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煥章身體微微前傾,並不說話,但是眼睛已經在詢問。
秦陵稟道:「大人,我們趕到現場之時,除了二公子的遺體被運回府城,剩下幾名隨從的屍首都留在現場,當地官府派人封鎖,沒有人動彈過屍首。下官詢問過最早趕到現場的蘭薊縣衙差,從他們口中獲知,二公子被害,是因為刀傷,而其他隨從被害,全都是因為箭傷。」
羅定西點頭道:「不錯,二公子傷口並不多,但都致命,一處是喉嚨上的刀口,另一處是心臟的刀口,這兩刀出刀極快,刀口很薄,可見刺客是個使刀極為厲害的角色。」
「從二公子的刀口,很難判斷出到底是誰下手。」秦陵道:「使刀的好手很多,而且殺害二公子的那把刀,是很普通的刀,很多地方都可以買得到。」
「那你所說的收穫是什麼?」肖煥章冷著臉問道。
秦陵從懷中取出一隻小盒子,呈給肖煥章,道:「現場最奇怪的是,二公子的馬匹傷勢,肯定是絆馬索造成,但是現場卻並無絆馬索留下的痕跡。那幾名隨從,身上都沒有一處刀傷,全都是箭傷,而且箭傷幾乎都是射中要害,可是……在他們的身上,卻沒有留下一根箭!」
羅定西皺眉道:「你是說,刺客射殺了他們,卻又將箭矢取走?」
「正是。」秦嶺點頭道:「所有的箭矢,全都被取走,一根不剩,正因如此,下官覺得十分奇怪,所以對他們的傷口進行了仔細的檢查。」指著肖煥章接過去的小盒子,「大人,這裡面,就是從箭傷處好不容易取出的殘渣!」
肖煥章此時已經打開了小盒子,見到裡面是帶血的木渣,並不多,如同粉末一般。
他看向秦陵,「這是那些箭矢的殘留物?」
「正是。」秦陵道:「弓箭攝入人的體內,而後從體內取出,必然會留下極少的一部分殘渣在身體之內,除非取箭的技術非常高明,那六具屍首,其中四具屍首的傷口處都沒能找到殘渣,可見這批伏擊的箭手,都是訓練有素的好手。但是下官從其他兩具屍首的傷口處,好不容易取出了這一點點殘渣,或許是夜裡太暗,他們雖然很小心,卻還是留下了線索。」
肖恆皺眉道:「秦大人,這點箭渣,又能說明什麼?」
秦陵看向肖恆,肅然道:「肖大人,這是至關重要的證物,雖然只有這一點點東西,可是通過這點東西,我們就能知道箭矢的來源。」
肖煥章眼中顯出神采,「你是說,你知道這些箭矢的來源?」
秦陵點頭道:「正是。大人,我們經過核對,已經十分肯定,這箭矢的材質,是以雪木製成……!」
「雪木?」肖煥章神情大變,肖恆和羅定西也是驟然變色。
肖夫人握著白絹,臉色泛白,顫聲道:「雪木……老爺,雪木不是……不是肅州那邊才有……!」
肖煥章瞳孔已經收縮起來。
秦陵神情嚴峻,輕聲道:「雪木在我大秦,只有一處出產,那就是天山道肅州……肅州的樹木,以雪木為主,十分的耐寒,而且在肅州境內生長極多……!」
肖恆沉聲道:「難道……難道二兄的死,與……與天山道有關?」
「天山軍就地取材,他們軍中的箭矢,幾乎都是雪木製作。」羅定西亦是肅然道:「如果說箭傷裡面取出的這些木渣,果然是雪木,那麼……這次二公子遇害,與天山道絕對脫不了干係。」
肖煥章眼角抽搐,卻並沒有說話,緩緩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目,一聲不吭。
肖夫人顫聲道:「朱凌岳為何……為何要對靜謙下此毒手?」
「二公子鎮守玉田城,練兵有方,朱凌岳窺伺我北山,第一個障礙,就是二公子。」羅定西雙拳握起,「他設下圈套,伏擊二公子,就等若除去了他的障礙……!」
秦陵沉聲道:「他們本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可是卻還是留下了破綻……他們以為傷口很乾淨,卻還是留下了這一點殘渣。」
「不對!」肖恆緊皺眉頭,忽然道:「不是朱凌岳!」
眾人都看向他,肖煥章也微微睜開眼睛,肖恆向肖煥章道:「叔父,侄兒以為,這是有人想要挑撥離間,離間北山和天山的關係。」
肖煥章瞇起眼睛來。
「叔父,如果真的是朱凌岳派人所為,他們為何還要用雪木箭?誰都知道,雪木箭是天山道的特產,只有天山軍才擁有雪木箭,他們如果想要刺殺二兄,恰恰不會使用雪木箭。朱凌岳完全可以使用其他的箭矢,又何必使用痕跡明顯的雪木箭?至若傷口裡的殘渣,侄兒以為,並非是他們的疏忽,而是刺客故意留下來,就是為了讓我們知道伏擊二兄的刺客使用的是雪木箭,讓我們將矛頭直指天山道。」
羅定西點頭道:「肖督,肖大人說的不錯,照這樣看來,恐怕還真不是朱凌岳所為。正如肖大人所言,如果是天山道的人幹的,他們絕不會使用雪木箭,這豈不是自曝身份?刺客故意留下箭渣,讓我們看出他們使用的是雪木箭,以此讓我們確定兇手是朱凌岳……!」
「對手果然是凶殘,不但害死了二公子,還要嫁禍朱凌岳,挑起北山和天山之爭……!」秦陵也是恍然大悟之色,「如果是這樣,那麼兇手就是另有其人……!」
肖恆冷笑道:「想要看到北山和天山產生衝突的,在西北,並不多。」
羅定西雙眸生寒,「肖大人是說……西關的楚歡?」
「不錯。」肖恆冷笑道:「西關經過西梁人的戰火,之前又因為金賀二州的叛亂,可說是元氣大傷,對楚歡來說,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時間,他需要時間休養生息。只是現在朱凌岳一直盯著他,兩邊看似平靜,誰也說不准朱凌岳的天山軍何時就踏進了西關……所以這種時候,如果我北山和天山水火不容,楚歡便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為他自己爭取休養生息的時間。」
「有道理,有道理。」羅定西冷聲道:「肖督,肖大人分析的不錯,現在最想看到北山和天山發生衝突的,就是楚歡,此事……此事十有**就是楚歡派人所為,就是想挑撥離間。」
肖煥章神情竟顯得異常平靜,掃視幾人一眼,終於問道:「你們幾個都是這樣看?」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點了點頭。
肖煥章冷笑道:「你們這般想,正中朱凌岳下懷,這正是朱凌岳想要的結果。」
肖恆一怔,羅定西已經疑惑問道:「楚督,您的意思是?」
「肖恆的推論,確實很有見地,但是你們的方向,恰恰相反,你們的想法,正中朱凌岳的軌跡。」肖煥章眼中冷厲無比,冷笑道:「朱凌岳的為人,本督不說,你們也心知肚明,此人奸詐狡猾,深諳人心,他每走一步棋,能算到數招之後……如果本督也和你們這樣想,也就中了朱凌岳的詭計。」
「啊?」肖恆奇道:「叔父,難道你以為,此事並非楚歡所為?」
肖煥章肅然道:「本督問你們一句,靜謙此次遇害,是否只有朱凌岳一方所為?」不等眾人說話,已經搖頭道:「這一次靜謙遇害,是裡應外合,府城這邊有奸細,明面上是劉乾,是否還有牽涉他人,還要調查,如果不是劉乾這邊送出的消息,靜謙絕不可能半夜三更只帶著幾名隨從連夜趕回府城,雖然本督現在還不知道靜謙究竟得到了什麼消息,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傳遞的消息,必然是掌握了靜謙的心思,傳過去的消息,也是算準靜謙一定回連夜趕回府城。」
肖恆點頭道:「叔父說的是,這一次如果沒有府城這邊的內應,兇手絕對不能得逞。二兄一直對自己的安全十分重視,平日裡出行,都是極其謹慎小心,如果不是這次急促,也不可能半夜三更帶幾個人回來。」
「所以有一點必須肯定,兇手要想實施這個陰謀,就必須借助內奸的力量。」肖煥章神情冷峻,「本督問你們,楚歡去往西關有多久?」
「還不到一年。」
「不錯,楚歡到西關還不過一年,先是東方信,後來是金賀二州的叛亂,再後來又是葫蘆山……此外還要施行均田令,西關一大灘事兒纏著他,他便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滲透到北山,以他現在的能力,也根本不可能在我北山這邊找到內應,更何況他與劉乾從無相見,又怎麼可能收買到劉乾為他所用?」肖煥章緩緩道:「如果說楚歡已經在西關根深蒂固,在這邊已經坐鎮多年,本督也會懷疑他,可是……他根基太淺,西關還沒有完全掌握住,不可能有精力顧及到我北山。」
肖恆若有所思,微微點頭道:「叔父說的是,楚歡因為西關的事情,就已經焦頭爛額,他的主要精力,目下都是放在西關,應該沒有過多的精力滲透我北山。」
「相比而言,朱凌岳坐鎮天山近十年,在天山根深蒂固,而且西梁人打進來的時候,他可是整個西北的臨時總督,咱們北山,可有他許多的釘子。」肖煥章冷笑道:「他的根基雖然在天山,可是北山境內,他耳目眾多,直到今時今日,依然有他的一張網在我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