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和盧浩生在廳內私語,他二人的聲音越說越輕,或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言談之間,兩人越靠越近,竊竊私語,被外人瞧見,倒像是在商量什麼機密大事。
「王爺,楚歡能夠給王爺多大的幫助,卑職還不能確定,可是目下的情勢,楚歡或許是王爺唯一的機會。」盧浩生輕聲道。
齊王皺眉道:「你是說,本王除了前往西北,便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王爺覺得自己還有什麼路可走?」盧浩生肅然道:「京城已經在太子的控制之下,而且擔有監國之名,事到如今,想要扳倒太子,已經比登天還難。王爺當然不會忘記,太子出自行伍,他在軍方,也是有人脈的。」
齊王沉吟片刻,神情愈發的凝重。
盧浩生今日對他所言,可說是明明白白,十分直接,而齊王心中,卻也知道盧浩生所言,乃是當前的現實。
對於太子,齊王很清楚,太子對他絕沒有安什麼好心,他也一直堅信,在太子一副貌似寬和的面貌之下,其實是一顆極其狠毒的心,他相信,如果真的有機會,太子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對自己下殺手。
如果在段小樓一案之前,齊王還存著與太子殊死一搏之心,那麼現在這樣的心思早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誠如盧浩生所言,結果早已經注定,自己根本就不是太子一合之敵。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太子目下只是將自己軟禁起來,並非太子不想對自己下狠手,而是時機還沒有成熟。
自己被軟禁在此,就等若是被太子關在籠子裡的鳥,生死皆是操縱在太子的手中。
現在的情況,自己就好像是砧板上的肉,而太子這把刀隨時都可以砍下來,正所謂人為刀蛆,我為魚肉,正是明白自己的險境,齊王這才想著將凌霜送出去。
齊王跟隨徐從陽讀書,古往今來歷朝軼事自然也是熟知不少,從前看到歷朝的皇子們為了爭奪皇位,手足相殘,無所不用其極,觸目驚心,齊王甚至一度覺得那些史書有所誇大,畢竟他在年幼之時,太子對他一直都是十分的溫善,而漢王雖然和他性子不和,但是兄弟間倒也從沒有劍拔弩張的味道。
甚至於隨同徐從陽前往雲山府之前,他與太子和漢王的關係,一直也都是十分的和睦,他從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與自己的兄弟拔刀相向。
可是這幾年來,他終於明白,史書上的皇位之爭,從來沒有誇大,現實之中,甚至比史書還要殘忍。
他現在身處絕境,遍觀四野,卻正如盧浩生所說,自己似乎真的沒有其他路可走,留在京城,時刻身處險境之中,這幾日來,雖然太子並沒有對她如何,可是在這種森然的氣氛下,齊王經受著難以忍受的心理煎熬。
有時候利刃頂在咽喉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頭頂遲早會有一把刀會砍下來,卻不知道這把刀何時會出現。
在恐懼中等待,更讓人心理崩潰。
盧浩生聲稱齊王現在只有西北一條路,齊王仔細想一想,並不覺得盧浩生是在誇大其詞,縱觀天下,現如今自己還能夠信任的人,似乎也只有楚歡。
他憤怒於盧浩生挑撥他與皇帝之間的關係,可是在他內心深處,一想到盧浩生的分析,卻又存在著一種絕望的恐懼。
如果說皇帝並不知道齊王黨只是一盤散沙,留下齊王輔國,制衡太子,齊王或許會覺得這是皇帝對自己的一種歷練,可是盧浩生今日說的十分通透,連盧浩生都知道齊王黨在太子黨的不堪一擊,皇帝又怎可能看不透這中間的玄妙?
既然如此,皇帝還要將自己留在京城與太子唱對台戲,那豈不是讓自己自尋死路?
齊王一想到這一點,渾身就有一陣寒意。
如同盧浩生一樣,他也想不通皇帝的真是意圖,但是有一點卻不可否認,無論皇帝有什麼盤算,在現實情況中,自己確實已經走在了懸崖邊上。
廳中沉寂許久,夜色幽幽,整個王府死一般的寂靜,齊王終於歎了口氣,道:「長史,你既說朱凌岳野心勃勃,楚歡是他的眼中釘,那西北現在也不安全,楚歡只怕都不是朱凌岳的對手,這個時候往西北去,不是剛出狼穴,又入虎窩?」
盧浩生搖頭道:「在卑職看來,這個時候,王爺前往西北,恰恰是最好的時機。王爺,以您之見,西北是否會這樣一直平靜下去?」
齊王猶豫了一下,目光閃爍,沉默許久,才壓低聲音道:「本王和徐大學士讀書的時候,師傅曾經和本王說起過歷朝軼事,如果國泰民安,朝廷強勢,自然是天下太平,但是如果朝廷勢弱,無法真正控制住地方,地方上的官員,特別是那些封疆大吏,就會生出異心來……!」
「王爺說的是。」盧浩生肅然道:「前朝大華末年,朝廷動盪,無法控制地方,地方上的太守們擁兵自重,朝廷無力管束,最後才發生了五太守亂京之事。五太守攻下京城,天下大亂,這才有了中原二十多年的諸侯混戰,聖上南征北戰,一統天下。如今朝廷無力管束西北,而朱凌岳一直按兵不動,無法有三個原因,其一是還沒有完全做好起兵造反的準備,第二個是還沒有找到冠冕堂皇的起兵理由,第三個則是目前還有楚歡在掣肘……但是朱凌岳此前一直在挾持朝廷,朝廷明白,他也清楚,他知道朝廷是在拖延時間,而朝廷也知道他遲早必反,只不過在能夠訛詐朝廷的時候,他當然想盡可能地從朝廷手上得到更多的好處,除非真的與朝廷撕破了臉,他不會輕易起兵。」
「朝廷現在似乎沒有什麼可以給他的了。」齊王冷笑道。
盧浩生道:「他想從朝廷手中索要的,也已經差不多都得到,想要再多,朝廷也不會給,也拿不出,正因如此,朱凌岳起兵,也就是遲早的事情,卑職說過,如果不是突然殺出個楚歡,朱凌岳只怕早已經起兵,西北大地,如今只怕遍地都插著朱字旗。」
「西北之亂,照你這樣說來,不可避免?」齊王緊皺眉頭,即使他參與的國事不多,但是他卻也能夠看得出來,帝國早已經沒有了昔日的輝煌,如果說在西梁人東侵之前,還有許多人幻想著帝國依然是天底下最強大的國家,經過西北之戰後,更多的人明白,帝國已經是每況愈下,在迅速衰弱,否則堂堂中華帝國,也不至於被西方的西梁小國打的潰不成軍,整個西北差點都已經成了西梁的疆土。
盧浩生目光肯定,點頭道:「以卑職之見,或許過了今年,到明年時候,西北就要出現大變了。」
「你說這時候本王前往西北,是最好的時機,這又從何說起?」齊王皺眉道:「西北都要亂起來,難道你要讓本王到西北去打仗不成?」
盧浩生露出一絲微笑,道:「王爺,您現在需要楚歡的助力,可是此時的楚歡,也未嘗不需要您的幫助。」
「他需要我?」
盧浩生點頭道:「自古至今,師出無名,便是叛軍,沒有正統之名,無論誰起兵,從一開始,就輸了一陣,朱凌岳手握重兵,遲遲不敢輕舉妄動,原因之一,就是在於找不到一個好的借口。王爺,打仗打的不僅僅是錢糧兵馬,還有人心,如果人心向背,就算手中的軍隊再強,那也是難成大事。」頓了頓,才輕聲道:「王爺到了西關,便可調動西關的兵馬,以王爺的身份,除朱凌岳,收肖煥章,便是名正言順,朱凌岳只要敢於和王爺為敵,這反賊之名,那是跑也跑不了的,西北百姓也就自然不會跟隨朱凌岳了。西北的文人名士,到時候勢必會紛紛投奔到王爺門下……就算他們不投奔王爺,這些人自重名譽,自然也不會跟著有叛賊之名的朱凌岳,如此一來,西關的聲勢,自然也就不輸於朱凌岳了。」
齊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你是說,本王到了西北,盡收西北之兵,然後……然後再回頭和太子爭奪皇位?」
盧浩生道:「王爺無路可退,到了現在這個境況,也只有這樣放手一搏了。」
「可是……!」齊王猶豫片刻,才道:「可是如果真的這樣做,本王……本王豈不是……豈不是也在造反?父皇……還有太子……!」他雙眉緊鎖,腦中一片混沌,如此大事,他從未經歷,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如何處置。
盧浩生歎了口氣,道:「王爺,現在也不用多想,就算想要到西北,也要先能離開京城再說。如今這個情況,想要離開京城……!」無奈搖了搖頭。
齊王頓時也回到現實之中,如今齊王府被太子調來的武京衛團團圍住,王府前後包括側門,全都有兵士守衛,而且太子已經下令,不但府中的人在無特殊情況下不可出府,外面的人更是不可入府,至若太子,則是明明白白地被禁足。
齊王在京中,除了還有一個徐從陽,再無其他助力,想要從這被包圍的密不透風的王府離開,當真是難如登天。
他明白,自己是真正被困在籠子裡的鳥,就算想飛出京城,那也是無門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