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臉上已經顯出詫異之色,問道:「竇主事……竇主事要離開?這……這又是從何說起?」看起來似乎有些亂了分寸。
竇易斜眼道:「卑職辦差,自問是兢兢業業,只是今日大人如此這般,卻是讓卑職心中發寒,大人對卑職並無信任之心,卑職留下來又有什麼意思?」他微仰著頭:「卑職這便去求見部堂大人,懇請部堂大人將卑職調離度支曹,若是連部堂大人都覺得卑職也辦差不力,那麼卑職寧願被罷官免職。」
楚歡笑道:「竇主事言重了。本官只是要看看細賬清單,竇主事為何反應就如此激烈,還扯上什麼信任不信任?本官受聖上恩眷,調入度支曹,管理度支曹的大小事項,那也是分內之事。」他臉上顯然帶著淡淡的笑,但是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今日本官第一次處理事務,只是稍加過問,竇主事便給本官扣上懷疑部屬的帽子,這就讓本官實在想不通了,而且竇主事還口口聲聲要從度支曹調離出去,這就似乎有要挾上司之嫌了。」
竇易嘴角抽搐,冷笑道:「卑職不敢給大人扣帽子,大人卻也不要給卑職扣帽子。要挾上司……大人這帽子扣得太重,卑職承受不起。」
楚歡撫摸著手中的官印,片刻之後,卻重新包起來,竇易見狀,牙關咬起,楚歡卻已經收起官印,淡淡道:「竇主事要離開,本官也留不住,你儘管去找部堂大人吧,以竇主事之才能,無論到哪個衙門,想必都會受到重用。」
「你……你這是以權謀私。」竇易怒極:「楚大人,你一進入戶部,就想排擠老臣嗎?」
楚歡眉頭一緊,「排擠老臣?竇主事,本官勸你說話還是小心為是。本官是你的上司,你言語不敬,本官隨時可以治你個以下犯上之罪。至若排擠老臣,本官可沒有趕你走,是你自己準備離開,本官自問沒有能耐留下你,你要離開,本官不會阻止。」
「好,好,好!」竇易現在腸子都氣炸了,之前看楚歡倒也和顏悅色,本以為這樣一個人應該很好控制,誰知道進來第二天,辦的第一件事,就與自己唱起了對台戲。竇易如何能受得了。
楊彤之前在度支曹,每日裡大小諸事都是交給竇易處理,他自己樂個清閒,而幾年下來,竇易雖然只是度支曹右主事,但是在度支曹裡的權勢早已經超過楊彤,楊彤是明面上的度支曹老大,而真正掌握實權的,實際上楊彤。
實際上私下裡,度支曹上下都將楊彤稱為「蓋印主事」,道理很簡單,楊桐在度支曹唯一負責的事情,恐怕就只有蓋上官印了。
這樣的狀態,似乎讓竇易自己都忘記了自己僅僅是二把手,他腦子甚至習慣性地以為楚歡應該與楊彤一樣,只負責蓋印。
只是楚歡顯然比他想像的要難以控制得多。
見楚歡從容坐在椅子上,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竇易一甩袖子,冷笑道:「既然如此,楚大人好自為之。」竟是不再多說一句,轉身離去。
楚歡看著竇易離去的背影,也是冷然一笑,拿起那份公函,又掃了一眼,隨即便丟在一旁,不再理會。
只是沒過多久,忽聽得外面傳來一陣陣騷亂之聲,楚歡皺起眉頭來,起身出了門,剛一出門,就見到外面亂作一團,度支曹院內,竟是有不少官員從各處湧出來。
楚歡打量眾人,只見來者竟然有二三十人,官服在身,到得院中,這些人瞧見楚歡從屋裡出來,互相看了看,頓時便靜了下來。
楚歡掃視這群人一眼,心知肚明,這百分之百是竇易搞的鬼,冷著臉,淡淡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一人上前來,拱手冷笑道:「楚大人,聽說你要逼竇主事離開度支曹?」
楚歡倒是從這人的官服看出來,乃是一名度支曹判官。
「竇主事自認為能力不及,不想留在度支曹辦差,他主動提出要去請部堂大人將他調往別處。」楚歡背負雙手,神情淡定道:「竇主事無心留下,又怎會是本官逼他離開?」
那判官冷笑道:「竇主事在度支曹辦差數年,一直都是兢兢業業,若不是大人相逼,他怎會離開?」
楚歡厲聲道:「你好大的膽子,你這是斥責本官嗎?」
旁邊又上前一名判官,大聲道:「楚大人,竇主事的為人,咱們都是清楚,他的能力在咱們度支曹有口皆碑,而且他對度支曹有極深的感情,如果不是有特殊情況,他絕不會離開這裡。楚大人昨日才進入度支曹,今日竇主事就要離開,難道事情竟是如此巧合?卑職雖然官位低微,但是自問也有一腔熱血,楚大人對竇主事不公,卑職自然要為竇主事鳴不平!」
他話聲剛落,身後立刻傳來紛雜之聲:「不錯,竇主事辦差兢兢業業,乃是我輩之楷模,他受了冤屈,咱們不能坐視不問。」
這群人看起來倒真是群情激奮。
楚歡面不改色,但眼前這一幕,卻讓他知道竇易在度支曹的勢力當真是非同小可,度支曹大小官員**十號人,眼前就已經來了近三十號人,而且大都是判官、筆吏之類,竇易一聲令下,這些人便即湧過來鬧事,這竇易的神通倒是不小,堂堂大秦帝國戶部度支曹,竟似乎變成了竇易自家地盤。
此時卻已經有人叫道:「竇主事,竇主事……!」
眾人目光轉過去,便見到竇易手裡竟是提著一個包裹,從內院出來,瞧那模樣,竟似乎真要從度支曹離開。
楚歡皺起眉頭,竇易卻是瞥了楚歡一眼,隨即拱手向眾人道:「諸位,竇某與諸位共事多年,得諸位關照,感激不盡。」頓了頓,長歎道:「只是竇某能力不及,楚大人難以留用,我竇易是個有自知之明之人,這便去見部堂大人,懇請部堂大人另調聽用,日後相見,還望各位念及舊情,打聲招呼……!」他一副感慨蒼廖之色,倒似乎真的是被人逼走。
……
……
度支曹這邊的狀況,戶部侍郎郎毋虛已經得知,本想立刻趕到度支曹來處理,但是細細一想,又迅速來到了戶部正堂,尋到戶部尚書胡不凡,一進門就連聲道:「部堂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胡不凡坐在椅子上,悠閒自若,眼皮子也沒抬:「天塌不下來,出了何事?」
郎毋虛當即便將度支曹的事兒說了一遍,又道:「部堂大人,楚歡這小子還真是自不量力,他當他是誰,坐上了那把椅子,還真的擺起了官威。」躬身道:「大人,你是否過去看一看,度支曹此時亂作一團,這樣子可不成。」
胡不凡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是沉吟一番,又坐了下去,淡淡道:「就讓它亂!」
郎毋虛一愣。
「楚歡上任不過兩日,度支曹便亂作一團,這豈不是大大的好事?」胡不凡靠坐在椅子上,撫鬚道:「讓那邊亂起來吧,等到無法收拾,本官自可向聖上參他一本,他將度支曹弄得烏煙瘴氣,差事不能辦,到時候影響的可就是整個帝國的運轉,沒有了戶部,工部、禮部甚至是兵部到時候都會出簍子,追查罪源,來自於楚歡,本官倒想看看這小子能有什麼好下場。」
郎毋虛似乎明白過來,笑道:「大人英明。咱們正想著如何將這小子趕出戶部,他今日鬧出這樁事情來,那是自己找死。度支曹亂了,第一個要倒霉的就是這小子。到時候不用我們動手,其他各部自有人上折子彈劾楚歡,罷官免職倒也罷了,若有機會,咱們定要將這小子置於死地。」
胡不凡陰仄仄一笑,撇嘴道:「你先過去盯著,有什麼情況,立刻來報我!」
郎毋虛恭敬行禮,退了下去。
此時的度支曹大院,已經是亂作一團,眾人一個個顯得義憤填膺,見到竇易一副委屈的模樣,度支曹眾官員都用一種敵視的目光看著楚歡。
楚歡倒是顯得淡定自若,背負雙手,站在大門前,陽光照射下,他倒似乎像是悠閒地曬著太陽。
「竇主事,你要走了,讓咱們怎麼做?」立刻有一名判官大聲叫嚷起來:「你要走,卑職不才,也要跟著你去!」
「不錯。」又有人叫道:「此處不留人,咱們自往其他地方去。朝廷若是另有調用倒罷了,若是無法調用,無非辭官歸省而已!」
「我們有心為國盡忠,但是有人卻嫌咱們累贅,既然如此,乾脆不幹了。」
一時間人聲鼎沸,度支曹大院轟雜一團。
楚歡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大聲道:「你們都要走?」他聲音極為響亮,院子裡雖是嘈雜,但是這一聲依然將眾人的聲音蓋了下去,響亮有力。
眾人都是一怔,隨即看向楚歡。
楚歡掃視眾人一眼,終於道:「竇主事,凡事不要急躁,咱們稍安勿躁,一步步來,這樣吧,本官來到度支曹,還不曾召集曹裡的弟兄們相見,趁這個機會,將度支曹的人都聚集過來,有些事情,咱們……咱們還是議一議吧!」
他聲音溫和下來,臉上帶著笑,眾人面面相覷,不少人見到楚歡這個樣子,還以為楚歡是無法應對這樣的局面,所以示弱妥協。
竇易見楚歡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倒也以為楚歡是被這聲勢嚇住,他今日這般興師動眾,其目的就是要與楚歡一較高低,讓楚歡看看度支曹究竟是誰的能耐大,楚歡只要服軟,日後在度支曹便抬不起頭,只能是傀儡一個。
此刻見楚歡有鬆動的意思,竇易嘴角泛起一絲得色,揮手道:「楚大人要召見眾人,便讓大夥兒都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