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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七八章 顏色 文 / 沙漠

    艾宗魂飛魄散,看向東方信,東方信上前一步,尚未張口,楚歡已經淡淡道:「東方將軍想說什麼?」

    東方信一怔,此時卻發現自己並什麼可說,誠如楚歡所言,公孫楚所謂的罪證,並不是一個很難拆穿的把戲,刑部司是掌管一道刑獄的衙門,各州縣的案宗還要匯到刑部司來核准,這處衙門之中,少不得刑案經驗豐富的官吏。

    稍有些見識的讀書人便能看出信函被瀝油浸泡過,而且能夠推斷出信函書寫的時間,以刑部司官吏辦案的經驗,只要稍加留意,不可能看不出這樣的破綻。

    可是這些所謂的「罪證」,竟是被刑部司當做鐵證如山,而且以此為證據,判定包括公孫楚在內的十幾名官員通敵賣國,是將此報給刑部,刑部批文,下達了誅滅三族的命令。

    如果不是楚歡今日略施手段,公孫楚這些人便將成為冤魂。

    審理此案的艾宗,毫疑問要擔負著天大的責任,正如楚歡所問,出現這樣的疏忽,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就是疏忽懈怠到極致,包括刑部司主事艾宗在內的刑部司官吏都是一群酒囊飯袋,能至極,而另一種可能,就只能是有人有意陷害公孫楚,論哪一條,艾宗都已經是在劫難逃。

    見得東方信只是握拳,說不出話來,艾宗又將目光轉向董世珍,眼中帶著乞求之色,董世珍也不看他,卻已經拱手向楚歡道:「總督大人,刑部司出現如此重大的疏忽,下官未能詳查,有失職之罪,還請總督大人降罪!」

    楚歡搖頭道:「董大人日理萬機,兼顧不到刑部司,也是情有可原,但是艾宗身在其位,尸位素餐,如此昏聵之輩,豈能掌管一道刑獄大事?」沉聲道:「來人,扒了艾宗冠袍,拘押下獄,待本督向朝廷奏明此事,再行處置!」

    艾宗尖叫一聲,「你……你敢,你……你不能罷我的官職……!」話一出口,就知道失言,可是既然都說出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楚歡冷笑道:「本督身為西關總督,暫免各司衙門官員的職務,似乎合乎情理,按照常理,本督可以先扒了你的冠袍,請了朝廷旨意,便可以罷了你的官職,但是今日本督不妨告訴你,本督前來赴任之前,蒙聖上皇恩浩蕩,授予便宜行事之權,本督本來還想給你留點顏面,可是現在本督已經改了主意,從現在開始,你再官身!」

    艾宗身體發軟,嘶聲道:「大人,下官……!」

    「既然已經不是官身,安敢自稱下官?」楚歡身旁軒轅勝才冷著臉道:「有違禮制,冒充朝廷命官,按罪當斬!」

    艾宗臉色蒼白,早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得意之態,見得東方信和董世珍都轉過臉不看自己,情知這兩人已經是不會相助,一時火氣,道:「總督大人,其實事情……事情並不是下……並不是我所為……!」

    董世珍卻驟然看向艾宗,淡淡道:「艾宗,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狡辯?不是你所為,又是何人所為?你現在認罪,只是怠忽職守,總督大人開恩,你一條性命或許還能保住,可是你若是胡言亂語,胡攪蠻纏……!」冷冷一笑,聲音帶著威脅之意,「真要是觸怒了總督大人,那就不是一條性命能解決的問題了。」

    艾宗看到董世珍幾乎是瞇成一條縫的眼睛,身體打了個激靈,低下頭去,竟是不敢再多說一句。

    「來人,將艾宗拿下。」董世珍一揮手,「公孫楚等人打開枷鎖,暫且關入刑部司大獄,回頭由總督大人發落。」

    楚歡擺手笑道:「刑部司大獄陰寒潮濕,公孫楚他們已經受了不少苦,在朝廷的命令下達之前,暫且先將他們交給本督就是,總督府旁邊有護衛營駐地,將他們暫且關進護衛營駐地,由本督的護衛營看管,應該為合適。」

    董世珍臉上帶笑,恭敬道:「全憑大人做主!」

    楚歡將公孫楚等人從刑場救下,是趁勢拔掉了艾宗這顆釘子,艾宗被押進了刑部司大獄,而公孫楚等人則是被軒轅勝才令人帶進了駐營。

    駐營距離總督府並不遠,而公孫楚等人當然也不是被關押起來,送進駐營之後,這裡早已經騰出了數間房舍,打掃的乾乾淨淨,有嶄的被褥,而且駐營很就給十四名官員每人準備了一套輕便的便裝,甚至還給這些人準備了熱水沐浴。

    公孫楚直到沐浴衣之後,兀自覺得有些不真實,如同在夢中一般,等到軒轅勝才前來,將公孫楚請到一間房舍外,呼吸著室外的空氣,公孫楚終於是冷靜下來,也終於確定,自己確確實實還活著。

    房舍的門並沒有關,公孫楚剛剛靠近,從屋內已經出來一人,二話不說,躬身就是深深一禮,公孫楚倒是有些吃驚,退後一步,等那人站好,才看清楚,那人五十多歲年紀,神情激動,公孫楚張了張嘴,忍不住道:「是……是傅公?」

    在他面前出現的人,正是關西七姓之一,傅家的家主傅裕盛。

    傅裕盛曾是西關的大豪紳,公孫楚也曾是越州知州,兩人早有交集,公孫楚倒是識得傅裕盛,一眼便即認出。

    傅裕盛感慨道:「公孫大人,老天有眼,你安然恙,這是好人有好報,我傅家日夜祈求上蒼能讓公孫大人躲過這一劫,今日終是得償所願!」

    公孫楚對傅裕盛的態度似乎有些驚訝,但很就淡定下來,輕歎道:「傅公太客氣了,公孫記得當初因為政事,似乎還與傅公發生過不,卻不知……?」

    傅裕盛苦笑道:「公孫大人,傅某脾氣不好,但是卻是個知好歹的人,當初如果不是公孫大人固守朔泉城,我傅家上下,恐怕早就成了西梁鐵騎下的亡魂,今日也沒有機會站在這裡與公孫大人說話了。」

    公孫楚有些發怔,許久之後,才長歎一聲,道:「是非功過,留給後人評說……佛家有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當初只是想,能多救一條性命就是一條,這也是為官者的分內之事,傅公不必放在心上的……!」

    他話聲剛落,卻聽得屋內傳來聲音道:「素聞公孫大人有白閻王的美名,剛正不阿,公正廉明,未見其人,就該正氣先至……可是今日的公孫楚,卻似乎沒有了剛正之氣,反倒是多了蕭索之感,這可不是我想見到的公孫楚!」

    公孫楚微皺眉頭,但旋即卻忽然大笑起來,傅裕盛見狀,大感奇怪,很就聽到公孫楚撫鬚道:「你可知道,你今日之舉,已經得罪了許多人,你覺得是否值得?」

    裡面傳來聲音道:「公孫大人莫非以為我是為了救你們,才去與他們為敵?你是說以為你們去得罪他們值不值?」

    「難道不是如此?」

    「公孫大人有識人的才能,我很欽佩,但這並不等若公孫大人可以看透所有人。」話聲之中,公孫楚瞧見從屋內緩緩走出一人來,錦衣玉帶,頭戴冠帽,背負雙手,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不是我要與他們為敵,而是我從踏上西北土地的時候,就注定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我論得不得罪,他們都會視我為敵!」

    從屋內走出來的人,自然就是楚歡。

    公孫楚見到楚歡,並驚訝之色,他卻也是一隻手背負在身後,另一隻手輕撫長鬚,很平靜地看著楚歡,「其實要讓他們不以你為敵,也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哦?」楚歡含笑道:「請指教!」

    「他們以你為敵,只不過是因為你的顏色和他們不一樣。」公孫楚凝視著楚歡,緩緩道:「只要你將自己的顏色變成和他們一樣,他們也就不會再將你視為敵人,甚至會將你視為朋友……!」

    「卻不知他們是什麼顏色?」

    「這並不重要。」公孫楚搖搖頭,「他們是黑的,你就跟著變成黑色,他們是白的,你就跟著變成白色……大人是個聰明人,見色而變,對大人來說,並不困難!」

    「那麼對公孫大人來說呢?」楚歡含笑道:「公孫大人被抓下獄,甚至有人想要置你於死地,難道就是因為公孫大人不願意變顏色?」

    公孫楚輕歎道:「我是個笨人,自始至終,只有一種顏色……!」

    楚歡哈哈笑道:「我與公孫大人不同,我從來不願意因為別人的顏色而改變自己的顏色,我只是想讓別人因為我的顏色而改變……當他們做不到這一點,就算他們不將我當成敵人,我卻還是要將他們當成敵人……!」聳聳肩頭,「就是如此簡單!」

    公孫楚打量楚歡一番,眼中多了幾分玩味之色,楚歡已經抬手道:「略備酒菜,不知道公孫大人能否賞臉小酌幾杯?」

    公孫楚整了整衣裳,拱手道:「忘記告訴大人,公孫如今是一介平民,當不得大人的稱呼,另有一樁事情,也有必要告訴大人,公孫有一個習慣,對於送上來的白食,從來都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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