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仙東殿寂靜無聲,這一次太子卻並沒有讓任何人陪同,只是下令包括琉璃在內,都在外面等候,這大殿之前的廣場修建的平整光滑,宛若一面巨大的玉鏡,道路也是寬闊整齊,太子的輪椅擁有機關,並不費力氣便到了居仙東殿門前。
皇帝沒有召見,但是作為太子,求見皇后,向皇后請安,那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雖然皇帝身邊的宮人大肆更換,但是皇后身邊卻並沒有被調換宮人,居仙東殿上上下下服侍皇后的太監宮女也有二十多號人,作為大秦帝國的國母,區區二十多人,實在不多。
太子來到東殿門外,吩咐守在門外的殿前太監進去通稟,那太監顯然也沒有想到太子竟然來到河西,急忙入宮稟報,太子靜靜坐在輪椅上,抬頭望著天上已經升起的明月,看上去滿腹心事。
並沒有等太久,太監出來回道:「殿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說鳳體不適,此時不宜相見……!」
太子臉色一沉,只是冷冷道:「推我進殿!」
「殿下……!」
太子雙眸如冰,盯著太監,「本宮之命,你難道敢違抗?」
那太監左右為難,太子已經沉聲吼道:「還不過來。」
太監打了個冷顫,竟是不敢抗命,上前來,從平梯將太子的輪椅推到殿門前,見到太子冷視自己,急忙吩咐兩人過來將太子的輪椅抬入了大殿之中,進了殿內,太子才淡淡道:「推我去皇后那裡。」
「殿下……!」太監為難道:「皇后娘娘的旨意……!」
光芒一閃,太子手中竟是多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來,冷視太監,「你若再多一句話,本宮現在就割了你的喉嚨。「
太監又是一個冷顫,哪裡敢抗命,硬著頭皮推著輪椅,在冷清的宮殿之內穿梭,片刻之後,到了一處精雕細作的大門之前,那大門緊閉,門前卻站著兩名宮女守衛,太監低聲道:「殿下,皇后娘娘就在裡面歇息……!」
太子微微頷首,揮揮手:「你們都退下!」
太監猶豫了一下,不敢多言,向那兩名宮女招招手,幾人匆匆退了下去,太子這才啟動機關,輪椅逕自到了大門前,太子伸手推了推門,那大門竟然沒有關嚴實,嘎嘎響動之中,緩緩打開,太子這才自己滾動著輪子,進到屋內。
這屋內精美奢華,太子入內之後,便聞到一股子檀香味道傳過來。
他滾動輪椅,緩緩過去,繞過一道屏風,屏風後面是一道朱紅色的木質拱門,門上則是垂著一道輕紗簾子,到得門前,太子微一沉吟,正想進去,卻聽到裡面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沒有本宮吩咐,你為何敢擅闖宮門?」
太子頓時停住輪椅,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母后向來可好?」
「本宮很好。」屋內傳來皇后聲音,沒有任何的情緒,聽上去十分冷淡:「聖上令你守衛京城,你為何會來河西?」
「京城已經失陷。」太子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道:「我前來河西,是要面見父皇,集結北方兵馬,南下收復京都。」
「瀛仁現在在哪裡?」皇后問道。
太子臉上立時顯出冷意,淡淡道:「京城動亂,兵荒馬亂,不知下落的人太多,他如今究竟在哪裡,是生是死,我也不知。」
「你……!」皇后的聲音終於充滿了怒氣:「你在京城,難道沒有看住他?」
「看住他?」太子冷笑道:「母后恐怕忘記了,父皇下旨他留守京城,輔國理政,他已經是大人了,不再是孩子,就算我想看住他,母后覺得他會聽我的?」
一道身影出現在輕紗後面,拱門內外,乃是兩道輕紗垂下,太子雖然能夠依稀看到皇后的輪廓,卻無法看清楚臉龐。
「你是他兄長。」皇后聲音明顯充滿擔憂:「你知道他一直在深宮長大,全無心機,京城動盪,你作為兄長,本就應該注意他的安危。」
太子笑道:「母后忘記了,我與他一般大的時候,便早已經南征北戰,出生入死,不知經歷多少考驗……瀛仁既然是瀛氏子孫,禍福安危,他便要自己承擔起來。」
皇后帶著惱怒道:「你為何如此待他?」
「母后想我如何待他?」太子臉色一沉,冷冷道:「是否日夜要守在他身邊,他想要什麼,我就給他什麼,有風有雨,我都給他頂著?父皇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快二十年了,從瀛仁出生之後,父皇就一直為他遮風擋雨……他是父皇的兒子,父皇為他遮風擋雨,我無話可說,可是我又為何要替他遮風擋雨,我自己頭上滿是風雨,只能為自己遮風擋雨。」
皇后抬手撫著胸口,身形微微搖晃,太子臉色驟變,失聲道:「你……你怎麼了?」便要衝進去,皇后已經厲聲道:「不要進來!」
皇后這一聲決然至極,太子愣了一下,卻終究沒有繼續往裡去。
片刻之後,皇后有些無奈的聲音才從裡面傳出來:「太子,瀛仁現在到底怎麼樣?你……你就算不顧其他,總該估計一個母親的感受。」
太子眼角抽搐,許久之後,終於道:「你放心,他沒有死,還好好活著。」
皇后聞言,這才鬆了口氣。
「如果是我,你是否也會如此擔心?」太子沉默片刻終於問道:「京城失陷的
消息,你是否早已經知道?」
皇后道:「我也是幾天前才聽到這個消息。」
「知道京城失陷,我知道你一定會很擔心瀛仁。」太子凝視著輕紗後面的那個身影:「母后是否擔心過我?」
皇后歎道:「太子現在安然無恙,也無需人再擔心了。」
太子眉頭一挑,「如此說來,幕後也確實擔心過我?」
「你是大秦的儲君。」皇后緩緩道:「京城失陷,為你擔心的人很多,這邊知道消息的人,都在為太子祈福,太子如今安然無恙,我想所有人心裡都很高興。」
太子發出古怪的笑聲:「所有人都在為我擔心?你覺得我會在意別人是否擔心我?」
屋內一陣沉默,片刻之後,才聽得皇后輕聲道:「本宮已經倦了,太子……也該去歇著了。」
「我們已經多久沒有見面?」太子雙手搭在輪椅扶手上,緊緊握著椅把,「十年……還是十五年……我已經記不得了。」
皇后並沒有說話,屋內死一般寂靜。
「父皇北巡,從你們離京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擔心。」太子緩緩道:「你是南方人,河西地處北疆,這裡的氣候南方人並不適宜……!」
皇后終於道:「有勞太子費心了。」
皇后的聲音不冷不熱,十分淡漠,似乎並沒有興趣繼續說下去,太子閉上眼睛,臉龐微微抽搐,片刻之後,才睜開眼睛問道:「母后是否心裡一直在怨恨我?」
皇后聲音陡然冷酷起來:「太子住嘴。」
太子皺起眉頭,皇后已經冷聲道:「太子已經請過安了,該說的,也都已經說了,不該說的……本宮也不想再聽。」
「我知道你心裡一定還在怨恨我。」太子歎道:「十八年了……!」
「來人……!」皇后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外面立時傳來一陣腳步聲,數名太監宮女已經迅速進到屋內,齊齊跪倒在地,「皇后娘娘……!」
太子神情複雜,閉上眼睛,他雙手緊握椅把,手背上的青筋暴突。
「太子已經累了,你們送他出去。」皇后冷冷道:「你們記著,以後沒有本宮的應允,不許放任何人進殿,誰若是抗命,本宮決不輕饒。」
一眾宮女太監紛紛跪著轉向太子,哀求道:「殿下請出宮!」
太子深吸一口氣,終於道:「母后多保重。」轉過輪椅,猶豫了一下,終是啟動機關,自行出了門,幾名宮女要進到輕紗後面去,皇后已經冷聲道:「你們全都退下,沒有本宮吩咐,誰也不可進來打擾。」
眾人哪敢違抗,紛紛推出,隨即將屋門帶上,兩名太監則是跟在太子身邊,出了東殿,一名太監上前要幫著太子推輪椅,太子搖頭道:「你們回去吧,好好照顧皇后。」
太監稱是,太子這才下了平梯,到得廣場上,這邊琉璃和趙權已經在等候,見太子過來,琉璃立刻迎上來,月光之下,見太子神情黯然,不好多說什麼,趙權卻忍不住道:「殿下,你……!」
太子皺眉,琉璃柔聲道:「殿下,您……您眼睛紅了……!」
太子勉強笑道:「剛才覲見母后,被紗幔掃到了眼睛,並無大礙。」吩咐道:「先去武平府,本宮要先見見袁崇尚。」
太子抵達河西,楚歡卻並不知道這消息,這兩日他已經明顯感覺到驛館之內的下人增多,心裡十分清楚,那是馮元破派來的耳目。
楚歡知道自己的行蹤既然被馮元破發現,馮元破當然不會讓自己脫離他的掌控之中,他雖然和馮元破虛與委蛇達成協議,可是心裡十分清楚,自己的處境已經是十分危險,此番河西之行,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是簡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