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來,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易輕寒竟然難得地捧起了酒罈子,搶先向著凌入虛敬酒。
要知道,平時如果沒有場面上的事情,他可是滴酒不沾的。
「哈哈,難得我家老大今天這麼豪氣,好,浮一大白。」
凌入虛一把拍碎酒罈子封口的黃泥,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
鳳七與步夢達還有柳飛、吳新楚幾個人對望了一眼,臉上浮現出一個會心的微笑,然後都是放聲大笑,均是抓起了身旁的酒罈子,也都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
「師傅海量。明月青天,把酒當歌,來,師傅,我也敬您!」
步夢達抓起酒罈子也向凌入虛敬酒。
「喝!」
凌入虛根本沒含糊,他也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徒弟會設了這樣一個局來設計自己,那叫一個酒到杯乾,喝得興高采烈,越喝精神越抖擻。
這麼多年了,他還從來沒跟自己的五個徒弟這樣豪飲過,這一頓大喝,當真痛快至極。
「你們幾個,我走了之後,要輔佐輕寒,將劍派內的大事小情處理好了,別讓你們師娘太勞神勞心。
還有,老五,你,你要保重好自己,不要讓瀠兒傷心。老二,你性子暴躁,以後修心養性,少跟人動手。
老三,你以後也別太野,也得收收心,好好幫幫你大哥。
還有老四,你心思細膩,凡事多慮,你要做好你大哥的參謀助手,一定要將本派繼續發揚光大。
你們,都他媽的給我記住,雷霆劍派千年威名不倒,傳到你們這一代的手中,也不能給我廢掉,否則,就算是我死了,也要回來罵你們,揍你們幾個小兔崽子!」
酒過三巡,不知不覺中,一罈子酒已經幹掉了半罈子,凌入虛的舌頭開始有些發大,說話也開始含含糊糊起來。
「師傅,您放心吧,只要有我們雷霆五劍在,雷霆劍派就還能屹立不倒,您的威名就能永遠傳遞下去。」
柳飛也大著舌頭說道,這傢伙貪杯,也開始有些醉了。
「老二,別瞎說,師傅還會回來執掌我雷霆劍的牛耳,他老人家肯定不會有事,一定會馬到功成。師傅,這個千斤重任我可接不起來,還得您回來繼續挑大樑!呃……」
易輕寒舉起了酒罈子,剛想繼續說「師傅,我敬您!」,猛然間,他只覺得腦袋一陣陣地發昏,隨後,一陣天旋地轉,酒罈子剛舉到空中,便失手扔掉,一頭栽倒在塌上,昏昏睡去。
「嘿嘿,倒也,倒也!」
鳳七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心中偷笑不已。
要知道,易輕寒的酒裡可是跟師傅凌入虛的酒裡下了一樣的藥量,他現在如果不倒下去才怪呢。
「哈哈,老大這個不爭氣的小子,怎麼才喝了這麼點兒酒就撐不住了?這樣的酒量,還能當雷霆劍派的掌門道宗嗎?」
凌入虛倒是沒有多想,還以為易輕寒酒量不濟,喝醉了睡過去了。
「嘻嘻,就是,就是,大哥的酒量太差勁了,來,師傅,我們喝,繼續喝!」
鳳七生怕凌入虛看出破綻,趕緊舉起了酒罈子又是勸酒不停。
「將進酒,君莫停,舉杯邀盡天下客,醉臥敵血從不回!好酒,好酒,來,喝!」
凌入虛喝得豪興大發,邊吟邊喝。不用人勸,一罈子酒已經喝得快見底了。
「我說老五,你的藥怎麼不見效啊?師傅好像沒啥反應。」
步夢達有些心頭惴惴了。
「放心,會見效的。大哥不是已經睡過去了嗎?師傅道力高深,還要再過一會兒才能見效的。」
鳳七偷偷向步夢達道心傳音道。
剛說到這裡,凌入虛已經「咦」了一聲,隨後,抱著酒罈子緩緩向後躺倒,不一會兒,鼾聲大作,竟然也睡著了。
「嘿嘿,我就說嘛,師傅也會倒下去滴。」
鳳七滿臉詭笑地向柳飛、步夢達、吳新楚說道。
「老五,事不宜遲,咱們盡快走吧。」
吳新楚心思細膩,生怕遲則有變,趕緊說道。
幾個人原計劃將師傅與易輕寒用藥迷倒,然後四個人再聯合靈松幾個人直飛惡海,替師出征,完成取回雷珠的這個重任。
為此,鳳七還專門去向靈松討了些專門迷倒修真人的丹藥過來。
當然,前題條件是一定要帶上靈松。
這丹藥可是白鹿山青雲府出品,省優部優國優,絕對有質量保證,是殺人放火居家施行的必備良藥,別說凌入虛,就算大羅金仙來了,只要喝進去,也要著了道。
現在,凌入虛與易輕寒都已經被迷倒了,四個人也是時候走了。
「不著急,不著急,反正時間還早著呢,咱們先把這酒喝完再說。」
鳳七望著吳新楚,輕笑說道。
「嗯?」
吳新楚心思細膩,察顏觀色之下,登時就發現鳳七的笑容有異。
「你……呃……」
吳新楚剛想說些什麼,突然之間也是一陣頭昏眼花,隨後,身子向前一伏,也就此睡去。
「咦?老四怎麼如此不濟事呢?」
柳飛喝得滿臉通紅,可是心下卻還清醒,趕緊上去扶吳新楚,可是,人沒扶起來,自己卻也是直接一頭栽在那裡,動也不動,睡過去了。
「老五,你,你給我們都下了藥?」
步夢達也突然間覺得頭昏眼花,心念電轉,他登時就醒悟過來,勉力強支著眼皮,指著鳳七怒聲說道。
「是的,我都給你們下了藥,只是怕你們發覺,下的藥量比師傅他們要少一些。不過,也夠你們睡上兩天兩夜了。」
鳳七平靜地望著步夢達,輕聲說道。
「你,你,你,老五,你不厚道,咱們不是說好了兄弟們同去嗎?怎麼,你還給我們下藥?」
步夢達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如果不是他的道力水平要比柳飛與吳新楚高上一籌,恐怕現在就已經倒下去了。
「四哥,我們不能同去。你們要好好的活著,好好地侍奉師父與師娘。還是我去吧,與其四人一起生死冒險,不如我一個人去冒這個險吧。」
鳳七平靜地說道,可是,眼角依稀有一絲淚花在閃動。
「老五,你他娘的,你,你這個小王八蛋,你個人英雄主義,你混蛋啊,你混蛋!」
步夢達想大罵,可是,困意卻越來越濃,以至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微弱,如果不細聽,恐怕都聽不清楚。
「四哥,你們誰都不要跟我爭了,還是我去吧。請原諒我,這也是無奈之舉。
如果你想罵我,等我回來後,你再罵個痛快。現在,恕我不能再陪著你們了。
對不起,四哥,對不起!」
鳳七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淚水,堅定地說道。
「老五,你,要……活著……回來……啊……」
步夢達如同夢囈一般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後,終於沉沉睡去,只是,行將躺倒的一刻,眼角邊,有淚水不停滲出!
兄弟情深,義重愛厚,只是,這一刻,卻化做了無可奈何的淚水,滾滾而下。
「我會活著回來,你們,也一定要保重!」
鳳七用手背抹去了眼角上的淚水,輕輕地將師父與四位師兄的身體擺正,然後跪下去,向凌入虛連磕了三個響頭,轉身就走。
只是,剛剛推門而出的剎那,他的身子就如同施了定身法一樣,僵在了那裡。
因為,他分明看到了眼前有一個人,在月下悄然而立。
冷月秋光,淚濕闌干花著露,細愁黛眉峰碧凝。
那個人兒,分明就是凌清瀠。
「瀠兒,你怎麼來了?」
鳳七大吃一驚,心知不妙。
「我不該來麼?」
凌清瀠輕聲而道,仰起一張小臉,定睛望著鳳七,倔強地說道。
那俏生生的小臉兒在霧般的月色下,美得令人窒息。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今晚的月色好美麗,你比月亮還迷人哈!」
鳳七開始鬼扯。
「別瞎說一氣了,我問你,你把他們怎麼了?」
凌清瀠忍不住要笑,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容,板起臉說道。
「我,嘿嘿,他們都喝醉了,我出去小個便,然後也回來洗洗,與他們隆然高炕,大被同眠,豈不快哉。」
鳳七嘿嘿笑了兩聲說道。
「我看,是你把他們都迷倒了,然後自己想去惡海極北吧?」
凌清瀠輕哼了一聲,抬頭看著屋旁一株粗大的老柳樹,看著那已下柳梢頭的半輪殘月,不陳不徐地說道。
「天地良心,你說啥呢?我哪敢那麼做啊?我不過和他們喝喝酒,他們酒量不濟,都睡著了,如此而已。」
鳳七摸著鼻子苦笑道。
只是心中長歎一聲,心知瞞誰也瞞不過這個自己一生最愛的人。
「是麼?真的麼?」
凌清瀠不屑地輕哼一聲。
「真的,比珍珠還真呢。」
鳳七舉手發誓。
「算了,我來又不是追究你這件事情的。我是來送你的。」
凌清瀠面色柔和下來,輕歎口氣說道。
「啊?你知道我要獨去?」
鳳七大吃一驚,話才出口就後悔了,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說漏了嘴。
「切,不打自招了吧?唉,鳳七啊鳳七,咱們從小長到大,這麼多年,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嗎?
如果你能讓爹爹親自去惡海跑一趟才怪呢,如果真的是那樣,恐怕你鳳七這輩子心中都會因為做徒兒不能為師傅分憂而不安。
你那點心思,還當我不知道嗎?
剛才娘說你們幾個找爹爹拼酒,我就知道,肯定是你的主意,要灌醉了爹爹,然後自己獨去。
我已經去找過靈鬆了,他被你用困神術困住,要三天三夜才能醒過來,尚飛他們也是一樣。哼哼,鳳七,你做得還真絕啊。
只是,你瞞得過別人,能瞞得過我嗎?」
凌清瀠緊盯著鳳七說道,眼睛裡,卻漸漸地有了一絲晶亮在閃動。
「嘿嘿,還是我的好瀠兒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啊。你放心,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回來之後,修好了浩天鏡,封了那萬獸山,再奪了那勞什子的仙劍爭鋒的頭名,我就娶你過門。」
鳳七開始轉移話題。
「唉,你這傻子,不要再安慰我了。你當那惡海是咱們雷音山的後花園麼?想去便去,想回便回,真的是!」
凌清瀠嬌嗔道。
「惡海有什麼了不起的?能比洪荒大境界還危險啊?我偏不信,只要我的好瀠兒在家裡為我祈禱,為我祝福,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能闖他一百個來回。」
鳳七嬉皮笑臉地說道。
「你這人啊,什麼時候都沒個正經,都成了天下有數的大高手了,還是這個嬉皮笑臉的樣子。」
凌清瀠輕嗔薄怒,臉上似笑非笑,在這迷人的月色下美艷不可方物,卻是看得鳳七眼睛都直了。
「過來!」
凌清瀠向鳳七招手。
「幹啥?」
鳳七嚇了一跳,以為凌清瀠不想讓他去想對他動什麼手腳。
「唉,你去吧,我不攔著你。大丈夫,就應該有所為有所不為,如果我真的不讓你去,恐怕你會怪我一輩子的。
你過來,抱抱我,這一刻,我只想你抱緊我!」
凌清瀠輕咬紅唇,向鳳七招手。
美人有約,還是心中最愛之人,鳳七哪還能有半分猶豫,登時就伸出長臂,一把就將凌清瀠抱在懷裡。
溫香暖玉抱滿懷,那簡直就是天下間最溫柔的享受。
「鳳七,你要記著,為了我,為了所有關心你,愛你的人,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回來!」
這一刻,凌清瀠淚流滿面,死死地抱住鳳七,抱得是那樣的緊,彷彿是三生石上一記刻骨銘心的三生銘印。
「好瀠兒,你放心吧,我會回來的,一定,一定!」
鳳七心中溫情無限,感動無限,卻無法再用語言去表達什麼,只能緊緊地抱著凌清瀠,抱得好緊好緊。
月下,遠遠望去,兩個人,像是並蒂而生的兩株相思樹,一生一世,永遠都不可能分開。
「好了,抱過了,你去吧。記著我的話,要活著回來見我。沒有你,我會死的。」
凌清瀠鬆開了鳳七,隨後,深吸口氣,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護身符,溫柔地替鳳七戴在了脖子上,細心地繫好了那根紅線。
「傻子,你記住,這個護身符就是你的命,什麼時候都不要弄丟了。想我的時候,摸摸它,然後你就知道,我在你身邊。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輕言放棄,一定要活著回來,一定。
你這個該死的小廝,我愛你!永遠!」
凌清瀠死命地扳住了鳳七的脖子,狠狠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隨後,轉過身便掩面飛奔而走。
依稀可見,有幾粒晶瑩隨風灑落。
或許,夜重風寒,那是幾粒不經意間撒下的夜露?
誰知道呢!
「瀠兒,我會活著回來,一定會的。」
鳳七撫摸著胸前那個心形的護身符,嘴裡喃喃自語,反覆嘀咕著不休,眼中,依稀有晶瑩的淚花在不斷閃動——
遙遙地,一道細微的毫光沖天而起,向外而行,等長老院巡夜的弟子發覺時,卻早已追之不及。一時間,那些護院弟子們心下都是暗自揣測,倒底是誰家弟子深夜外出呢?
一個嬌俏的人影站在月下的柳樹下,遠遠地望著那道逝去在天空深處的紅芒,雙腮上滿是淚水,夜露打濕了她的衣裙,她卻混然不知,只是站在那裡,癡癡地望著,就那樣望著,像是一尊永世忠貞遙望的望夫石。
今夜青山深處,斷魂分付潮回。
燈殘月暗風寒,還君明珠淚垂!——
三天後,等凌入虛幾個人醒過來時,大勢已去,早已追之不及,而靈松更是氣得滿腦袋黑線,跟尚飛幾個兄弟一起,大罵鳳七的不講義氣,竟然擺了他們一道,並且拋下了他們幾個人獨自赴險去了,實在是太不講究了。
可是,罵歸罵,恨歸恨,事實已經至此,又能怎麼樣?
鳳七已經去了三天三夜,他們就算有靈松的九翼飛天神梭,恐怕也追之不及了。
能怎麼辦?現在他們只能坐等鳳七回來,關心他的每個人,都是如坐針氈,度日如年。
他們只能在心中祈禱,希望鳳七能一切順利,安然無恙地歸來。
只是,人的命,天注定,所有的災難與劫數都是冥冥中注定中,誰能真正地將之把握得住呢?
或許,唯有祈禱才能稍解心中不安吧?
夜色催更,清塵收露,怎奈向,一縷相思,隔溪山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