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落日寨還沒有最終攻下來,但是葫蘆山其他各寨全都被官兵控制住,各寨除了落草為寇的俘虜之外,還有數百名山匪的家眷。
這些家眷主要都是大小頭目的家眷,不過是些老弱婦孺,楚歡自然不會為難這些人,令人暫時安頓,等到回頭再行安置,至若那些被俘虜的山匪,則是圈地而囚,令官兵守護,各寨留守的人並不多,不少還頑抗戰死,其他各寨抓活的不過四五百人,倒是在落日寨山下一戰,卻是俘獲了大批的戰俘。
楚歡一面讓人控制戰俘,一面則是分兵搜找葫蘆寨儲存的物資,楚歡之前想過,一座土匪窩,便算再闊綽,也不會有多少東西,等到搜集到的物資運到山下,楚歡這才知道,葫蘆寨儲存的物資,遠超出他的想像。
除了軍械馬匹,山上竟然儲存了堆積如山的糧食。
軍械種類繁多,長槍短刀,甲冑彎弓,更有成堆的箭矢,堆在山下,如同一座山一般,除此之外,另有大批的金銀財務,成箱成堆,眾將士也是沒有想到竟然有如此收穫,都是驚喜萬分,楚歡看到山下搜到的堆積如山的物資,不喜反驚。
如果說金銀財物以及糧草可以四處劫掠而得,如此眾多的兵器馬匹,卻是從何而來?
葫蘆寨的軍械裝備,足以裝備上萬人,這固然是一筆不小的收穫,可卻也是一顆大大的禍心,如果不是今次剿滅了葫蘆寨,再過一年半載,葫蘆寨聲勢更為浩大,有如此豐厚的戰略物資,官府只怕僅為了對付這樣一支勢力,就要耗盡心血。
眼前一切觸目驚心,楚歡禁不住生出一股子寒意,心想此番當真是僥倖,利用付綱這顆棋子,設計取下了葫蘆寨,否則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正與眾人檢查物資,忽聽得一匹快馬飛馳過來,一人翻身下馬,楚歡瞧見是許邵,見到許邵快步過來,拱手道:「大人!」
楚歡問道:「各寨是否都搜找乾淨,可有不曾搜找的地方?」
「還在繼續搜找。」許邵道:「大人,末將帶你去見一個人。」
「一個人?」楚歡奇道:「何人?」
「大人一定會感興趣。」許邵眼眸子閃爍著一絲興奮之色。
楚歡第一眼看到許邵要自己見的人是,有些莫名其妙,許邵帶過來的人,不是魁梧大漢,亦不是翩翩文士,更不是閉月羞花的美人,而是一位老婦。
老婦衣著樸素,白髮蒼蒼,看上去已經是年過六旬,歲月在她的額頭佈滿了滄桑,老婦見到楚歡,並無懼色,十分平靜。
楚歡有些疑惑,許邵已經在楚歡耳邊道:「大人,這是盧存孝的母親。」
楚歡一怔,打量老婦幾眼,雖然年事已高,但是楚歡倒也看出,這老婦骨架頗大,年輕的時候必然是一個體態健壯的婦人。
只是楚歡隱隱感覺這老婦不同一般老婦人,行走之間,也不似普通老婦的步子,看上去很有教養,到似乎不是出自小戶人家。
「老人家,我是西關道總督楚歡。」楚歡和顏悅色,微笑道:「讓你受驚了。」
盧母打量楚歡幾眼,蒼老的聲音道:「都說你是一個好官,可是你為什麼要幫助朝廷害人?」
這一句話莫名其妙,楚歡輕輕一笑,問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皇帝不讓老百姓活下去,不是打仗死了,就被那些貪官污吏折磨,有些活活餓死……!」盧母緩緩道:「他們都說楚總督來到西關之後,做了不少好事,可是……你為什麼要打葫蘆山,這都是反抗暴秦的義士……!」
「反抗暴秦?」楚歡微皺眉頭,「老人家,你是說葫蘆山的人都是反抗朝廷的義士?」
盧母毫不猶豫道:「當然是。我們村子,以前被貪官污吏盤剝,賦稅一年比一年重,後來又拉走青壯去打仗,多少人一去不回,打了敗仗,西梁人打進來,朝廷又去了哪裡?我們忍受盤剝,也就想活下去,可是西梁人打過來,當兵的沒有護著咱們,我們流離失所,當官的都說朝廷很快就會送來糧食,不會讓我們餓死,可是最後……餓死了多少人?」
楚歡長歎一聲,問道:「老人家,你又是為何上山?」
「朝廷不讓咱們活下去,咱們自己總要想著活。」盧母與楚歡目光對視,「虯將軍反抗秦國,而且對百姓很好,我們幾個村子的人都要餓死,是虯將軍派人給了我們糧食,他要推翻暴秦,孝兒和附近幾個村子還活著的青壯年,這都上山來,幫著虯將軍打朝廷。」
楚歡「哦」了一聲,反問道:「老人家覺得虯將軍是好人?」
盧母淡淡一笑,道:「在你們的眼中,他當然是壞人。」
楚歡猶豫了一下,終於道:「老人家,那你可知道,虯將軍不顧自己的弟兄,獨自突圍而逃,現在你的兒子盧存孝領著上千人據守在落日寨,他們撐不了多久。」
盧母似乎想到什麼,笑道:「你想用我做人質,威脅孝兒投降?」她搖搖頭,「你不用費這個心思,孝兒雖然孝順,但也知道什麼是大是大非,他只會與你們拚死到底,絕不會因為我而投降。」
楚歡苦笑道:「老人家看來對官府很有成見,不過你放心,如此下作的事情,我還是不屑為之的。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讓你去見盧存孝。」
盧母一怔,顯然沒有想到楚歡會這般說。
「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帶老人家去一個地方。」楚歡神情肅然道:「老人家是知道是非的人,我想你看過之後,就知道什麼是大是大非了。」
盧母有些疑惑。
楚歡親自帶著盧母,往飄香峰而來,盧母年過六旬,自然不可能在山上攀爬,所以楚歡特地讓幾名健壯的兵士抬著抬椅上山。
盧母一時間不知道楚歡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雖有疑惑,卻無畏懼。
到得那石窟之外,楚歡令人放下一子,親自攙扶著盧母進了山洞之內,「老人家,本來不應該帶你來看這些,可是你要說是非,我就只能帶你來這裡,讓你看看你所說的好人虯將軍都做了些什麼。」
……
……
落日寨。
雖然被困死在落日峰,但是盧存孝卻並沒有妥協,也從沒有想過向官兵投降,突圍失敗的山匪回到落日峰山,盧存孝第一時間將眾匪分成兩撥,一撥守在石牆那邊,另一撥則是死守山道。
落日寨倒是設有小型兵器庫,儲存了不少兵器,可是卻並無糧庫,山上的糧食所剩不多,近兩千號人要吃飯,山上的糧食撐不了幾天。
聽說虯將軍已經突圍出去,盧存孝倒並沒有責備虯將軍丟下眾人不顧,反倒是覺得虯將軍能夠突圍,日後便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落日寨趙峰主本是虯將軍手下的得力干將,但是在突圍之時,身先士卒,已經戰死,虯將軍已經不在,群龍無首,盧存孝當仁不讓擔負起率領眾人的職責。
六位峰主,全峰主被仇如血一刀砍死,趙峰主和另外一名峰主戰死在突圍戰中,除了盧存孝,另有兩名峰主活著退回了落日寨,二人對於盧存孝統率眾人也無二話,這種時候,只是要求生,統帥眾匪,只能是有壓力,並無好處。
而且盧存孝是葫蘆寨除了虯將軍之外的頭號猛將,由他接替虯將軍統率眾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兵器庫的兵器全都搬了出來,準備到石牆和山道,盧存孝有心要拚死到最後一刻,哪怕最後真的被困死餓死,那也要挺到最後一刻。
他身上的傷勢已經經過了簡單的處理包紮,雖然失血過多,全身疲憊不堪,他卻還是親自佈防,甚至檢視傷員,替他們包紮。
官兵一直沒有進攻,他在落日寨的塔樓上,甚至可以看到官兵從山上往山下運輸物資,在山下的空地上,物資堆積如山,盧存孝咬牙切齒,心如刀絞,這些都是反抗暴秦的物資儲備,如今被官兵繳獲,反抗暴秦的道路將更加艱難。
撐了兩天,實在是睏倦不堪,盧存孝找了個空閒,在那條狹窄山道邊靠著一塊大石頭,瞇眼休息片刻。
或許是太過疲累,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人輕聲叫喚,他才從夢中驚醒,條件反射般,順手抓起自己的大刀,霍然起身,問道:「怎麼了?是官兵殺過來了?」
那嘍囉急忙搖頭,道:「不是官兵,是……是一個老人……!」
盧存孝聽並不是官兵殺過來,這才微微鬆口氣,隨即緩過神,奇道:「老人?什麼老人?」
「盧峰主,官兵那邊邡了一個人過來。」嘍囉回道:「是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正從那邊往這邊過來,不知道到底要幹什麼。」
盧存孝握著大刀,大踏步走過去,轉過一條小道,來到山道邊上,山道這邊,眾匪也已經學著官兵的樣子,在道路上用石頭壘砌了半人高的屏障,眾匪都是守在屏障後面,見到盧存孝過來,眾匪閃開了一條道路,前面有幾個嘍囉回頭看到盧存孝,立時叫道:「盧老大,是……是你娘!」
這幾人都是跟隨盧存孝一起上山,上山之前便在一起,而且是一個村子出來,對盧存孝母子十分熟悉。
盧存孝此時已經走到屏障邊上,見到山道上一名身著粗布衣裳滿頭白髮的老婦正往這邊緩慢走過來,那身影無比熟悉,失聲叫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