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輦大廳中發生的事情,皇后並不知曉,夜已深沉,皇后卻是坐在窗邊,望著外面的夜空怔怔出神,她年過四旬,典雅端莊,皇族的血統讓她天生就顯得高貴異常。
龍輦十分龐大,皇后所居之處,也是十分的奢華,距離大廳有些遠,她雖然知道皇帝正在召見大臣,但是發生了些什麼,她並不在乎。
後宮不得干政,所以皇后也從來不去過問朝中的事情。
她的責任在後宮。
可是現在皇后卻漸漸發現,似乎連後宮自己也已經無法管束,究其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只因為那位雪花娘娘。
河西總督馮元破敬獻美人,不得不說,馮元破花了極大的心思,雪花娘娘確實是一位萬里挑一的絕世尤物,就連一心向道的皇帝如今也被這位雪花娘娘迷的神魂顛倒,自從雪花娘娘進入宮廷,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寵愛,雪花娘娘的要求,皇帝無憂不允,身在宮中專門為她建造了雪花宮。
皇帝除了修道,便是與雪花娘娘廝混在一起,以往與皇帝相敬如賓的皇后,現在想要見到皇帝一面,也成了困難的事情。
更為緊要的是,據說這位雪花娘娘出身於夷蠻某個大部落,是部落酋長的掌上明珠,其美艷之名,更是享譽整個夷蠻。
雪花娘娘進京,跟來了一批夷蠻的僕從,其中有兩個夷蠻人更是淨身成了太監,入宮伺候在雪花娘娘身邊。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雪花娘娘得到皇帝的寵愛,她手下那幫僕從在宮中的地位也就隨著高了起來,一個個囂張跋扈,特別是耶利辛和普辛兩名太監,仗著皇帝和雪花娘娘為靠山,在宮中更是目中無人,也正因為宮中有了雪花娘娘這樣一群人,皇后的威儀在後宮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當初皇帝對皇后寵愛有加,幾十年如一日,皇后在後宮的地位根深蒂固,穩如泰山,可是短短時間,雪花娘娘後來者居上,後宮那些曾經唯皇后唯馬首是瞻的妃嬪們,也漸漸疏遠皇后,往雪花娘娘那邊靠近過去,雖然雪花娘娘入宮的時間很短,但是在後宮的影響,已經超過了皇后。
若是換做別人,自然是水火不容,爭個你死我活,但是皇后心性素來平靜,淑良柔順,並不在意雪花娘娘在宮中得勢。
她已經是年過四旬之人,沒有了年輕時的激情如火,陪伴皇帝半生,皇帝如今對他淡了,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狀,在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兒子齊王瀛仁,只要齊王能夠平安無事,無論皇帝去寵愛誰,她都並不在乎。
此次北巡,皇后知道時機並不好,也曾勸說皇帝是否取消此次北巡,但是雪花娘娘力主北巡,皇后也就不再多爭,隨駕出京,心中卻是日夜擔憂遠在京城的齊王。
歲月的流逝,沒有讓這位前朝公主當今皇后有任何衰老的跡象,反倒是讓她更為成熟典雅。
「皇后娘娘,已經很晚了……!」身邊傳來宮女的聲音,「您該歇息了。」
此次北巡,聲勢浩大,不說那些隨駕的官員將士,僅從宮中帶出來的太監宮女,就有近三百人,不過能隨駕北巡的後宮嬪妃,也就只有皇后和雪花娘娘兩人而已。
皇后起身來,見到宮女正在為自己打開錦被,走了過去,輕聲問道:「聖上還在召見大臣嗎?」
宮女往門邊瞧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剛剛散了,聖上好像已經和……和她回到屋子了……!」
皇后當然知道宮女口中的「她」是誰,「哦」了一聲,並不多言,在床邊坐下,宮女輕聲道:「皇后,剛才……好像有人死了!」
皇后微蹙柳眉,「誰死了?」
「好像是個官員。」宮女壓低聲音道:「我聽他們剛才小聲在說話,聽說有個不知死活的官員犯了大不敬之罪,褻瀆聖上是……!」卻不敢說下去。
「是什麼?」
宮女猶豫了一下,皇后已經道:「你但說無妨,本宮不會怪你。」
宮女這才道:「那人說……說聖上是個昏君,還說……還說秦國必亡……!」
皇后柳眉緊蹙。
「他褻瀆聖上,聽說雪花娘娘讓人割了他的舌頭,那人自己撞上銅鼎死了。」宮女小心翼翼道:「聖上很生氣,已經隨著雪花娘娘離開了大廳。」
「你可知道那人的名字?」
宮女想了一下,才低聲道:「是西山道的官員,什麼官奴婢記不得了,不過他好像叫做魏正……!」
皇后沉吟著,宮女走到窗邊,感覺有冷風吹進來,將那窗戶關上,許久之後,才聽皇后輕歎道:「是個忠臣……!」
宮女也不敢多言,輕聲道:「皇后,這些天,你晚上歇息總會驚醒過來,睡不踏實,奴婢讓人給您煮碗安神湯,可以好好歇息。」
皇后搖頭道:「不必了。」
「娘娘,您……您比以前瘦了許多。」宮女看著皇后落寞的樣子,心有不忍,「皇后是不是……是不是在想齊王殿下?」見皇后雙眸瞧過來,急忙跪倒,「奴婢多嘴,求娘娘寬恕!」
皇后柔聲道:「起來吧,本宮又沒有怪你。」伸手將宮女拉起來,微笑道:「你多大了?」
「奴婢十五了!」
「進宮多久了?」
「奴婢進宮兩年了。」宮女低著頭,靦腆道。
皇后柔聲道:「那你想不想家人?」
宮女猶豫了一下,輕輕點頭。
皇后幽幽歎道:「母子連心,你的家人現在只怕也在想著你……!」
「娘娘,你思念齊王殿下,為何不求聖上也讓齊王隨駕北巡?」宮女眨了眨眼睛,「殿下如果也能隨駕北巡,娘娘就可以看到殿下,不用如此思念。」
皇后輕笑道:「聖上北巡,京城要有人留守,太子監國,齊王當然要幫著太子一起理政……!」
「噢……!」宮女見皇后溫柔淑良,也不如何懼怕,「可是……!」想了一下,終究沒敢多言。
「可是什麼?」
「奴婢……奴婢不敢說。」宮女道。
皇后微笑道:「你說話,只有本宮可以聽到,不用害怕。」
宮女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輕聲道:「奴婢聽他們在背後嚼舌根子,都說……都說太子殿下不喜歡齊王,太子監國,齊王殿下留守京城,只怕……只怕太子不會善待齊王殿下……!」
「大膽!」皇后斥責道:「這些話是誰說的?」
宮女見皇后剛剛還帶著笑,一轉眼就神情冷厲,嚇得跪倒在地,顫聲道:「皇后娘娘,是奴婢胡言亂語,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娘娘饒命……!」
皇后淡淡道:「知道是胡言亂語就好,如果本宮再聽你說這些胡言亂語,當心本宮讓人也割了你的舌頭。」
「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皇后抬手道:「你退下吧,本宮要歇息了。」
宮女叩了幾個頭,起身退下,退到門前,皇后叫住,吩咐道:「你告訴那些在背後亂嚼舌根子的,讓他們管住自己的嘴,該說的不要說,不該說的,更不要說,若實嫌自己的舌頭長在嘴裡礙事,讓他們再多說幾句。」
「奴婢知道……!」
等到宮女退下,皇后卻並沒有躺下歇息,她起身走到窗邊,重新推開窗戶,秋夜的冷風撲面而來,遠處有護衛來回巡視,皇后目光重新投到漆黑的天幕,那張成熟美麗的臉龐頗有些凝重,許久之後,才幽幽歎道:「不會的……他們……他們不會的……!」口中雖是這樣說,可是那眉宇之間,卻滿是擔憂之色。
遠在數百里之外的洛安京城,已經過了子時,京城籠罩在一片寧靜之中,一輛馬車在齊王府前停了下來,侍衛打開馬車門,一臉疲憊之色的齊王瀛仁從馬車中下來,他一身淺黃色的錦袍,頭戴玉冠,臉上雖然還殘留著青春稚氣,但是比起兩年前,已經顯得成熟許多。
齊王府多年前就已經修建竣工,當時皇后正是得寵之時,齊王也是得到皇帝的喜愛,那時候的國庫還是安國公黃矩掌管,不管怎樣說,雖然那時候已經上調賦稅,百姓過的十分艱辛,但是黃矩不但保證黃家日進斗金,同時卻也保證了皇帝在錢財上的揮霍。
戶部撥出了一大筆款項,調用了大批的能工巧匠,專門修建了這座齊王府。
齊王府美輪美奐,建成已經數年,但是它的主人入住進來,卻還不到一年,齊王一直在宮中居住,直到通天殿事件之後,皇帝終於下旨,令齊王出宮開府。
開府,就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文有長吏、主薄,武有侍衛統領。
按照秦國的律法,開府之後,皇子可以擁有一支上限不超過五百人的侍衛隊,齊王府的侍衛自然很容易挑選招募,可是要挑選一位侍衛統領,卻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齊王入政不久,此前一直很少和朝中的文武大臣,這就讓他在朝中的根基很是淺薄,真正稱得上是心腹親信的人,也是寥寥無幾,除了徐從陽,也就只有楚歡。
雖說如今漢王遺黨為了自家前程,紛紛投奔到齊王麾下,但是雙方的結合,實際上就是互相利用,合作的基礎,完全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齊王很清楚,他們投靠自己的最根本原因,並非他們覺得齊王有多大能耐,而是因為他們是太子的敵人,他們需要找一個能夠與太子分庭抗禮的大樹作為支撐,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而這顆大樹,他們並無選擇,只有齊王。
明白這至關重要的根源,齊王自然不會因為齊王黨的聲勢浩大而沾沾自喜,恰恰相反,他對這些齊王黨的人,實在談不上有什麼信任之感。
哪怕是那位戶部侍郎朗毋虛,齊王也是小心謹慎,十分提防。
所以這種情況下,讓他親自選擇王府的近臣,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於一座王府來說,王府長吏和侍衛統領這兩個位置至關重要,不可馬虎,如果楚歡沒有離開,這侍衛統領的位置,齊王自然是第一個便要想到他。
皇帝倒是下了一道旨意,齊王可以在朝中挑選武將進入王府擔任侍衛統領,無論是十二屯衛軍還是皇家近衛軍,但有看中的武將,大可以點名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