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聽說皇帝已經免了西關道三年賦稅,這才為微鬆口氣,據他瞭解,如今西關道百姓還是衣食著,如果再要繳納賦稅,便是神仙前往,那也法安定西關。
「聖上英明!」楚歡恭敬道:「臣還懇請聖上能夠調撥耕具,若是可能,臣還想要一些糧種……!」
馬宏不等皇帝說話,已經皺眉插言道:「楚大人,你這就有些強人所難了,你是從戶部出去的」「。戶部有幾粒米,你不比我知道的少。當前最要緊的事情,乃是平定江南的匪患,雷將軍多次派人入京催糧,戶部承受的壓力,你不會不知道,即使還有些存糧,也要留待東南之用,總不至於戶部倉庫顆粒存吧?」轉向皇帝恭敬道:「聖上,若是往西北調糧,臣實在是沒有那等能耐!」
楚歡皺眉道:「馬大人,聖上要臣讓西北的老百姓吃上飯,沒有糧種,如何種糧,種不上糧食,難道讓他們喝西北風?」
「這就要楚大人多想辦法了。」馬宏淡然道:「如果朝廷撥糧,一切困難都由朝廷解決,聖上也就不必如此費盡心力,挑選楚大人這樣的良臣前往西北,隨便派誰去,那都是輕而易舉。」
「真是荒謬。」楚歡知道馬宏有心要與自己為難,卻也毫不退讓,「上陣殺敵,也要手中有刀有槍,揮亳作畫,也要紙筆才成,我兩手空空往西北去,難道要在當地徵糧?若是能夠征到糧食,西北也不會餓死人。」
徐從陽此時終於道:「聖上,楚大人言之有理,西北狼煙,一片蕭索,百廢待興,朝廷若是不支援,恐怕西北想要在短時間內復原,那就實在是不切實際。」
門下省納言周庭也出列道:「聖上,西北三道,九州之地,西關獨佔其四,面積遼闊,飽經戰火,如果僅靠當地,朝廷不予扶持,確實是有些強人所難。」
皇帝微一沉吟,終於道:「傳朕旨意,自西山、安邑兩道徵調耕具耕牛,另外安邑黃氏儲存的糧食,調撥一批前往西關……!」隨即向楚歡道:「楚愛卿,朕給不了你太多,一切還要你好自為之。不過朕從近衛軍中給你調出兩百親兵,你回頭自可去挑選,他們以一當十,調用在你身邊,應該可以用的上。」
楚歡眼睛一亮,問道:「聖上,那兩百近衛軍兵將,是否由臣任意挑選?」
「可以。」皇帝點頭,「不過你總不能將朕的軒轅統領也調用過去!」
便有幾人笑了起來,軒轅統領自然就是軒轅紹。
楚歡忙拱手道:「臣不敢!」
皇帝哈哈笑起來,群臣也都紛紛賠笑,氣氛似乎變的歡起來,忽見得一人匆匆過來,眾人瞧過去,見是一名高大的胡人太監,楚歡一眼就認出那是耶利辛。
耶利辛到得玉台之下,看向皇帝,皇帝看過去,耶利辛做了個手勢,皇帝微微頷首,耶利辛這才退下去。
眾臣見到耶利辛,幾乎都顯出厭惡之色。
皇帝這才道:「楚愛卿,這幾日你先將戶部的差事交待下去,盡早準備,朕可以等,但是西關道卻等不得。」揮手道:「諸位愛卿先都下去吧!」
眾臣這才告退,楚歡正要離開。皇帝似乎想到什麼,道:「楚愛卿,你留一下。」等眾臣都出了去。皇帝才從玉台起身,水漣正要過去攙扶,皇帝卻是推開,淡淡道:「朕還沒有老的要人攙扶,你去告訴雪花,就說朕很就陪她去逛御花園。」
水漣退下後,皇帝這才過來,楚歡微躬著身子,皇帝已經輕聲道:「楚愛卿,你知道朕派你前往西北,有何深意?」
楚歡忙道:「聖上是要臣竭盡全力恢復西關道的元氣,臣……臣定將竭盡所能,不辜負聖上的期望!」
皇帝含笑,竟是拉著楚歡手臂,順著雨水池子散步,緩緩道:「那是朕的用意之一,另有一樁,也是朕的心事!」
「請聖上示下!」
「朕知道,如今朝廷的精力都在東南,西北天高皇帝遠,少不得有些人生出桀驁不馴之心。」皇帝聲音很輕,但是語氣之中,卻微帶森然之氣,「許邵叛了朕,除了許邵,朕很想知道,西北是否還有人對朕三心二意!」
楚歡微皺眉頭,小心翼翼問道:「聖上的意思是?」
皇帝的目光銳利起來,「朕的意思很簡單,你對朕忠心耿耿,朕很欣慰,但是西北卻未必所有人都對朕忠心耿耿。」
楚歡心下一緊,只覺得皇帝意有所指。
「你幫朕留意西北……!」皇帝盯著楚歡的眼睛,「朕給你密奏的權力,朕向來用人不疑,可是如果你察覺誰有異心,儘管告訴朕,朕對於心懷異念之徒,從來不會手軟,但有叛逆,朕手底下的神衣衛,並非一干吃乾飯的,朕要取誰性命,輕而易舉,只要朕旨意一下,叛朕之人。有頭睡覺,頭起床!」
楚歡心裡禁不住一冷。
他不知道皇帝是否真的對西北有所懷疑,但是聽在耳中,楚歡卻覺得皇帝這番話未必不是對自己的一個警告。
「臣遵旨!」
「好了,你先退下吧!」皇帝神情又變的慈和起來,「朕將西關交給你,朕相信你不會讓朕失望!」
楚歡恭敬行禮,便要退下,走出一段距離,皇帝忽然道:「楚愛卿,記住朕的一句話!」
楚歡回過頭,皇帝背負雙手,道袍在身,仙風道骨,聽得他緩緩道:「朕是天下之主,為朕盡忠,將享畢生榮華富貴!」
楚歡再次行禮,退了下去。
楚歡出了光明殿,還沒看清外面的情景,旁邊已經竄過來一人。一把抓住了楚歡的手臂,楚歡嚇了一跳,扭頭看去,卻是齊王瀛仁。
楚歡急忙行禮。瀛仁卻已經拉住,道:「咱們還來這些虛禮做什麼?楚歡,我知道你回來,可是沒有空閒去瞧你。」
楚歡笑道:「臣知道殿下要離宮開府,自然是事務繁忙。」
瀛仁歎道:「父皇這道旨意下得十分突然,我知道之後。還有些吃驚,不過皇子出宮開府,那也是難免的事情,只是遲早而已,我的王府多年前就已經造好,只是不曾搬過去,這一次卻是論如何要跑不了了。」
楚歡點頭道:「這是聖上瞧見殿下已經長大成熟。」
瀛仁拉著楚歡,邊走邊道:「楚歡,太子哥哥舉薦你為西關道總督,用心不善,他是衝著我而來的!」
楚歡想了想,才輕聲道:「殿下,臣離京這段日子,你是否與太子有過衝突?」
「那倒沒有。」瀛仁搖頭道:「不過我不是瞎子,郎毋虛拉攏一批人,都說要跟著我,只要有人投到我門下,太子哥哥手底下的人就會劾……如果沒有太子哥哥的准許,他們也不會那樣做,太子哥哥這分明就是衝著我來。」
楚歡壓低聲音問道:「那殿下手下的人,是否也劾過太子的人?」
瀛仁頷首道:「他們拳頭打過來,這邊的人自然也耐不住的。」
「那麼他們劾太子的人,可有殿下的應允?」
「沒有。」瀛仁搖頭苦笑道:「楚歡,我一直只將你和師傅當成自己人,便是郎毋虛,我也不曾將他當成自己人,可是那幫傢伙卻以是我的人自居……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楚歡輕聲道:「殿下做得對,他們如何鬧騰,是他們的事情,只要殿下沒有親自下令,就與殿下干。殿下不說話,他們就與太子黨鬥得不亦說乎,太子那邊的人,也未必得到了太子的應允……只要太子沒有對殿下示惡,殿下萬不可對太子失禮,哪怕他日太子對殿下有所輕待,殿下也不能失了對太子的禮數……!」
瀛仁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明白。」
「殿下,臣不日將要離開京城,去往西北赴任。」楚歡壓低聲音,「臨走之前,臣有一不該說的話,卻又是肺腑之言,只願殿下能牢記!」
「你說!」
「殿下,郎毋虛那干人,殿下不必太過接近,卻也不必疏遠。」楚歡輕聲道:「若即若離,既讓他們覺得似乎是你的人,但你卻又不同他們走得太近,他們做的事情,殿下盡可能不要捲入進去,可是有一個人,殿下一定要十分的在乎!」
「你說的是?」
「聖上。」楚歡輕聲道:「臣說一句死罪之言,殿下雖然聰慧,但是年紀尚輕,人心難測,臣只擔心會有人在殿下身邊蠱惑,會讓殿下捲入漩渦。殿下萬萬不可輕信他人之言,雖然出宮開府,但是殿下應該時常進宮,將王府事務向聖上稟明,若是有人在殿下耳邊輕言挑撥,萬不得已之時,殿下甚至可以犧牲他們,將事情原原本本稟報聖上,殿下凡事不要顯得太精明,在聖上之前,反要表現的糊塗才是!」
「可是……可是若將許多事情告訴父皇,父皇一旦懲戒下來,他們會不會責怪本王不講道義?」瀛仁皺眉道。
楚歡搖頭道:「聖上既然讓殿下開府,就不會讓殿下失勢,也不會讓殿下在部下心中不堪……聖上睿智英明,他知道如何處理那些事。」
瀛仁點頭道:「你的話我記住了。」
「除了這些,還要竭盡可能向聖上敬孝,聖上雖然是一國之君,但是殿下的父親,殿下有時候不要將聖上當成皇帝,而是要當成一位父親去孝順……有皇后娘娘在宮中,殿下進出皇宮,比普通人自然要順暢的多!」
瀛仁微一沉吟,明白了楚歡的用心良苦,點頭道:「楚歡,你都是為我好,我沒有交錯你這個朋友!」
楚歡含笑道:「臣也是將殿下當成朋友,才會說這些肺腑之言……!」頓了頓,想到什麼,輕聲道:「是了,殿下,聖上身邊的宮女太監,殿下盡可能對他們和善一些,特別是水漣那幫聖上的身邊人,殿下對他們要注意分寸,切莫因為他們是下人,對他們有所輕慢。」
「我知道了。」瀛仁忽然想到什麼,冷笑道:「只是那幾個胡人,讓我心中厭惡,我恨不得殺了他們!」
「萬萬不可。」楚歡肅然道:「雪花娘娘既然是聖上的妃嬪,殿下對她,也要尊敬,就算她對殿下不敬,殿下也要忍耐……殿下,雪花娘娘是聖上身邊人,她在聖上面前說殿下一句壞話,比殿下做錯十件事情都要嚴重,可是她要在聖上面前為殿下說一句好話,比殿下建下大功還要管用!」
瀛仁深吸一口氣,道:「那個賤人,本王先忍她,總有一天,本王一定要活剮了她!」皇帝與皇后本來夫妻和睦,可是自從雪花娘娘入宮之後,皇帝寵愛雪花娘娘,與皇后距離反倒遠了,瀛仁看在眼中,心中自然是對那位狐狸精般的雪花娘娘十分厭惡,心存怨恨。
「殿下對她敬重,不是因為她的人,而是因為她的嘴。」楚歡低聲道:「殿下聰慧比,其中的利害,自然清楚,此外徐大學士在殿下身邊,大學士睿智非凡,凡事多聽大學士之言,大學士一直將殿下當成學生,定會幫助你。」
瀛仁微微頷首,苦笑道:「我先前心裡一直還在歡喜,我身邊有師傅和你,便誰也不怕,可是……太子哥哥竟然下陰招,將你調走……!」他看著楚歡,黯然道:「我不想你走!」
「今日之別,只為他朝再見。」楚歡正色道:「臣在西北,會每日為殿下祈福……!」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那是一枚血玉扳指,做工精巧,扳指身上隱隱帶著血痕,十分名貴,迅速塞進瀛仁的手中,輕聲道:「這是臣在安邑所得,本是想送給殿下做禮物,殿下收好此物,日後若是有用的上臣的地方,這枚扳指就是信物,只要見到扳指,便是有天大的困難,臣也會聽候差遣!」
瀛仁見得楚歡如此周到,心下感動,想著楚歡不日便將離開,心中頗有些難受,道:「楚歡,你到了西北,多加保重,你是我一生的朋友,你不負我,我也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