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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大漠孤煙鐵甲寒 第五六零章 真言 文 / 沙漠

    楚歡匿身於金佛之後,遵照鬼大師的吩咐,也沒有探頭去看,但是佛堂二人的對話,楚歡卻是聽的一清二楚。

    毗沙門破門而入,楚歡只以為是強敵來犯,但是此刻聽得這二人對話,竟似乎並無敵意,那毗沙門語氣竟是十分的客氣,而且敬稱鬼大師為「師兄」,楚歡一時間頗為不解,暗想難道這毗沙門竟會是鬼大師的師弟?

    隨即聽得毗沙門說起所謂的「鎮魔真言」,楚歡從話裡行間卻依稀聽出,這毗沙門倒似乎是在向鬼大師討要什麼東西。

    鬼大師聲音已經傳來:「多年以來,你是否一直想得到真言?」

    「師兄何出此言?」毗沙門歎道:「這些年來,我助師兄在此靜修,只是盼望師兄能夠悟得妙法,弘揚大佛慈悲。只是師兄惡疾在身,行將遠去,大心宗鎮魔真言乃是鎮魔至寶,亦是我宗先輩嘔心瀝血的大智慧,毗沙門實不忍真言就此湮滅!」

    鬼大師並不作聲。

    毗沙門又道:「毗沙門只盼師兄擁有大無上之智慧,惜我大心宗歷代先聖之心血,遺下鎮魔真言,如此一來,非但是我大心宗之幸,亦是佛門之幸,更是六道眾生之幸!」

    鬼大師終於道:「真言該傳於何人,你當知曉法則,並不需要你來過問!」

    「師兄所言不差。」毗沙門歎道:「但是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師兄當知如今我們的狀況,無法找尋那迦後繼,而且師兄惡疾在身,也來不及找尋,毗沙門對佛明誓,只望師兄遺下真言,毗沙門自當竭盡全力,找尋那迦後繼!」

    楚歡在金佛之後,聽的似懂非懂,似乎明白了一點點,但細細一想,卻又是茫然不解,不過此時卻終是確定,毗沙門此番前來,還真是為了從鬼大師身上得到東西,而那件東西,毗沙門稱其為「鎮魔真言」,楚歡自然不知道什麼是鎮魔真言,但是卻隱隱感覺所謂的「鎮魔真言」,必定非同小可。

    鬼大師聲音淡然,聽不出他有任何情緒:「當年我們確曾在佛前明誓,只是明誓之言,你已經忘記!」

    「師兄何出此言?」

    「你出大佛台,誓言弘法!」鬼大師歎道:「只是你並未遵從當年在大佛台之誓言,大心宗雖不同於禪宗密宗,卻依然是普度眾生,善緣世人,但是多年以來,你未能弘揚佛光,反倒是帶來刀兵殺禍,這便是你遵守的大佛台誓言?」

    毗沙門聲音沉寂一陣,終是緩緩道:「師兄莫非忘記二十年前的事情?」

    鬼大師一聲「阿彌陀佛」,歎道:「終是如此,此事不忘,你心中便已經種魔,魔在心頭,何能稱為佛門子弟?真言乃佛門瑰寶,你心中有魔,怎能交付於你?」

    毗沙門也是一聲長歎:「師兄之意,便是不願意交出真言?」

    「阿彌陀佛!」鬼大師又一聲佛號,再不言語。

    毗沙門搖搖頭,才道:「師兄的眼睛似乎已經不成!」隨即緩緩道:「若是兩年前,伐闍羅弗多羅又怎能在師兄面前經住一合?不想此番他卻能令師兄破目見血,師兄之疾,看來已經是回天無力了。」

    諾距羅一直冷冷看著毗沙門,此時終是厲聲道:「毗沙門,你卑鄙無恥,利用伐闍羅弗多羅趁人之危,知道部尊雙目受創,你又登門而來,你全無佛心,乃是佛門之敵。」

    毗沙門也不看諾距羅,淡淡道:「師兄一目早已失明,另一目破目見血,如今已絕非毗沙門之敵,毗沙門不願意與師兄破面而對,還望師兄賜下真言,毗沙門感激不盡!」

    鬼大師雙目閉起,一言不發,其態度已經表明絕不可能交出真言。

    毗沙門眼中顯出無奈之色,兩隻手緩緩移動,抬起在小腹之前,姿勢怪異,雙手十指竟是結成法印。

    諾距羅見狀,神情大變,厲聲道:「毗沙門,你當真卑鄙!」大跨步衝過來,一條腿抬起,對著毗沙門已經踢了過來。

    毗沙門雖然盤坐在地,但是身形飄忽,諾距羅一腳踢過來,毗沙門已經輕巧閃過,雙手卻是快速結印,十指靈活無比,變幻法印,口中卻已經發出誦經之聲,誦經之聲十分低沉,含糊不清,但是躲在金佛之後的楚歡雙耳卻如同蒼鷹嗡嗡直叫一般,一時間心煩意亂。

    經聲頓起,諾距羅身體便是一顫,胸口就似乎被錘子猛擊一下,本來一拳已經緊跟著一腳打過去,這經聲起來之後,身體便往後連退幾步,臉上的顏色已經瞬間發白,他身體搖搖晃晃,似乎想拚力靠近毗沙門,但是毗沙門雙手結印的動作越來越快,雙目直視諾距羅,諾距羅一雙眼睛本來已經閉上,但是如蒼鷹般的誦經之聲不絕入耳,他的雙目就似乎被人拉住上下眼皮,身不由己一點點地睜開,那一雙瞳孔,更是情不自禁地與毗沙門對視。

    楚歡躲在金佛之後,只聞誦經之聲,並沒有看見外面的情景,若是他此刻能瞧見諾距羅的狀況,必定是大吃一驚,覺得匪夷所思。

    毗沙門雖然是盤膝而坐,連根手指也沒有觸碰到諾距羅的身上,但是諾距羅此刻表情卻顯出痛苦之色,身體不能動彈,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毗沙門面具下那一雙眼睛,猛然間諾距羅身體又是往後連退數步,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哇」的一聲,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往後便倒,巨大的身體倒在地上,昏厥過去。

    毗沙門身體一轉,盤坐於地,面向鬼大師,卻見到鬼大師本來佝僂的身體,此刻卻似乎端坐起來,雙目依然緊閉,但是鬼大師那一雙手,卻已經橫在小腹之前。

    鬼大師身患麻風之症,雙手是被白布包裹,連手指也是被白布包裹的毫無縫隙,只是他十指已經潰爛數指,左手剩下三根手指,右手卻只剩有兩根手指,而且長短不一,五根被白布包裹的手指很緩慢地結印,相比起毗沙門快速結印,鬼大師結印的動作便顯得緩慢無比。

    毗沙門見狀,眼中微微顯出訝然之色,眼眸子深處,劃過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憂慮,卻還是道:「毗沙門身為大心宗子弟,不會任由師兄帶走鎮魔真言,真言乃是大心宗瑰寶,並非屬於師兄一人,師兄既然不願意主動交出來,毗沙門就只能自己來取!」

    鬼大師並不說話,結印在小腹前,毗沙門雙目盯著鬼大師,再次十指快速結印,口中振振有詞,他誦經之聲其實並不大,但是傳出來的聲音,卻異常的雄渾,而且速度快極,楚歡坐在金佛之後,雙手捂著耳朵,但是那聲音卻似乎有極大的穿透力,不絕入耳,就似乎無論如何遮掩也無法阻止誦經之聲鑽入耳朵之中。

    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是誰誦經,但是誦經之聲鑽入耳中,他便感覺一陣心煩意亂,胸口之處十分的憋悶,腸胃又似乎在翻滾,總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正當楚歡難以忍受之際,耳中忽地傳來又一陣誦經之聲,這誦經之聲與先前那誦經之聲混在一起,但是卻明顯不同,楚歡能夠清晰地聽出兩種誦經之聲同時在耳邊響起。

    說來也怪,前一陣誦經聲讓楚歡身體難受,煩躁不安,但是後來加入的誦經之聲響起後,楚歡卻感覺胸口那陣憋悶感很快消失,而且剛才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的五臟六腑忽然間也安定下來,亦無那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方才心煩意亂,楚歡甚至都無法思考,此時身體恢復,立時感到大為吃驚,他是聰明人,心中明白,自己方才身體出現難受之感,是因為誦經之聲造成,而恢復正常,也是因為誦經之聲造成,實在難以想像,誦經之聲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有一點楚歡倒是明白,外部聲音對於人的精神確實有著巨大的影響,最簡單的例子,如果一個人的聽覺接收到別人的褒揚,心中必定會十分歡喜,而接受到別人的貶罵,必定充滿憤怒,又比如聽到優美的音樂,能夠讓人身心舒暢,可是聽到噪音,卻能讓人心情煩躁,甚至與身體產生不適之感。

    只是誦經之聲卻能給自己帶來剛才那種極其難受之感,卻是楚歡很難想像到,如果不是因為後面一道誦經之聲及時出現,楚歡只覺得自己一定會被前一道誦經之聲所傷害,具體傷害到什麼程度,那卻是不復得知了。

    他卻不知,毗沙門利用詭異的法門已經導致諾距羅昏闕過去。

    毗沙門結印的手法越來越快,十指變幻,靈活無比,變化多端,其速度之快,若是常人看去,甚至已經分別出十指中哪是中指,哪是食指,嘴唇不停地顫動,誦經之聲自口中源源不斷傳出。

    鬼大師結印動作與毗沙門卻是大不相同,動作緩慢,而且結印手法並沒有毗沙門那樣變化多端,他雙眸緊閉,雙唇微動,也是在結印誦經。

    見到鬼大師雙目遲遲沒有睜開,毗沙門口中誦經之聲更是加快,他面具下的雙眼眨也不眨,直直盯著鬼大師面具下緊閉的雙眸,片刻之後,卻見到鬼大師的雙目眼皮微微顫動,很快,眼皮緩緩啟開,毗沙門見狀,眼中顯出喜色。

    鬼大師雙目睜開很慢,但終究睜開,他左眼失明,右眼則是破目出血,毗沙門眼中飛揚著異彩,瞧著鬼大師雙眼睜開,立時定住雙眸,與鬼大師四目相對,鬼大師右目赤紅,血霧瀰漫,左目因為失明,瞳孔顯得渙散。

    忽然之間,卻瞧見毗沙門一雙瞳孔開始收縮,眼眸子之中,充滿了驚駭,身體更是發顫,他眼中本來帶著神采,但是只轉瞬之間,卻被一種深深的恐懼所替代,口中誦經之聲竟是情不自禁微頓,爾後就見到毗沙門結印的十指陡然停住,眼眸子定住,身體輕輕晃了晃,端坐在地,一動不動。

    鬼大師卻也停止結印,身體委頓下去,這一刻,就似乎他全身上下的精氣在瞬間被抽乾,整個人顯得異常的虛弱。

    佛堂之內,一時之間死一般的寂靜,似乎連根針落在地上也能聽到聲音。

    楚歡在金佛之後,屏住呼吸,感覺到一種詭異的氣氛籠罩在整個佛堂,那誦經之聲同時消失,一時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想要探出頭去看看,但是鬼大師有交代,卻又不好違背。

    許久之後,只見毗沙門緩緩站起身來,望著虛弱不堪的鬼大師,他伸手拿起雨傘,走到諾距羅身邊,抓起諾距羅,然後緩步向廟外走去,走的很慢,步子也很短,雨傘上的鈴鐺發出「叮鈴鈴」的聲音,終是走出廟門,站在廟外,身體突然一萎,雙腿一軟,已經跪倒在地,隨即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鮮血紅艷,落在地上,如同梅花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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