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絮煩已久,賈仁祿估計林外諸人已等得不耐煩了,便同龐統步出松林,來見劉琦等人。劉琦道:「先生來到襄陽,怎麼也不進城來打個招呼?俾使我能一進地主之誼。」
賈仁祿道:「因有要事欲往江州,急於趕路,不然定要到府上打擾的。」
劉琦向他瞧了一眼,道:「先生來此何為?」
賈仁祿道:「在下久聞臥龍先生大名,特來拜師學藝。順道向他請教一些疑難,僅此而已,公子不必多慮。」
劉琦怕賈仁祿和他搶諸葛亮,聞言鬆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頓了頓又歎道:「唉,真可惜,我來了兩次了都沒有見到臥龍先生。」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公子回到襄陽也不過就十來日便來此兩次,也太心急了吧,殊不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劉琦笑了笑,道:「我是太心急了。」
諸葛亮既沒訪到,眾人也只能徒喚奈何,頹然而返。一行人上得馬來,按轡徐行。賈仁祿道:「公子到襄陽也有些日子了,蔡氏那婆娘沒來加害吧?」
劉琦道:「多虧了龐先生神算。我按他所說,躬行孝道,對蔡氏盡禮,對弟弟友善。家父見我回來之後性情大變,還道是我在路上久經困苦,恍然有悟所致,很是高興。蔡氏屢次欲行加害,也都被龐先生事先看破,提前預防,他們也就沒有佔到半點便宜。」
賈仁祿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有士元輔佐,便萬無一失了。我在這裡提前恭祝你成為荊襄之主了。」說完帶上面具,抱拳拱手,道:「在下身有要事,就此告辭了。」
劉琦道:「先生難得來一趟,為何不多住兩日再走?」
賈仁祿道:「益州之事,公子想必也聽說了吧。主公急召我去江州商議軍情,耽誤不得。」
劉琦長歎一聲,惋惜之情見於顏色,道:「既是先生身有要事,我也就不挽留了,下次先生若有機會來襄陽時,可一定要到我家裡來,我也好跪領教益。」
賈仁祿道:「那還用說,到時一定要去你的府裡蹭飯吃的,就怕你到時嫌我太能吃,哈哈!」
劉琦笑道:「先生真會說笑。」
賈仁祿正色道:「如今有士元、漢升輔佐,公子可說是安如泰山了。我到江州去後,再勸使君在外部支持你,一定要讓保公子成為荊襄之主。到那時還望公子看在使君曾盡綿薄之力的分上,同使君交好,同抗強敵。」
劉琦淚珠滾落,滾鞍下馬,跪拜於地,道:「先生大恩大德,劉琦一定銘記於心,沒世不敢忘懷。」
賈仁祿忙下馬將其扶起,道:「公子切莫行此大禮,我這樣做也是有私心的。」
劉琦問道:「哦?」
賈仁祿道:「蔡氏心向曹操,若是讓他們得到荊襄,一定會北投曹操。荊襄可是你父親辛辛苦苦一手打下來的,如此拱手送與曹操,你難道就能坐視嗎?我之所以一心助你,便是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曹操勢力坐大,難以取勝。」
劉琦顯然沒有透視眼,不能透過歷史的沙塵,看到十數年乃至數十年的形勢,聞言一臉迷茫,回頭瞧了瞧龐統,龐統緩緩的點了點頭,以示此事確有可能發生。
劉琦回過頭來,道:「若真如先生所言,劉琦便是拼得性命,也要與蔡氏周旋到底,不使他們的奸謀得逞!」
賈仁祿道:「如今令尊頑疾纏身,時好時壞,恐不久於人世。蔡氏蓄謀已久,兵權在手,羽翼已成。曹操、孫權則在外虎視眈眈,如此內外交迫,公子形勢不容樂觀。還望公子以荊襄大局為重,多加小心,保重身體。醉生夢死,固可韜光養晦,但是大傷本元,還請公子以後不可過度縱慾,稍微意思一下,裝裝樣子,也就是了。」心道:「老子看在曾一同共過患難的份上,好意提醒於你,聽不聽可就在你了。你自己要做短命鬼,老子也沒有辦法。」
劉琦初時日昇歌夜御女,飽飲醇酒,醉如死人,確是為了韜光養晦。可數年浸潤下來,已行成一種習慣了,如今一日不喝酒泡妞,便渾身不自在,鼻涕眼淚齊流,當真和戒毒一樣難受。聞言頗不以為然,心想我天天如此,身體仍是好好的,沒病沒災,能有什麼事,說道:「受教了。」
賈仁祿聽他言不由衷,顯是把自已的良言當成了耳畔東風了,不禁喟然長歎,也不想在說什麼了,飛身上馬,道:「公子保重,在下告辭……」
剛說到此,忽見遠處數騎奔至,為首乃是一個文弱書生。那書生瞧了劉琦一眼,淡淡地道:「我們遍尋公子不著,原來公子在此遊山玩水。」
劉琦道:「我聽人說此間風景秀麗,特來此間一遊。蒯異度尋我有何要事?」
那姓蒯的書生道:「黃祖身受箭傷,一病不起,不能再前往江夏上任了。江夏重鎮,不可無人防守。公子乃主公長子,主公素所信任,我便諫公子為江夏太守。主公已允可了,特令我來告知公子,公子還是趕緊回去收拾收拾,早去江夏上任吧。」
劉琦道:「多謝蒯異度從中斡旋,還請一同到舍下,我好設宴款待。」
那書生道:「這些都在下應該做的,公子何必如此客氣。公子遠行在際,在下就不打擾了。」說完行了一禮,掉轉馬頭,絕塵而去。
賈仁祿望著那書的背景問道:「這廝什麼來歷?好像不是公子這頭的。」
劉琦道:「此人姓蒯名越字異度,頗有智計,家父素來信任。此人和蔡瑁來往甚密,當然和我不是一路了。」頓了頓,又問:「這蒯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居然會諫我為江夏太守?」
賈仁祿道:「這八成就是令尊自己的主意,估計他看你性情大變,孺子可教,便打算給你些重擔讓你挑挑,日後好傳江山予你。這蒯越則純粹是貪天之功為己有,他在令尊面前搬弄事非不成,便跑到你這來對你說是他諫得你,好邀功請賞。像這種兩面三刀的小人,除了會做這種事,還會做什麼?」
劉琦點了點頭,道:「有這可能。」
龐統搖了搖頭,道:「怕沒有這麼簡單。」
劉琦道:「哦,龐先生是怎麼看的?」
龐統道:「這蒯越素富智計,這次我看就是他諫的你。這樣於蔡氏可是有很大的好處。」
劉琦頭腦頗為簡單,四肢也不發達,實可謂是一無是處,廢才一名。像這種難題他是想破腦瓜也想不出來的,聞言敲了敲額頭,道:「我為江夏太守,便手擁重兵,羽翼豐滿,蔡氏就奈何不了我了,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賈仁祿恍然大悟,一拍腦門,道:「老子明白了。這樣做是對蔡氏大大的有利。其一,他們讓你當江夏太守,便把你遠遠的支了開去。你見不到令尊,如何盡孝?感情自然而然就疏遠了。而劉琮則終日和令尊在一起,這感情自然就親密,在加上蔡氏在枕邊吹風,你說令尊百年之後會立誰?」
劉琦聞言動容,望向龐統,龐統點了點頭,劉琦道:「其二呢?」
賈仁祿道:「其二,令尊多病,怕是不久於人世。一旦他老人家仙去,你遠在江夏,急切難已趕到。而他們就在襄陽,只要秘不發喪,騰出一兩日來,便可扶劉琮接位。等到你趕來了,他們說不定已投了曹操了。那時你還爭個屁啊,能活著跑出來,我看都要感謝你老子的在天之靈了。」心道:「歷史上就是這樣的。諸葛亮出的這個主意,其實也是高明的有限。只不過他出這個主意根本不是在幫劉琦,而是在幫劉備。他早就算到新野守不住,不幫劉琦搞到江夏。新野丟了,劉備連家都沒有了,豈不要一敗塗地,還談什麼鼎足三分。」
劉琦緩緩地點了點頭,臉色十分難看。賈仁祿道:「其三,江夏臨近江東,常常要遭到孫權攻打。他們把你發配到那裡去,也有借刀殺人的意思,想藉著孫權之刀,要了你的小命。」
劉琦氣得臉呈青紫之色,怒道:「他媽……蔡瑁真不是東西!」頓了頓,問道:「如今該當如何是好?」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哭!」
劉琦奇道:「哭?」
龐統道:「對的,你速回城去見劉荊州,哭求令尊收回成命。」
劉琦道:「父親已決定的事,怕是不會輕易改變,這樣做有用麼?」
賈仁祿道:「你就說你一去江夏便很難再見到他了,然後啥也別說了就哭,哭得眼淚嘩嘩地,令尊一感動,說不定就收回成命了。再者你也可表現的很孱弱,說江夏是地近東吳,是個重鎮,你文才武功一無是處,怕有負重望。萬一丟了城池,那不就貽笑大方了麼,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兒戲不得。令尊想想你素來的言行,也怕江夏毀在你手上,許就不讓你去了,然後你就薦人自代。」
劉琦道:「薦人自代……薦誰?」
賈仁祿道:「蔡瑁。」
劉琦大吃一驚,道:「蔡瑁!」
龐統笑了一笑,對賈仁祿說道:「你也太鬼了。」
劉琦莫名其妙,瞧向賈仁祿,盼他解答。賈仁祿道:「蔡瑁薦你,你便薦他。這樣一來可顯得你大度,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二來也可把這個皮球踢還給他。蔡氏的奸謀都要通過他來執行,他如何能夠離開襄陽,到時一定會找出各種借口來推辭。你不去還可說是有自知之明,怕壞了你父親的基業。他文武全才,不去可就說不過去了。令尊又不是傻子,當然便能看出這裡面的門道的。」
劉琦點了點頭,道:「我不去,蔡瑁也不去,江夏不就無人防守了麼?」
賈仁祿道:「江夏可是個肥缺,說什麼也不便宜給蔡瑁的,還是要拿到自己手裡。」
劉琦道:「可我不去當太守,如何能拿到江夏?」
賈仁祿指著黃忠,笑道:「公子手下有這麼一個猛將還怕什麼?」
劉琦回頭瞧向黃忠,眉開眼笑,道:「對的,對的。那我何必薦蔡瑁,直接薦黃老將軍不就得了。」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那樣你老子就會懷疑你圖謀不軌了,也很容易給蔡氏抓到話柄。你當然還是要薦蔡瑁,這樣蔡氏還能說什麼,只好打落門牙往肚裡嚥了。至於黃將軍如何當上江夏太守,這就要好好籌劃了,你最好不要親自出面去說……」
龐統微微一笑,道:「這事包在我身上,我保管漢升當上江夏太守。」
賈仁祿笑道:「哈哈,有士元在我還瞎操什麼心啊,真是白白浪費腦細胞了。」頓了頓,又道:「時候不早了,公子速去遊說令尊,老子也該閃人了。」
劉琦驚悉了蔡瑁的陰謀,怕自己小命不保,也就不再挽留賈仁祿了。當下二人拱手作別,劉琦帶著龐統、黃忠二人,策馬回城。
賈仁祿、趙雲二人撥馬向西南而行,走入茫茫群山,於林間小路中穿行,迤邐向巴東而去。
趙雲道:「黃漢升年介六旬仍能手開硬弓,百步穿楊,的確老當益壯,沒想到荊襄還有此等人物。」
賈仁祿心道:「他可是和你齊名的人物,同為劉備手下五虎上將,本事能差到哪裡去。不過如今他歸了劉琦,劉備手下五虎將的名頭,怕是要改了。我認為張郃、龐德都比黃忠厲害,這五虎上將估計要叫『關、張、趙、馬、張』或是『關、張、趙、馬、龐』了,哈哈!」說道:「劉琦手裡有了這幾個能人,這條小命總算是保住了。」
趙雲道:「那日文遠、徐氏、劉琦他們立勸士元,軍師卻一言不發,不知何意?」
賈仁祿環顧左右,見此地是山僻小路,絕無行人,略感放心,道:「還不是想要荊州唄。」
趙雲莫名其妙,問道:「拉攏鳳雛和得到荊州有什麼關係?」
賈仁祿道:「劉琦若沒人扶助必死,他死了荊州不是屬曹操,就是屬孫權,總之沒有主公什麼事。如今我給劉琦拉到強援,再教他求存之道,保住他這條小命。他接掌荊襄之時,便會感激老子的恩德。到那時他不投主公,又投誰去?他手下這些文武,到時還不都是使君的麼?」
趙雲深服其論,點了點頭,催馬趕路。不一日,二人已近江州,這裡已是劉備地盤,不怕洩露形蹤,賈仁祿、趙雲早已去了面具。這日正行間,迎面馳來一小隊騎兵,趙雲催馬上前,同騎兵隊長說了幾句話。那騎兵隊長一聲號令,眾騎兵一齊躍下馬來,拜伏於地。賈仁祿揮了揮手,道:「不必多禮。」心道:「下次別磕頭了,給錢就行,一人五百文,老子也能發筆小財……」那隊長率著騎兵當先開路。鐵蹄錚錚,向大道上馳去。賈仁祿出了江州之後,一路之上竟是單身逃難,孤形止影。如入土之龜,縮頭縮尾。如今復返江州,浩浩蕩蕩,前呼後擁,如出崗之鳳,翱翔千仞,真可謂是此一時彼一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