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回頭一看,見是孫權,忙躬身行禮,道:「主公,這……」
周泰身後兵士向兩旁一分,讓出道路,孫權在親兵近衛的簇擁下緩步而入,道:「公奕都和我說過了,我已知道了。」下令道:「放人。」
賈仁祿道:「孫大大你可是一言九鼎,說過的話可不能不算。」
孫權道:「這是自然,我放你們出城,你們要保證不可傷害夫人。」
賈仁祿悄聲對徐氏說道:「沒想到你的小命還挺重要的。」
徐氏微一頷首,衝著孫權大聲喊道:「吳侯,不要管我。讓他們殺了我好了,這樣我便可以見到相公了。」說完眼圈一紅淚珠滾滾而下。
賈仁祿心道:「這小妮子真能演戲。」
孫權道:「夫人切莫如此。仁祿、文遠俱乃信人,只要放了他們,你便會沒事了。」右手一揮,身後兵士向兩旁一分,讓出道路。
張遼問道:「盛匡呢?」
孫權側頭目視蔣欽,蔣欽喝道:「帶盛匡。」兩名江東兵士推著一個青年出來,正是盛匡。他雙手反綁,頸中架著一柄明晃晃的鋼刀。
張遼道:「還請吳侯放了盛匡,讓他和我們一起出城。」
孫權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微一擺手,蔣欽右掌輕推,盛匡踉蹌而前,奔了幾步,這才站穩身形。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回想適起才失手被擒的情景,嚇得面如土色,霎時間只覺得血海深仇盡歸於塵土,這一生都不想再找孫權報仇了。他邁開大步,飛也似的跑到張遼身前,這才稍感放心,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嗤嗤的幾聲輕響,張遼扯斷了他身上的繩索,盛匡顫聲道:「外面……都是兵馬……黑壓壓的……一片,不知……有多少人,該如何……是好?」
張遼側頭瞧向賈仁祿,只見他右手瑟瑟發抖,手中匕首輕輕震顫,臉上陰睛不定,眉關緊鎖,顯是內心之中正在劇烈交戰。
張遼道:「別再猶豫了,事急從權,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徐氏悄聲道:「快些,再不走真就來不及了。」
賈仁祿一咬牙,手腕微側,匕首指住了徐氏的背後。他正欲向前走去,驀地裡想起一個人來,道:「劉景升的大公子劉琦好像在吳侯手上吧。」劉琦原先被張懌劫持,張懌投降孫權之後,這劉琦自然也就落在了孫權的手上。
孫權微微一怔,點頭道:「正是。」
賈仁祿道:「他跟我一樣,都蒙吳侯盛情款待了一年多,應該也是思鄉情切,還請吳侯放回,使他能回家與親人團聚。」
徐氏心道:「你自己走了就可以了,這當口還想著逞英雄充好漢。這劉琦可是個重要人物,吳侯能不能得到荊襄就全靠他了,怎能輕易便放。萬一吳侯忍下心來,不顧我的安危,你可真就走不了了。」
孫權長眉一軒,望向徐氏,眼光在徐氏的臉上掃了幾掃,躊躇半晌,方道:「好吧,放……」
忽然間門外一個男子的聲音說道:「不可,主公萬萬不可。」話音猶未落,一個男子氣喘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賈仁祿一聽便知是張昭的聲音,心裡涼了半截。只聽得張昭說道:「主公,這劉琦可是我們取得荊州的關鍵。有他在手,劉表便易於就範,荊州唾手可得,若是放了,再取荊襄便困難許多。」
曹操連年攻鄴城不下,倒還有情可願,鄴城畢竟是袁紹的治所,經營多年,城高池深,糧草充足,加之審配深知兵法,攻之大是不易。若沒有袁氏兄弟內鬥,曹兵雖精,要想攻下鄴城,卻也可說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孫權屢攻夏口不下,就有些說不過去了,雖然孫權每次都能找到借口,但打了數次,城池仍然完好無損的立在那裡。他便是有一萬條理由,也無法掩蓋江東兵馬只善水戰,不善攻堅,打城時撒稀擺怠這鐵一般的事實。
雖說江東武將個個興致勃勃,江東的謀士卻漸已失去了信心,心想打一個小小夏口都如此耗時長久,將來打江陵、襄陽這樣的重鎮那不是要十年甚至數十年的時間,自己豈不要等到鬍子都白了,路也走不動了才能見到荊襄統一。再者十數年後天下形勢會變成什麼樣子,誰也說不清楚,到時自己辛辛苦苦的攻城,累個半死,卻讓別人撿了個大便宜,那可真就虧大了。於是江東謀士個個都在考慮怎麼偷機取巧才省時省力,才能使自己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孫權在襄陽城劉表的府邸裡辦公。
劉琦恰好在此時落到了孫權手中,這可真是上天賜於他們奪取荊襄的鑰匙,怎能輕易便放。張昭聽聞太守府中發生變亂,急急忙忙的趕來給孫權出主意,走到院門之時卻聽見孫權要放劉琦,忙出言阻止。
孫權緩緩地點了點頭,沉思片刻,道:「先生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了吧。」
徐氏也顧不得孫權會否發現,悄聲道:「呆子,別再逞英雄了,快些走吧。」
張遼湊在他的耳邊悄聲道:「此地不可久留,劉琦之事還是待脫身之後再從長計議。」
賈仁祿沒理他們,哈哈大笑。孫權皺起眉頭,道:「先生因何發笑?」
賈仁祿道:「劉琦與劉琮不睦那是眾所周知的。劉琦在你們手裡,不過是一個階下囚,一點用都沒有,只有到了荊襄他的用處才會完全的顯現出來。曹公是怎麼奪得鄴城,你們應當知道吧。事例不遠,你們難道不懂得借鑒借鑒?」
孫權垂首沉思,在院中來回的走著,隔了半晌,方道:「先生的意思是讓我扶植劉琦與劉琮為敵,到時好趁機取利?」說到此側頭望向張昭,張昭緩緩地點了點頭。
孫權面色凝重,沉思良久,方道:「劉琦闇弱無能,怕是扶不起來吧。」
賈仁祿道:「袁譚不也是闇弱無能,連他弟弟都打不過,一而再再而三的裸奔。曹公不照樣扶得好好的,現在連鄴城都給佔了。」
張遼湊到他的耳邊悄聲,道:「如此良策仁祿怎能告訴孫權?他取了荊襄就難對付了。」
賈仁祿低聲道:「孫老流氓疑心病很重,顧慮良多,他不一定會放人,這個主意到時你就可以去獻給曹公,就省得我再浪費一遍口水了。再者如今十面埋伏,形勢緊急,我們怎麼能讓孫權從從容容的想辦法炮製我們。總要給他點難題,讓他想想,旨在令他的腦子沒空,這樣我們便可以逃出生天了。」
張遼點了點頭,賈仁祿望向孫權,大聲道:「這放了劉琦實對江東大大的有利,還請吳侯好好的考慮一下,我在這裡呆得久了,也想回家了。連日來承蒙徐氏照顧,無以為報,我想請她到江北走走,還請吳侯允准。」悄聲對徐氏說道:「好拉,走吧。」
徐氏聽見了他與張遼的對話,明白了他的心意,佩服他的機智,聞言悄聲應道:「是。」邁步向前便走,賈仁祿等人緊隨其後。
孫權正從全局的高度思索著放了劉琦是否對荊襄戰局有利,賈仁祿如此義助敵人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思索到緊要的關頭,忽然聽得這麼一句,微一愣神,下意識地道:「江北……」
賈仁祿邊走邊道:「吳侯一言九鼎,我還是信得過的。不過此間是吳侯轄地,出了城之後會發現什麼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我著實放心不下,想拿徐氏做為人質,到時吳侯突然反悔,我只好拿徐氏開刀了,徐氏、賈福、張遼、盛匡,大家唏哩嘩啦,一塊去見閻王,陰世路上,一起談談說說,倒也熱鬧得緊。」
孫權皺起眉頭,心道:「且不說徐氏忠於其夫,貞節可嘉。她原先在柴桑之時,就深得大小二喬,國太的喜歡。若是她無端橫死,國太怪罪下來,我都吃罪不起。」他當機立斷,說道:「好,江北就江北。」對徐氏說道:「只好委屈夫人同仁祿到江北一行了。」
徐氏泣道:「吳侯別管我……」
賈仁祿悄聲道:「娘的,意思意思就成了,別這麼敬業嘛。」
孫權微一沉吟,道:「你們緊跟在我的後面,我送你們出城。倘若我言而無信,你們自然會在我的背上來上幾劍。文遠武功高強,諒我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張昭道:「主公,這……」
孫權一拂袖道:「我意已決,勿須再言。」
賈仁祿道:「好,吳侯做事果然爽快。」
孫權走到了賈仁祿跟前,轉過身來,同他並肩而行,張遼忙搶到了他的背後。
到得太守府門外,一眼望將出去,火把耀眼,東南西北全是密密層層的兵馬,不計其數。
賈仁祿讚道:「吳侯的兵馬可真不少啊,以此精銳之士一統荊襄真可謂是易如反掌。」
孫權對自己手下的精兵勁旅向來頗為自負,聞言面有德色,說道:「先生過譽了,我這些兵士自然不能和使君手下的百戰精兵相比。」
賈仁祿道:「主公手下的兵士個個五癆七傷,站在那裡死氣活樣的,沒法和吳侯的精銳之師比的。」心道:「看你喜氣洋洋的樣,就知你對手下這般子垃圾甚為滿意了,三國裡吳軍的戰鬥力可以說是最低的了。孫權曾領著十萬將士親攻合肥,張遼只用了八百人來回衝鋒陷陣,往來數次,無人能敵,硬將孫大大給迫退了。十萬人打八百人打不過,孫大大軍隊的戰鬥力低下由此可見一斑。老子要是領到了這種軍隊,立馬就去撞牆了,孫大大居然還能笑的出來。」
孫權笑道:「先生說笑了。」他雖覺賈仁祿說得太過,但自認為自己的軍隊長期訓練,自然和劉備這樣新竄起的勢力不可同日而語的。
孫權、賈仁祿都上了馬,並騎而行。張遼假裝挾持著徐氏各自上了馬,緊跟在後。一路之上,孫權談笑自若,毫不慌亂,確有統領千軍萬馬的一代王者之象。賈仁祿眼見著黑壓壓的兵士如浪滔一般,緩緩地向兩旁分將開去,讓出道路來,不禁嚇得面如土色,腿肚子抽筋。
孫權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適才先生所言確也有理,不過我就是擔心劉琦過於懦弱,扶不起來。」
賈仁祿笑道:「劉琦放與不放全在吳侯,我只不過是說說自己的一些個人想法,也不是很成熟,吳侯當然要權衡利害自己拿主意了。」
孫權點了點頭,道:「就是先生不說,我也為此事煩心。本來子布等人的意見是將劉琦請來小住幾日,讓劉表有所顧忌。怎料他竟對自己兒子的生死漠不關心,也不派人前來追討,我們反覺難辦。殺又殺不得,放了卻又心有不甘。如今聽了先生之言,茅塞頓開。只不過……」
賈仁祿心道:「這可是攪得荊襄大亂的絕好良機,老子給你說了,也算是對你仁至意盡了,你要是不聽,老子也沒有辦法了。」說道:「劉表雖憐惜劉琦,但蔡氏與蔡瑁卻視之如仇敵。蔡氏終日在劉表的耳畔吹枕邊風,劉表不聽也得聽了。他們不派人來殺就已經很不錯了,又怎麼會將劉琦給迎回去,吳侯養著他算是浪費糧食了。既然是浪費糧食,我看倒不如放了他,為他在荊襄培植一定勢力,使他有同蔡氏一拼的實力。這樣吳侯便可坐壁上觀,等著坐收漁人之利,何樂而不為?再者劉琦懦弱,不能與吳侯為敵,吳侯也就不用怕他兩面三刀,脫離吳侯控制,自己上位了。」
孫權緩緩了點了點頭,道:「先生之言甚為有理,先生為何要說以我聽,使君若如此施為的話,不就可以得到荊襄了麼。」
賈仁祿心道:「娘的,好心你總是當成驢肝肺,懶得和你再說了。放你就放,不放拉倒。老子要不是看在劉琦曾同老子一路同行,吃了不少苦的份上,才懶得為他說好話。」說道:「飯要一口口地吃,如今使君攻打巴蜀,哪還有餘暇攻打荊襄。再者曹操取得鄴城,統一河北指日可待。鼎足三分之勢越來越明顯,吳侯可要未雨綢繆啊。」
孫權沉吟道:「鼎足三分……」
賈仁祿心道:「得,忘了張大大就在身後,說漏嘴了……」說道:「這個嘛,我胡說八道的,還請吳侯別往心裡去,哈哈!」
孫權側頭瞥了一眼張遼,微微一笑,道:「文遠,不知曹公對荊襄可有意麼?」
張遼微微一笑,道:「曹公是大漢丞相,對背反朝廷的惡徒自然不會手軟。袁紹篡奪玉璽妄圖稱帝,曹公這才發兵征討,如今河北已漸平復。劉表在荊襄作威作福,服器用度多所篡越,不臣之心已露,如何不討?」
孫權低垂下頭,默然無語。心想曹操已攻下鄴城,自己竟連一個夏口都沒打下來,看來軍隊素質不可同日而語,一想到日後要同曹操為敵,不禁心有餘悸。
過不多時,眾人出了北門。賈仁祿道:「吳侯親自遠送出城,客氣得緊。此番蒙吳侯厚待,無已為報,下次吳侯若來長安,定住到在下的狗窩裡,使在下可以一盡地主之誼。」
孫權哈哈大笑道:「那是一定要去府上聽教的。」兩人拱手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