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懸空,前面殺聲震天,天山軍步軍主力卻是毫無動靜。
朱凌岳皺著眉頭,酉時發起攻擊,這已經快三個時辰,三面戰況激烈,卻並無一道讓他興奮的戰報傳過來。
戰前他固然沒有想過天山軍會像秋風掃落葉一樣蕩平馬場,但是三個時辰的激戰,竟然沒有突破一個口子,這讓他的耐心開始受到了極大的考驗。
他沒有想到,天山軍竟然還擁有如此堅韌的力量。
楚歡的兵馬,不過三萬人,最緊要的是,其中大半都是從賀州撤過來的,疲憊不堪,到現在還能如此硬挺,倒是出乎朱凌岳的意外。
他心中隱隱有些後悔,如果知道是這個樣子,在西關軍撤退途中,就該趁勢出擊,雖然一直顧忌甘侯的面子,履行了與西關軍的協議,可是戰場之上,又何必被那些條條框框所牽絆,就算真的發起攻擊,難道甘侯還當真會與自己翻臉?
雖然破壞協議,對自己的名聲大有損壞,但是自己打著剿賊旗號,對叛亂之賊,本就不該有將什麼信義。
無論是侯金剛,還是狄人傑、顧良塵,都是朱凌岳手下的悍將,這幾人的名聲,在西北那都是赫赫有名、威震一方,這些將領親自指揮,可是打到現在,竟然沒有突破一道口子,朱凌岳心中頗有些惱怒。
天山軍不可謂攻的不勇猛,開戰至今,廝殺聲一直都沒有停止。
為了爭奪木欄,雙方已經拉鋸了很久,屍體遍地,鮮血瀰漫,空氣中飄散著血腥氣味,雙方將士,都是踩著同伴的屍體,奮勇搏殺。
朱凌岳出戰之前,就交代手下官兵不要輕視楚歡,但是現在,朱凌岳隱隱感覺自己是不是骨子裡就對楚歡充滿了輕視。
他甚至在想,集中優勢兵力,與楚歡的主力進行決戰,一勞永逸地解決掉西關軍,從而清除後顧之憂,這條策略有沒有錯?
楚歡主力集中青原馬場,佔據優勢兵力,與之決戰,一勞永逸,這樣的誘惑,很難拒絕。
戰報依然傳過來,並不是誰麼讓朱凌岳振奮的消息,攻打南北兩面的西關騎兵,都受到了重創,三個時辰下來,已經有數千騎兵死傷,這場以強攻弱的決戰,依然是成了一場絞肉機,無情地絞殺著雙方兵士,朱凌岳的臉色變的難看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有讓朱凌岳稍感振奮的消息傳過來。
馬場南面防線,狄人傑所指揮的騎兵,在反覆的攻殺下,木欄壘牆已經遭受到了嚴重的破壞,已經幾次有騎兵衝入進去,雖然被西關軍許邵所率領的後背騎兵殺退,而且西關軍補住了缺口,但是幾千兵馬要防守十里的防線,多少還是有些吃力。
最為緊要的是,馬場的防線,在幾個時辰的慘烈廝殺之下,整個防線的防禦絕不可能保持穩定,因為多處出現險情,西關軍必須迅速調動人手補充,如此一來,整條防線的防守有強有弱。
狄人傑畢竟是朱凌岳手下有名有號的戰將,西關軍防線的弱點,他當然不可能察覺不到,在防守嚴密的地方與西關軍絞殺之時,找尋防守缺陷,以騎兵的高速機動性隨時轉移到防守薄弱之地發起攻擊,即使西關軍調兵補充,但是在十里戰線上,步兵不可能有那麼高效的增援速度。
即使西關軍真的可以做到,但是用不了多久,就會陷入疲於奔命的狀態。
聽到南面的狀況,朱凌岳的眉頭終於是微微舒展。
他只覺得自己先前還是想得太多,無論如何,這是一場事關西北霸權的決戰,也是自己在西北最強大也是最後一個敵人,是自己稱霸西北的最後一個考驗,當然不可能那般輕鬆,雖然死傷了不少將士,但是戰爭本身就是要死人的。
現在南面已經取得了進展,即使北面和正面還能挺到底,可是只要難免被突破,整個馬場的西關軍就會完全陷入混亂狀態。
「朱督,候將軍手下有一萬多騎,全都用來攻打西面,擁擠得很。」旁邊盛宣同肅然道:「是否調集一部分兵馬,轉移到馬場東面,不必發起攻擊,但是要作為牽制東面的西關軍。馬場東面,也有好幾千西關兵馬,如果他們沒有防守有壓力,看到南面壓力太多,會不會派人去支援?只要調集一部分兵馬到東面牽制,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如此一來,南面的西關軍很快就支持不住。」
朱凌岳聞言,微微頷首。
侯金剛率領騎兵主力從正面的十幾里長戰線對西關軍的正面防禦進行攻擊,隊形無法完全展開,只能積壓在木欄壘牆廝殺,前面的騎兵突進不了,後面的騎兵只能乾著急,與其讓騎兵們乾耗著,還不如調動一部分人馬往東面去牽制,天山軍並不缺少人馬,朱凌岳本陣這邊,還有兩萬步兵,只要前面侯金剛率軍突入,步兵隨時都可以衝上去。
當下朱凌岳派人傳令,從前面調集三千騎兵,快速轉移到東面,可以發起幾次偽攻,無需全力攻打,只需要牽制住東面的西關軍不敢動彈便大功告成。
朱凌岳又煎熬了大半個時辰,北面沒有好消息傳過來,倒是南面連續傳來消息,「我軍又連續數次突破了敵軍防線,但是被對方的騎兵殺退,目前處在膠著狀態,不過西關騎兵也受到了不小的損失。」
「報,啟稟總督大人,候將軍所部,已經在防線打開了幾處裂口。」一騎飛馳而來,「敵軍防線岌岌可危,候將軍令小人稟報總督,不用到天亮,便可突破西關軍的正面防線。」
「好!」朱凌岳長叫一聲,渾身通泰,喜道:「告知候將軍,全力攻
打,本督在後面隨時接應,一旦突破,全線出擊!」那兵士正要調轉馬頭離開,朱凌岳又道:「告訴侯金剛,南面防線很快也會突破,不要落在狄人傑的後面。」
「小人遵命!」
朱凌岳一直握著戰刀刀柄的手終於鬆開,此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心之中,竟然都是汗水,他雖然極力在面上保持鎮定,但是手心的汗水,終究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緊張,毫無疑問,他十分明白這一戰的意義,也實在太過在乎,即使在人多勢眾的絕對優勢狀態下,依然是心存緊張。
感覺到手心有汗,朱凌岳自然不可能在盛宣同面前表現出來,在他的部將面前,他從來都是盡可能表現的淡定自若,游刃有餘,所以抬手整了整衣襟,卻已經不動聲色將手心的汗在衣襟上擦拭乾淨,這才向盛宣同笑道:「宣同,你之前說的不錯,金剛的脾氣卻是傲慢了一些,但還是有真本事的。」
盛宣同笑了一笑,終於道:「朱督,廝殺到現在,咱們的人馬傷亡也不小,西北軍始終沒有動彈,是否也該讓他們上去廝殺一番?」
「他們是否已經到達既定位置?」朱凌岳一直關注前面的戰事,倒是忘記甘侯對此戰也是十分積極,早已經分兵助陣。
盛宣同立刻道:「甘侯部將穆冬青早已經抵達北面,在後面策應顧良塵,陸稻也到了南面,兩人手上都有五千人馬,隨時可以下令攻上去。」
朱凌岳撫鬚笑道:「宣同,你覺得這時候該讓西北軍殺上去?」
「我軍苦戰到現在,死傷不小,也該讓甘侯出出血了。」
「正因為苦戰到現在,反倒不宜輕易讓西北軍出馬。」朱凌岳輕聲道:「甘侯窮怕了,心存貪婪,他既想少損失兵馬,卻又想在戰後獅子大開口,他要了金賀二州作為他的封地,那只是土地,你當真以為他這樣就知足了?」
盛宣同似乎明白什麼,「朱督是說,戰後論功行賞,他還要大開獅子口?」
「你覺得呢?」朱凌岳冷冷一笑,「打下西關,裝備、財物、糧食、馬匹,甚至還有食鹽,你覺得他會老實在旁邊看著?」
「末將明白了。」盛宣同恍然大悟,「我們已經勝券在握,如果此刻讓他的人出戰,戰後他必然會將這事大肆宣揚,搞不好到時候都要說西關軍是他們西北軍擊敗,有恃無恐,自然敢向朱督獅子大開口。若是讓他按兵不動,沒有立下什麼戰功,他便是臉皮再厚,那也不好開口胡亂索要了。」
朱凌岳微微一笑,「其實那些東西,也算不得什麼,不過如果是由我軍打下馬場,殲滅西關軍,我天山軍經此一戰,必然是士氣大震,對我軍將有大大的裨益。宣同,有時候並不是什麼忙都要人幫,讓人做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盛宣同微微頷首,「早知如此,先前就不必答應甘侯,讓他的兵馬在原地待命便好。」
「那也不是這樣說。」朱凌岳笑道:「既然與他結盟,自然要讓他感覺咱們視他為自家人,讓他調兵助陣,倒也不是什麼壞事……他手中畢竟還有不小的實力,不必明面發生衝突,對付這類人,用軟刀子慢慢地消耗便是,咱們在面上,還是要讓他滿意。」
「咦,朱督,那是什麼狀況?」盛宣同忽然一皺眉頭,「您瞧……!」他手指前方,朱凌岳此時也已經看清楚,馬場那邊,竟然有不少帶著火光的箭矢射向天空。
「那是什麼?」朱凌岳一隻手又情不自禁地按在刀柄上,「楚歡又在搞什麼鬼?」
盛宣同神情變的凝重起來:「朱督,向天射出火箭,一般都是一種信號,馬場的西關軍分佈四周,軍令不可能統一,這火箭,是否是向西關軍發出什麼訊號?」
「都這種時候了,他們還有什麼花樣?」朱凌岳口中這樣說,卻不敢掉以輕心,畢竟在他眼中,楚歡並非善類,狡猾多段,如今馬場那邊突然出現火箭,必然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