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師主事等一干官員也驚慌失措地根了過來,他們都不是傻子,即使先前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是此時此刻,卻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誰都明白,此時在烈火之中燃燒的船隻,都是官府的船隻,那些撕心裂肺的慘叫,都是總督禁衛軍的聲音。
相比起州軍,禁衛軍無論是從裝備還是戰鬥力上都是要強出許多,禁衛軍的甲冑都是雙層甲,佩刀也都是精緻鋼刀,鋒利無比,圍困玉鎖湖的兵力超過萬人,其中便有三千多精銳禁衛軍,而這三千精銳禁衛軍,另加兩千州軍,重兵部署在玉鎖湖東邊。
此番夜襲玉鎖湖,三千禁衛軍幾乎盡數出動。
禁衛軍是總督袁崇尚的親衛軍,屬於他的嫡系部隊,剿滅黃家亂黨的首功,袁崇尚自然是當仁不讓地交給禁衛軍。
禁衛軍攻下玉鎖湖,袁崇尚自然是臉上大大有光,而且那才切切實實屬於他的勝利,更何況禁衛軍進行實戰鍛煉的機會一直不是很多,這次有如此機會既可以立功又可以練兵,袁崇尚當然不會放過。
此時岸邊黑壓壓擠滿了人,湖中的慘叫聲不絕入耳,袁崇尚被楚歡拉住,遙望著湖中,目疵俱裂。
「下令撤退!」袁崇尚畢竟不是平庸之輩,驚怒之後,猛然厲聲高叫,「傳令收兵,快,鳴金……!」
玉鎖湖屬於戰區,戰鼓和金嘀自然不缺,袁崇尚下令之後,立時便有人猛烈敲擊金嘀,只是湖中的船隊已經是混亂不堪,船上的官兵,善水的實在不多,在湖中被烈火圍困,一個個都已經驚慌失措,官兵們亂成一團,許多船隻在慌亂之中,甚至互相碰撞,岸邊的人們能夠大致看到情景,但是深陷其中的官兵卻只是瞧見四周都是熊熊烈火,甚至已經弄不清方向,好不容易聽到岸邊傳來金嘀聲,可是一時之間卻無法組織有效的撤退。
方世豪臉色鐵青。
他手中握著戰刀,甚至依然可以往前遠處閃著燈火的島嶼,可是他的部下卻已經混亂不堪,官兵們已經顧不得這玉鎖湖的忽地有多深,更是顧不得自己會不會水,紛紛從船舷兩邊跳下去,大半船隻都已經燃燒起來,火借風勢,蔓延的極是快速,許多兵士也在烈火中被吞噬。
「調轉船頭。」方世豪竭盡全力大聲喊叫,「不要亂,退回去,不要跳船……!」他心中清楚,距離岸邊有很長一段距離,這樣的冬夜,湖水冰冷徹骨,許多兵士身上還穿著沉重的鎧甲,跳船下湖,與自殺無疑,即使不被燒死,也要活活被淹死凍死。
猛聽得戰鼓聲響,方世豪吃驚之間,很快就見到火光亮起來,半弧形的火光已經出現在身後,他已經看清楚,那些火光,都是從船上亮起來,但那不是官兵的船隻,火光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船隻之上飄揚著「黃」字旗,黃家的船隊,竟然如同鬼魅一般繞到了船隊的後方,已經將官兵的退路生生切斷。
方世豪心中一沉。
他本以為今夜會是一場漂亮的偷襲戰,可是到最後才知道,袁崇尚苦心算計,看似極為巧妙的偷襲計劃,到最後反倒生生葬送了數千官兵。
楚歡的臉色異常凝重。
黃家船隊忽然舉起了火把,讓這支如同幽靈一樣的船隊頓時顯出了真跡,黃家大小數十隻船隻,呈半弧形圍住官船。
金嘀之聲不絕入耳,可是此時的金嘀聲已經起不了任何作用,官兵想退,卻無法退回來。
更為恐怖的是,玉鎖湖四周都是官兵,大家都眼睜睜地看著數十艘官船深陷火網包圍圈中,卻無力營救。
幾乎所有能下水的船隻,都已經參與了今夜這次計劃中的奇襲,岸邊數千官兵此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湖中的同伴自生自滅。
無數的官兵葬身火海,更多的人跳入湖中,沉重的鎧甲讓他們根本無法游動,冰冷刺骨的湖水讓他們很快便失去意識,稍微熟悉水姓意志堅忍者,循著金嘀傳來的方向,沒頭沒腦往那邊拚力游去,但是突破火網,卻是橫阻在前面的黃家船隊。
黃家船隊的船頭和船舷兩邊,都是站滿了弓箭手,火把高舉,將湖面照的亮如白晝,官兵但有突破火網露頭者,船上的弓箭手立時便會毫不猶豫地射殺,往往一名官兵剛剛從水中露出頭來,四五支羽箭便即瞬間射至。
火網之中,拼盡全力突破火網衝出來的船隻,船上的官兵還沒回過神來,黃家的船隻便已經十分迅速地從兩翼圍擊過去,箭如雨下,將那些驚魂未定的官兵迅速射殺,爾後迅速靠近打賞甲板,跳上官船廝殺,黃家部眾雖然單兵戰鬥力比不上官兵,可是身在搖搖晃晃的船上,又是以逸待勞,廝殺起來,官兵根本不是對手,沒過多久,數艘從火網之中衝出來的船隻,被黃家部眾以快捷果斷的攻擊將之繳獲。
黃家部眾就似乎是守株待兔的農夫,坐等上門的獵物,而他們的獵物一個接一個地上前來,隨即一個接一個地落入他們的手中。
官兵們不乏勇氣之士,可是在黃家有計劃的組織和攻擊之下,根本無法在湖上與之對戰。
那些稍小一些的船隻,黃家部眾甚至不動用人手去廝殺,他們擁有兩艘極為龐大的戰船,戰船的船首,早已經裝備上了鐵甲艦首,但凡瞧見小型官船,戰船立時迎上前去,以那堅硬的鐵甲船首,生生將之撞沉,沒有絲毫的手下留情。
血與火在交織,慘叫與死亡迅速蔓延。
湖面之上,橫七豎八地漂浮著已經死去的屍首,被撞的粉身碎骨的船骸,也在湖面上漂浮散開,一場計劃已久的奇襲,此時已經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袁崇尚身體搖搖欲晃,他似乎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即使他是鐵一樣的身軀,此時卻也終於一屁股癱坐在湖岸邊,目光呆滯,身邊的眾官員一個個面無人色,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此時此刻,誰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所有人只能遙望著身陷湖中的官兵,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死去,眼看著船隻一艘接一艘地成為黃家的戰利品又或者沉入湖底。
眼前的一切,宛若人間地獄。
但是對於黃家來說,這無疑是天堂一樣的景象。
黃天易此時正在一艘戰艦的樓台之上,這艘戰艦不但戰鬥力強,而且穿上裝潢的也是美輪美奐,在船中間最高處的樓台之上,黃天易一身貂皮大衣,圍著毛茸茸的狐狸圍脖,頭上戴著狼皮帽子,氣定神閒,手裡托著一隻紫砂壺,湖中的茶水正熱。
黃知貴就站在黃天易身旁,看著眼前那宛若地獄般的景象,兩人臉上都是顯出得意的笑容。
黃天易是如今黃家的家主,他是安國公黃矩的長子,身型肥胖,肥頭大耳,與黃知貴精明幹練的模樣大不相同。
實際上黃家如今的家主雖然是黃天易,但是在他身旁出謀劃策的軍師,正是黃知貴。
夜風吹拂,風中帶著血腥的味道,黃天易挺著鼻子嗅了嗅,悠然歎道:「這味道真是讓人流連忘返,這樣讓人著迷的味道,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大哥的意思是?」
黃天易衝著黃知貴嘿嘿一笑,「那個夷蠻女人,白皮膚的那個,屁股很大的那個,你可還記得?」
黃知貴想了想,才笑道:「記得。」
「那個女人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黃天易歎道:「我被她的味道吸引了大半年……今天的味道,讓我又想起了她。」
「大哥後來將她送到了咱們的樓子裡,掙了不少銀子。」黃知貴歎道:「只是後來染上病,香消玉殞,現在想來,還真是有些可惜。」
「是啊。」黃天易帶著一絲遺憾道:「她的味道,我終歸還是聞了大半年,只是今天這樣誘人的味道,恐怕過不了幾天就會消散……知貴,你說咱們的總督大人喜不喜歡這樣的味道?他是軍人出身,應該很熟悉這樣的血腥味。」
「總督大人想要聞到我們身上鮮血的味道。」黃知貴搖頭道:「只可惜我們讓他失望了。」
「不過他沒有讓咱們失望。」黃天易輕輕晃著自己手中的紫砂壺,緩緩起身來,轉向東邊,遙望著遠處岸邊黑乎乎的人群,「他是一名武將,什麼時候也學著玩起這些陰謀詭計?他的主子會玩這一手,可他還是不夠格……知貴,我真想看看他現在的表情。」
黃知貴對黃天易顯然是十分的尊敬,微躬著身子,「我恐怕他此時最想殺死的就是大哥了。」
「是啊!」黃天易歎道:「幾千人手折損在這裡,我想他一定很難過,這消息很快就會傳遍開去,這位總督大人恐怕再也無臉見人了。」微一沉吟,嘴角泛起怪笑,「知貴,昏君喜怒無常,你說昏君如果知道他手下的愛將遭此大敗,會不會一刀要了咱們總督大人的人頭?」
黃知貴笑道:「其實我在想,總督大人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或許昏君的旨意未到,咱們的總督大人就先割了自己的腦袋。」
「有趣,有趣。」黃天易哈哈大笑起來,轉過身,再次看向凌亂不堪的官兵船隊,「知貴,讓大夥兒利索一點,你知道我的心腸一直很好,早些讓他們安寧吧,這樣下去,徒增他們的痛苦,我……我真的很不忍心!」
「大哥菩薩心腸。」黃知貴道:「你放心,他們既然來了,自然會讓他們全軍覆沒,否則……咱們也太對不起總督大人的這份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