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貂嬋好不容易將賈仁祿架回家來,累得已是氣喘吁吁。來至裡屋,貂嬋扶著賈仁祿來至案前坐好,道:「相公,我這便去燒水給你沐浴,你先在這裡坐會,我一會便來。」
賈仁祿道:「知道了,神仙姐姐。」
貂嬋看了一眼口裡哈拉子不斷流出的賈仁祿,一股熱淚又不由自主地流將下來。看了半晌,驀地裡把心一橫,一扭頭,不再看他,逕直去燒水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貂嬋準備好了熱水,轉至裡屋,卻不見賈仁祿的身影。心中惶急,正欲找尋,卻聽得後園之中傳來賈仁祿粗重的呼嚕之聲。忙跑去一看,只見賈仁祿倒於一株小樹之下,面帶笑容,呼嚕打得山響,正自睡得香甜。
貂嬋歎了口氣,來至近前,將其搖醒,道:「相公,別在這睡,這涼。」
賈仁祿應道:「喔。」
貂嬋扶著賈仁祿來至裡屋,服侍他沐浴,賈仁祿鑽進桶去,便潛於水中。過了片刻,貂嬋眼見水中氣泡不斷向上直冒,卻遲遲不見賈仁祿起來,擔心他憋壞了,便道:「相公快些起來,別憋壞了。」喊了幾聲,不見回應,一時氣惱,一把將他給揪了起來。賈仁祿抬起頭來,一張嘴,一口水朝貂嬋眼睛噴將過去。貂嬋不及閃避,被噴得滿頭滿臉都是水。賈仁祿嘿嘿一笑,道:「神仙姐姐,我們來打水仗好吧。」
貂嬋取出錦帕來擦了把臉,道:「相公別胡鬧了!」
賈仁祿哈哈一笑,抄起水來,便往貂嬋潑去。貂嬋胸前的衣衫被水打得濕透,柳眉一蹙,道:「相公別再胡鬧了!不然我可生氣了。」
賈仁祿毫不理會,哈哈連笑,不住地拿水潑她。貂嬋被潑得惱了,使出必殺絕技來,狠狠地擰了他一下。賈仁祿竟無動於衷,恍若不覺,仍舊不住潑水。貂嬋心中氣惱,也學他的樣子,抄水回潑,見他躲水柱的樣子十分的滑稽,忍不住的格格的嬌笑起來。才知原來打水仗竟也如此有趣。興頭一起,便一發不可收拾,和賈仁祿玩得不亦悅乎。一時之間歡笑之聲,響徹九霄,貂嬋心中所有煩惱也都隨之煙消雲散。
沐浴已畢,貂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哄著賈仁祿睡著,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賈仁祿,歎了口氣,心道:「仁祿雖然瘋了,卻因此能無憂無慮,過得開開心心。不用再面對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也不用再中夜苦思,輾轉不眠。如此說來,瘋了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他也因之而得脫大難,若非如此現今多半已是性命不保。」
次日一早,賈仁祿尚未醒來,貂嬋一人於前院打掃,聽得門外一陌生男子叫道:「有人嗎?」
貂嬋應道:「誰啊?」
那人回道:「我是隨朝太醫吉平,丞相念仁祿病重,特令我前來診病。」
貂嬋一皺眉,道:「仁祿身體已無大礙,不勞太醫掛心,吉太醫還是請回吧。」
吉平道:「既是有病,焉能諱疾忌醫。再者丞相十分關心仁祿病情,於相府立等回話,我若空來空回,於丞相面前不好交待。」
貂嬋心知曹操沒安好心,卻又無計可施,只得應道:「來了。」說完放下掃帚,走上前去,打開門來。吉平走進門來,一見貂嬋,便問:「不知仁祿現在何處?」
貂嬋道:「仁祿昨夜深夜方始入睡,身子困乏,至今仍未醒來。」
吉平道:「且帶我去看看。」
貂嬋也不多說,領著他便進裡屋,吉平來至床邊見賈仁祿正在熟睡,仔細端詳了片刻,伸出手來,便欲給他號脈。豈料賈仁祿啊地大叫一聲,一跳醒來,縮身向後,靠於牆邊,雙手護頭,表情驚惶,嘴裡嘀咕道:「壞人,別過來!神仙姐姐,我怕!」
吉平和氣地道:「我不是壞人,我是隨朝太醫吉平,奉丞相之命前來診病。」
賈仁祿道:「我沒病,我不看醫生。我怕吃藥,怕打針,怕吊瓶,怕開刀。好疼好疼,我怕疼!我不要看病,我沒病!」
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說將出來,聽得吉平和貂嬋如墮五里霧,吉平疑雲滿面,道:「我就給你號下脈便了,不會疼的。」說完便欲抓他的手。賈仁祿撥開他的手,閃向一旁,避了開去,跳下床來,跑到貂嬋身後躲了起來。貂嬋安慰道:「相公,別怕,那是太醫,不會害你的。」
賈仁祿小聲嘀咕道:「我怕疼,我怕疼,我不要看病,我不要看病!」
吉平笑呵呵地來至近前道:「仁祿別怕,不會疼的,號個脈便了。」
貂嬋道:「相公別怕,不疼的。」
賈仁祿問道:「真的不疼嗎?」貂嬋衝著他點了點頭,賈仁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吉平右手伸出食、中、無名三指,輕輕的搭在賈仁祿地腕脈上,號了半晌,愁眉莫展,搖了搖了頭,對貂嬋說道:「仁祿的外傷倒好治,我這有上好的金創藥在此。但他的瘋疾,恕我愚魯,未知端倪,想來是受了極大的刺激,才有此反常的舉動。」
貂嬋回頭看了一眼賈仁祿,歎了口氣,道:「還請太醫好好想想,看有何良法可醫得我相公。」
吉平搖了搖頭,道:「未得其法,估且開副藥試試。」
貂嬋道:「有勞太醫了。」說著便去取簡筆來,放於案上,來到一旁為其研磨。吉平思索片刻,便欲提筆開藥方。怎料賈仁祿先已搶筆在手,提起筆來,沾了點墨,嘿嘿傻笑道:「呵呵,做學問,考狀元嗎?請問你讀幾年級了?我今年讀一年紀,叫傻蛋,你叫什麼?」
吉平一句話也沒聽懂,眼見著賈仁祿病入膏肓,無藥可救,歎了一氣,搖頭苦笑。貂嬋一皺眉,道:「仁祿,別淘氣,快放下筆,讓吉太醫開方子。」
賈仁祿應道:「喔。」便慢慢將筆放下,驀地裡趁人不備,回過頭來,迅捷無比的在吉平的左右兩頰之上各劃了三筆,笑道:「大花貓,喵!喵!喵!」
貂嬋怒道:「仁祿,別胡鬧!」
賈仁祿仍不罷先,提起筆來,便欲往吉平眼邊畫去。吉平一驚,側頭閃過,向後退得一大步,道:「看來那方子也未必救得仁祿,恕我醫道淺薄,無力回天,你還是另請高明吧。」說完一拱手,轉過身來,頭也不回的走了,邊走還邊嘀咕:「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瘋成這樣子了,真是蒼天不佑啊!」
貂嬋瞥了一眼賈仁祿,忙欲搶上前去相送,卻不料賈仁祿也在她的臉上劃了三撇鬍子,然後再邊上喵喵喵的亂叫。貂嬋盛怒之下,無所顧忌,提起小手來,便往賈仁祿臉上扇去。賈仁祿啊的一聲怪叫,縮身向後,躲到牆邊,蹲下身來,雙手抱頭,不住嘀咕:「別打我,神仙姐姐,我再也不敢了,我怕,別打我。」
貂嬋見他可憐,跑上前去,抱住他的頭,痛哭不矣。
吉平跑出門去,沒走多遠,便撞見郭嘉。郭嘉見他神色慌張,臉上墨跡烏黑,不明所以,問道:「吉太醫,何故如此驚慌?」
吉平回頭看了一眼,見無人追來,略感放心,道:「奉孝這是要去賈仁祿府上?」
郭嘉點頭道:「正是,不知仁祿病情如何,特來探問。吉太醫可是剛去診病回來?不知仁祿病情如何?」
吉平搖了搖頭道:「外傷到好說,就是這瘋疾嘛。唉,恕我愚笨,學藝不精,無法醫治。」
郭嘉一皺眉道:「哦,如些說來,仁祿病情十分嚴重?」
吉平應道:「十分嚴重,奉孝啊,我勸你還是別去的好,不然可能會性命不保。」
郭嘉一臉驚詫,問道:「哦,卻是為何?」
吉平道:「奉孝啊,瘋子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我也就說這麼多了。丞相還等著回話呢,我要趕去覆命,就不再說了,告辭了。」說著又回頭看了一眼賈宅,打了一個哆嗦,匆匆行了一禮,邁步便奔。
郭嘉回頭看著吉平遠去的背景,搖頭苦笑。來至門前,問道:「仁祿在嗎?」
貂嬋正在撫慰賈仁祿,聞言應道:「原來是奉孝啊,快請進。」
郭嘉邁步來到裡屋,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賈仁祿,歎了口氣,道:「來時遇到吉太醫,照他所說,仁祿的病情十分的嚴重?」
貂嬋看了一眼賈仁祿,歎了口氣,無甚言語,點了點頭。
郭嘉道:「夫人也莫過於擔心,我知一人醫術出神入化,或可醫得。」
貂嬋急於治好賈仁祿,忙道:「哦,是何神人?」
郭嘉道:「此人姓華名佗字元化,沛國譙郡人。他醫術之妙,世所罕有。只要有患者來找他診治,他或用藥,或用針,或用灸,隨手而愈,百無一失。若是患五臟六腑之疾,藥力不及,他讓人先飲麻肺湯,使病人如醉死。而他卻用尖刀剖開病人腹部,以藥湯洗其臟腑,病人略無疼痛。洗畢,便用藥線縫口,用藥敷之;或一月,或二十日,便即平復,其神妙如此!一日,佗行於道上,聞一人呻吟之聲。華佗便道:『此飲食不下之病』。一問那人,果是如此。便叫他取蒜齏汁三升飲下,吐蛇一條,長二三尺,飲食即下。又有一人眉間生一瘤,癢不可當,請華佗看視。華佗道:『內有飛物』。時旁觀之人均笑他妄言。他便用刀割開,一黃雀飛去,病者即愈。有一人被犬咬足指,隨長肉二塊,一痛一癢,俱不可忍。華佗道:『痛者內有針十個,癢者內有黑白棋子二枚』。在場之人都不相信。他便用刀割開,果應其言。此人真扁鵲,倉公之流!」
貂嬋急道:「如此高人現在何處?」
郭嘉搖了搖頭,道:「此人現雲遊四方,仙蹤不定。夫人莫慌,我會派人多方訪察,定要找到此位高人前來,醫好仁祿之病。」
貂嬋道:「如此有勞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