉備來到太守府中正堂高坐,擺宴慶功,諸將畢賀,自然是馬屁如潮,聽得劉備飄飄然,熏熏然,好似灌了**斤馬尿一般。
過了良久,眾人已拍不出新鮮花樣了,這才停了下來。劉備道:「張任被興霸射死,此番取雒縣又是興霸首功。我欲賞錢五百萬,蜀錦百匹,眾將沒有什麼異議吧。」
甘寧之功有目共睹,受此賞賜,確實是實至名歸,眾將當然沒有異議,紛紛向其敬酒。張飛雖然很有異議,卻也不敢亂放聲音,靜靜地躲在一邊灌馬尿,不敢再提比箭之事了。
甘寧伏地拜謝,感激涕零。劉備向張飛瞧了一眼,微微一笑,道:「仁祿薦賢有功,又提議借兵南蠻,我們方能再攻雒縣。此番他運籌帷幄,也是出了不少力。就此論來,功勞又在興霸之上,賞錢一千萬,蜀錦兩百匹。」
賈仁祿忙跪拜稱謝,心裡樂得個嘴歪歪,心道:「老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就給這麼點實在是太勾門了吧。」
接著劉備重賞諸將,除了張飛繃著個哭喪臉之外,眾文武無不踴躍。
賈仁祿道:「雒縣已破,成都已在目前。不過成都乃劉璋巢穴,經營已久,不易攻取。因此我認為當先安撫外圍州郡,再攻成都不遲。」
劉備點了點頭,道:「當如何安撫?」
賈仁祿道:「如今元直等人已攻下南安,可令其北上安撫犍為等處郡縣,勒兵逼近成都南界;令趙雲安撫梓潼以北郡縣,直至劍閣,以防張魯來援;還有就是巴西……」
劉備道:「你是怕龐羲兩面三刀、陽奉陰違?」
賈仁祿點頭道:「正是如此,如今我軍大勝,這廝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不過這也靠不住。」
劉備沉吟道:「那該如何是好?」
法正道:「主公勿憂,可遣一舌辯之士前去招安。再遣一上將前往鎮撫,如此一來龐羲便不敢輕取妄動了。」
劉備緩緩點了點頭,捋了捋鬚,道:「招安之人非鄧伯苗莫屬,就由伯苗前去吧。」
鄧芝應道:「是!」
劉備向張飛瞧去,道:「誰願前去巴西鎮撫?」
張飛心想一去巴西,那就打不了成都,別說首功,連尾功也沒有自己什麼事了,那還了得。當下繃起臉來,一言不發。怎料諸將也是這般心思,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誰也不敢應聲。
劉備道:「既是你們都如此謙讓,那我便點名了,翼德就你去。」
張飛急得跳了起來,道:「大哥,這……」
劉備微笑道:「這什麼這,你也是時候獨當一面了。」
張飛道:「可是成都……」
劉備其實有些醉了,心裡所想脫口而出:「往後戰還多著呢,還怕沒你打的?雲長獨當方面,治理的有聲有色。你性子魯莽,好酒誤事,我一直放心不下,這才不讓你出去坐鎮一方。可我也不能一輩子把你拴在身邊,現在看來是時候讓你出去鍛練鍛練了。你先管理巴西看看,若是治理的好,再當個州牧就有點樣子了。」上下打量張飛一番,點了點頭,頗為欣慰。
賈仁祿心道:「劉備為了這個義弟可謂是費盡心血了,估計以後這益州牧八成就是張飛了。」
張飛兀自沒有明白劉備的一番苦心,心道:「這巴西窮山僻壤,有什麼好的,這不是把我流放出去了麼。他媽的,一定是哪個小人在後面進饞言了,說不定就是賈福那廝。」想到此狠狠地瞪了賈仁祿一眼,對劉備說道:「我還是願意在大哥身邊,同大哥並肩作戰。再說打成都一定困難重重,沒我怎麼成。」
劉備擺了擺手,道:「你在我身邊,竟給我添亂,我煩也煩死了。我意已決,你勿須多言。再者巴西地近張魯,實是重鎮,龐羲兩面三刀,對付他不比打成都容易多少。我內憂外患,焦頭爛額。就這麼點憂你也不打算幫我分擔麼,那我還指望誰去?」說到此聲音哽咽,眼中淚光瑩然。
張飛跪倒在地道:「大哥,我知錯了,別說只是去巴西,便是大哥叫我上刀山我也去!」
劉備走下階來,將其扶起道:「你我兄弟同心,又有什麼好說的。」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你常貪杯誤事,如今出鎮方面非比尋常,這酒可要少飲。」
張飛道:「我聽大哥的。」
劉備道:「我差伯苗助你,凡事要多和他商量,不可自作主張。」
張飛點頭道:「知道了。」
劉備道:「好,就這麼定了,翼德你與伯苗領兵一萬,前往巴西招安龐羲。」
張飛、鄧芝齊聲應道:「是!」
劉備道:「如今已克雒縣,成都唾手可得,不知諸位有何高見?」
法正道:「雒城既破,蜀中危矣。主公欲以仁義服眾,且勿進兵。某作一書上劉璋,陳說利害,璋自然降矣。」
賈仁祿道:「成都就如同鄴城,實不易攻。曹操為攻一鄴城,費盡心思,無所不用極其,還是耗了數年時間方始攻下。如今攻成都最好不用攻城,而是示以強盛之形,嚇得劉璋尿褲子,主動投降,這才是上上之策,孝直之言甚善。」
劉備道:「好,那就有勞孝直了。」
法正應道:「是!」
劉備舉起酒爵,又敬了眾將一爵酒,道:「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就這……」
賈仁祿道:「昨日翼德的提議很有建設性,趁著大伙高興,不如一起熱鬧熱鬧吧。」
劉備笑道:「你呀,也竟愛胡鬧,這次又有什麼鬼點子了?」
賈仁祿正欲將曹操大宴銅雀台的方略給噴將出來,忽地心念一閃,微笑道:「也不知成不成,先搞個試點,看看效果。若是可行,日後到了長安,可集眾將搞一個比武大會,技壓群雄者可受上賞。這樣一來可使眾將有競爭之心,用功不綴,不至於武藝荒廢。二來也便於主公考較軍中諸將的實力。」
劉備從未想過要在軍中搞什麼比武大會,初聞大道,確有些不勝之喜,點頭道:「如此甚好,不知怎麼個比法?」
賈仁祿道:「翼德昨日和興霸約比箭,咱們就比箭。若是主公允准,我這就去佈置,少時請主公會同諸將移駕較場。」
劉備微笑道:「且去看看你弄什麼玄虛,哈哈!」
半個時辰之後,劉備同眾將一齊來到校場,高台之上早就設好坐位,案上陳著酒饌。劉備來至正中坐好,向台下望去,卻見遠處的一株楊樹小枝上掛著蜀錦戰袍一領,廣場北角一前一後豎著兩隻大木架,架上各有一排木桶,其上有粗索相連,似可拉動。劉備不明其意,側頭對賈仁祿說道:「你也別賣關子,怎麼比法快說吧。」
賈仁祿微笑道:「一會木桶拉動,以百步為界,有能射中靶子紅心者,便以錦袍賜之,射不中的罰水一杯。」
張飛聞言一怔,叫道:「怎麼是罰水啊!」
劉備道:「你酷愛飲酒,給你酒能叫罰麼。此言有理,射不中的罰水一杯。」
賈仁祿一揮手,立於木架兩旁的壯漢拽動長繩,前排木桶向左,後排木桶向右,交錯著緩緩移動。只見賈仁祿口中所說的靶子,乃是位於後一木架正中的一隻木桶,其上一點紅心,陽光照射下,顯得十分的醒目。
若說是射死靶,百步之外射中紅心,那在場諸將閉著眼怕都能中。如今這靶子變幻不定,時不時的還會被前一排木桶擋著,時機稍縱即逝,稍一不慎,便射不中了。若是平時在自家後院練習倒也罷了,現在台上無數雙眼睛盯著,又有主公親臨。一旦射不中,滿場倒彩喝將起來,這丑可就出大了。眾將心中都是這個心思,面面相覷,都甚持重,誰也不敢先上。
劉備瞧向張飛,道:「昨天你不嚷著要比箭嘛,你先上。」
張飛一根蛇矛揮舞,出神入化,端的能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可這弓箭之技卻是平平,昨天不過是酒勁上湧一時氣不過,這才口出大言,叫嚷著要和甘寧比箭。如今一見這陣勢,心裡也是沒底,不過話已放出去了,不由得他不上。只好硬著頭皮站起身來,道:「上就上,取我弓箭來。」
手下親弓躬身奉上鐵弓羽箭,張飛接過,正要上前。卻聽賈仁祿說道:「慢來,我不怕出醜,就由我第一個來吧。」從邊上親兵手中接過弓箭。
劉備心想若是要自己去射的話,也沒有把握。沒想到他竟然身先士卒,看來是身藏不露,微笑道:「正要一睹先生神技。」
賈仁祿傻笑道:「嘿嘿,神技是沒有的,不過是拋磚引玉,插科打諢罷了。」走下高台,來至界口,使出吃奶的力氣一拉弓弦,卻也只拽了個半滿。只見他老臉脹得通紅,額頭上汗珠涔涔而下,搭上弓箭,覷得親切,大喝一聲:「不著!」颼地一聲,長箭飛出。
忽聽蹄聲得得,邊上一騎馳至,馬上一女子倏地從腰際拔出一柄飛刀,右手一揚,手中飛刀激射而出,穿過前排木桶,正中後排木桶的紅心。以此同時,賈仁祿那只長箭失了勢子,插到了地上,離前排木桶尚有數十步的距離。
賈仁祿本就沒指望能射中,因此射箭之時,兩眼緊閉,剛欲叫邊上兵士拿水來。忽聽身後彩聲震天價的響起,莫名其妙,道:「不會吧,我射中了?難道老子不再打哪指哪,而會指哪打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