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突然之間一股疾風吹了起來,呼的一聲,勁風到處,殿內的宮燈一齊熄滅,登時漆黑一片。
劉蒙雙手護胸,凝神戒備,大聲喝道:「什麼人!」
就在此時身後床上發出砰地一聲響,劉蒙忙轉身去看,卻黑漆漆地什麼也看不清,不由勃然大怒,道:「有本事便出來一見,如此鬼鬼祟祟戲耍我,算什麼好漢!」
四下裡寂然無聲,驀地裡,殿門處一道黑影一晃而過,霎時間便又消逝不見。劉蒙覺得身後又有動靜,轉過身去一看,卻是空無一人。他從未被人如此戲耍過,不禁怒氣衝天,大踏步的踏了幾步,大聲喝道:「到底是什麼人給我滾出來!」
話音甫落,一道黑影閃電般的閃到門前,擋門而立,雙手下垂,披頭散髮,瞧不清楚面目,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劉蒙心裡七上八下,汗毛倒豎,牙齒打架,顫聲問道:「是誰?」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小步。那人不言不動。劉蒙見他不動,膽氣稍壯,喝道:「再不說話便不客氣了。」那人依舊不言不動,黑暗之中,更顯得鬼氣森森。
劉蒙商人出身,並非武林人士,綠林高手,並無武功,不敢冒然出手。立了半晌,不見有何動靜,又問道:「你到底是誰?」頓了頓又道:「來人啊!有刺客!」他總算是記得自己的身份了,雖然喊得晚了,但總好過沒喊。可四下裡萬籟無聲,那人仍是不言不動。宮中侍衛竟一個也沒有來,不知是因離得遠了沒聽到他的呼喊,還是個個都擅離職守,跑去喝酒泡妞去了。
兩人如此相對無言,過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劉蒙終於沉不住氣了,大叫一聲,雙手亂揮,向前直衝,欲闖門而出。
那人斜身一閃,讓了開去。劉蒙此時剛好撲到近前,頭一扭,同對方打了個照面。在星月的微光之下,還是看得分明,只見那人七竅流血,面色慘白,十分恐怖。這一看當真是嚇得魂不附體,顫聲道:「你……你……」
他真正害怕的倒不是那人的恐怖樣子,他也見過死狀噁心的人,一點也不害怕。而是那人的長相,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已被他買兇殺死的尤沖。劉蒙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便欲奪門而出,怎知沒跑出幾步,便覺得了一股疾風向自己直逼了出來,尤沖的手指已戳向自己的雙目。這一招來的快若閃電,自己還未到門口,對方的手指便離自己的雙目不過數寸。
劉蒙連尋常之人都鬥不過,又如何敢同鬼怪拆招,嚇得啊的一聲大叫,蹬蹬蹬地向後退了數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下。顫顫巍巍地伸手一指那人,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尤沖又擋門而立,不言不動,陰森森地一身鬼氣。劉蒙全身抖個不停,緩緩的站起身來,定了定神,道:「你是鬼我也不怕你,冤有頭債有主,誰殺你的,你找誰去。孤自認並未做過對不起你之事,你因何找到孤這來。」
尤沖總算是開口了,冷森森地道:「還我命來……」話音裡冷冰冰地沒有一絲生氣,不過確是尤沖的聲音。
劉蒙聞言毛骨俱悚,汗流遍體,衣衫業已濕透,好似剛從水裡撈上來的。一陣冷風吹過,遍體生寒,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來。他一時忘了這只是風吹在濕衣上的應有之象,還以為是中了陰風了,不然如此炎熱的天氣裡,自己怎麼覺得冰寒徹骨,好似身處皚皚白雪之中。
尤沖說了一句之後,便又寂然無聲,睜著血淋淋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劉蒙心裡直發毛,顫聲道:「你……你……是被劫財的……歹……歹……人所殺,與孤何干?為……何來找孤,難道是……無人……祭祀,錢財短缺,這好辦,孤明日……便……便給你多……多燒些紙錢,讓你安心上路。」對鬼魂誘之以利,能否成功心裡倒也沒底。他畢竟是個商人,第一個想到的解決方案當然是用錢,這倒也怪他不得。
尤沖冷森森地道:「還我命來……」
劉蒙頭皮發麻,腦子裡一片空白,原本十分靈光的大腦,霎時間被漿糊狀的液體所充斥,什麼主意也想不出來,怔了半晌,方道:「確是以孤無干。」只是他的腦子已完全不能正常行使職能,只是憑著本能,在那咬牙死挺。
尤沖又不說話了,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他。劉蒙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身音:「撲、撲、撲、撲……」這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響,他感到自己有胸口在居然顫動,這顆心似乎要從嘴裡跳將出來。
劉蒙知道再這樣下去,遲早也是要給嚇死,便又欲奪路而逃。他方才衝過一次門,知道尤沖的鬼魂法力驚人,能弄熄滿室宮燈,出手也快的嚇人,自己這三腳貓的功夫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一想到此便又猶豫不決,躊躇良久,方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尤沖冷森森地道:「還我命來……」說完便一蹦一蹦地蹦上前來。這世上之人只要是精神正常的都不會如此走路的,懂得如此古怪行路之法的只有兩種,一種是瘋子,一種是殭屍。這要是瘋子倒也好辦了,可要是在這深更半夜之時於這個黑燈瞎火的宮殿裡遇到殭屍,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劉蒙見他身形僵直,上躍時膝蓋不彎,下落時則是騰地一聲,重重的落了下來,十分地笨拙,不禁脫口而呼:「殭屍,殭屍!」
話音甫落,尤沖已跳至近前,伸手直抓他的衣領。劉蒙只覺一陣勁風撲面而來,勁風到處,全身酸軟,動彈不得。正焦急間,尤沖的右手已摸了上來,抓緊他的衣領,向上一提,便將他提至半空。
劉蒙只覺身上沒有一絲力氣,無法反抗,也無力亂蹬,只得靜靜地地看著尤沖滿是鮮血的面龐。劉蒙感到他的右手冰涼如鐵,當真不是人手,半分暖氣也無,不禁心下暗暗叫遭,大罵自己出門沒看黃歷,晦日進宮,竟然遭冤鬼索命。
如此對視半晌,驀地裡尤沖伸出左手直戳他的雙目,劉蒙看著那如槍似戟的雙指離自己的眼睛越來越近,不禁理智全無,大聲叫道:「饒命啊,求求你,饒命啊。要不是你一再壞我的好事,我也不會如此對你的!」
此話一出口,劉蒙見尤沖的手指緩了下來,不似剛才那麼勁急了,忙又哀求道:「尤沖,求求你,饒命啊。我根本沒有想過要殺你,要怪只能怪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使我不得不下手。我和弘農王同年而生,憑什麼他就是皇室後代,而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糧商之子。憑什麼他一生下來就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掌理江山。而我呢身家巨億,錢糧無數,沒有地位又有何用?在那些當官的眼裡我連頭狗都不如。每次我都要低聲下氣的到那些狗官家裡去送錢,這才能保得數月太平無事,這樣的日子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既然上天讓我得到了那塊玉珮,便要讓我做這個弘農王,以我的聰明才智,根本不會像那個弘農王那麼窩囊,好端端地居然給人給廢了,真是一點用的沒有。我要讓這個江山在我的手中發揚光大,我就是要讓世人看看商人之子也是人,也能成事,也能當個好皇帝!」這番話在他的心中憋了很久,一直不敢說出來,如今在冤鬼的逼迫下,竟鬼使神差的全吐了出來,不由心頭一鬆,覺得輕鬆不少。
便在這時,身後床上傳來一女子的一聲歎息:「唉,你錯了。」
劉蒙愕然回首,失聲叫道:「媽媽。」那聲音正是何太后所發。他方才看時床上明明只有一個草人,這下怎麼就變成何太后在床上了。今天晚上他遇到了太多無法想像的事,一時之間忘了自己身處險境,撓了撓頭,又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何太后嗔道:「你還敢叫我媽媽,你這個冒名頂替的騙子。」
便在這時,殿門之外傳來一陣拍手鼓掌之聲,跟著便是劉備的聲音,道:「精彩,太精彩了!仁祿、元直,你們也別貓在牆根下面了,出來吧。」說完邁步進殿,輕擊三掌,掌聲甫落,四位宮女娜娜進殿,點好了宮燈,便來到床前侍立。
殿內霎時便又燈火通明,劉蒙定盯一看,床上坐著的正是何太后。回頭一看,面前立著的殭屍確是尤沖,只不過身下有一道影子,以表明他還是一個人。劉蒙奇道:「你還沒死……」
這時尤沖在殿外說道:「對的,我還沒死!」說完邁步進殿。劉蒙難以置信,看了看尤沖,又看了看面前的怪客,不由一臉驚詫,怔了半晌,雙目一亮,道:「我上當了。」
舉起劉蒙的那怪客,將劉蒙往地下一擲,用腳踏住了他,伸手在自己臉上摸索一陣,揭下一張面皮來,冷冷地看著他。劉蒙抬頭一看,那人卻是趙雲,心裡不由涼了半截,顫聲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趙雲冷冷地道:「你中了軍師之計矣,等著受死吧。」
劉蒙兀自存著一線希望,道:「你們這樣戲耍於我,我不服,我方才說的那些不是真的。」
何太后緩緩地走上前來,伸手一劉蒙,哽咽道:「都到這時候了你兀自還不悟。我苦苦找了辯兒十來年,這期間什麼樣的苦沒吃過,什麼樣的罪沒受過。而你呢,為了一己私慾,竟然欺騙於我,害得我一場空歡喜,到頭來結果卻是這樣的,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嗎?」說完泣不成聲,邊上宮女忙趕過來勸慰。劉備、徐庶恐何太后有失,亦搶上前來衛護。
劉蒙道:「太后,這一切都是他們在佈局陷害孩兒,我真是辯兒啊,你不要誤信人言啊。」
何太后氣得俏臉煞白,嗔道:「你……」說完雙眼一黑,便暈了過去,邊上宮女忙上前去將其扶起。
劉備急道:「快扶太后到榻上歇息。」宮女應是之後,扶著太后到榻上休息去了。
賈仁祿走上前來,冷冷地看著劉蒙,道:「我知道商人的地位低,雖然很有錢,卻遭人白眼,被人瞧不起。但這不是你為非做歹的理由,你知道我是在哪遇到太后的麼?」
劉蒙道:「在南匈奴左賢王的大帳裡。」
賈仁祿道:「那你知道她當是住在哪裡麼?」
劉蒙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賈仁祿道:「羊圈。好好的一個人睡羊圈,這樣的罪你這個富家子弟受過沒有?」
張飛從殿外走了進來,道:「他這樣一個小白臉,哪吃過這苦。也別跟他廢話了,先讓俺打上三百拳,包管他什麼都招了。」說完走上前來,便欲毆人。
馬超領著一眾侍衛趕了過來,將劉蒙結結實實的圍了一圈。
劉備對這個弟弟已徹底失望了,搖頭苦笑,道:「翼德,過來!別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
賈仁祿見劉蒙半晌不答,便道:「你當然不會知道,你一生下來就享受著榮華富貴,半點委屈都沒受過。而太后卻由一位母儀天下的太后一夜之間變成一個低三下四的奴婢,這樣的打擊,你受過沒有?想也是沒有,太后的心其實早已死了,而支持她活下去的,便是她那不知下落的兒子。也就因為心中有了這個念想,她才苦苦地撐了下來,活到了今天。」說到這怒不可遏,伸手一指劉蒙,大聲喝道:「這樣的人你也敢騙!你還是人不是!」
何太后悠悠醒轉,聽得了賈仁祿的言語,便又泣下數行,哽咽道:「仁祿說的對。劉蒙你也別在狡賴了,我心裡早知你不是我的兒子,雖然你能得到玉珮,但你得不到一個母親的心,也是沒用。」
劉蒙知道一切都完了,若再抵賴只有死路一條,忙哀求道:「我知道錯了,還請太后開恩,饒過我吧,饒命啊!」說完便眼淚一把鼻涕一把,不住哭求。
何太后冷冷地道:「冒充皇族,罪不容赦,來人啊,將劉蒙拖出去斬了!」
劉備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