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時節,雖是夜裡,秦水邊上卻依然是熱鬧喧囂,秦水清澈,岸邊綠柳成蔭,楚歡一行人七人來到了秦水邊上的顰芸坊,先前楚歡只以為顰芸坊只是吃飯的所在,到了之後,才知道這裡不但可以吃飯,而且可以聽曲,興趣所致,甚至可以花些銀子買春。(_——)
一到夜裡,寬闊的秦水河上便會有無數畫舫夜遊秦水,歌姬舞姬寄於畫舫之上,這中間有許多都是賣藝不賣身的,當然也有賣身不賣藝的,不過想要與畫舫上的女人一夜春風,價格自然不菲。
畫舫實際上都是私寮,屬於河上的青樓,一條畫舫的價值絕對不菲,上面的姑娘,無論是賣藝還是賣身的,都是經過精挑細選,花重金得來。
河上游畫舫,岸邊則是酒家林立,樂坊遍佈,醉酒笙歌,富賈雲集。
顰芸坊名字很雅致,但是在秦水邊眾多的樂坊之中,只能算是普普通通,雖然不是最小,但也絕對不是最大。
既來之則安之,雖然顰芸坊有些青樓的興致,但掛的是樂坊的牌子,見到眾人都興奮的很,楚歡只能帶著這群人進了顰芸坊。
眾人都是並無換衣裳,都是武京衛甲冑,七八名武京衛呼啦啦湧來,樂坊老闆娘唬了一跳,但很快滿臉笑容,急忙安排了房間,幾張案桌拼在一起,一名武京衛已經拍著桌子道:「將紫盈姑娘叫過來!」
這武京衛似乎對這裡很熟練。
老闆娘笑道:「兵爺來過?瞧著眼生,和氣署的宋署頭奴家可是認識的。」她只當這些人都是和氣署的武京衛,見他們人多,立時報出名頭,免得這些人在這裡生事。
「瞧我們眼生,瞧他總不會眼生!」楚歡已經拿了兩錠金子放在桌上,笑道:「老闆娘,去將那個紫……紫什麼叫過來吧!」
他既然請這些人出來娛樂,自是讓大夥兒高興。
老闆娘看到金子,鋪滿厚厚香粉的臉上更是笑成一堆,忙道:「幾位等著,奴家這就去給你喚過來!」興高采烈地去了,她本以為這些武京衛是來白吃白喝白樂,但是見到楚歡拿出金子,頓時便安了心。
眾人見到楚歡隨手就是兩錠金子掏出來,頓時都顯出艷羨之色。
王甫瞅向那名武京衛,問道:「孫龍,你怎麼知道這裡有位紫盈姑娘?你常來?」
孫龍苦著臉道:「我那有那本事,今日不是藉著楚大哥的東風,過來一嘗夙願嗎?」
「誰是紫盈?」孫靜一問道。
孫龍笑瞇瞇道:「前番我倒是從這裡來過一次,不過只是過來喝一杯酒,叫不起樂妓,上次便瞧見了那紫盈姑娘,她的琵琶彈的可真是好,不過那時候她是給別人獻藝,我那時候就琢磨著,如果有一日能讓她給我彈上幾手,那死也甘心了。」
「瞧你那點出息。」孫靜一笑道:「不就是窯姐兒嗎?有你說的那般神奇。」
孫龍搖頭道:「你們知道這紫盈是誰?」
眾人都是搖頭,王甫問道:「是誰?」
「半年前那個姓黃的門下省諫議大夫你們都知道吧?」孫龍低聲道:「就是那個被砍了腦袋的?」
「難道這紫盈姑娘與他有關係?」
孫龍點頭道:「不錯,黃大夫被斬之後,家裡的女眷都被官賣,這紫盈姑娘就是黃大夫的孫女,出自官家,可是有才的很,當初顰芸坊花了不少銀子才將她買下來,在這裡可是紅姑娘。」
「哦?」王甫歎了口氣,道:「黃大夫的孫女……想不到淪落至此!」
孫龍道:「你們也別多想。(_——)顰芸坊裡有賣身的,可是也有不賣身的,這紫盈姑娘便只賣藝不賣身。」向楚歡笑瞇瞇道:「楚大哥,今日可是要讓你破費的,這裡的酒菜倒不貴,但是聽曲的價錢不便宜,十兩銀子聽一曲,這個……嘿嘿……!」顯得有些尷尬。
楚歡哈哈笑道:「若真的好聽,咱們就聽她十曲八曲,大家盡興而歸!」他素來不將錢財放在心上,明白千金散去還復來的道理。
眾人見楚歡如此豪爽,俱都高興。
沒過多久,那位紫盈姑娘一身綠色的衣裙聘聘婷婷而來,進了屋內,那邊早有一張專門供藝妓獻藝的椅子,紫盈姑娘略施薄粉,也談不上有多美,只是長得還算水靈,唇角一點紅,乃是一顆殷紅的美人痣,倒也有幾番風情,身形若柳,手裡抱著琵琶,進了屋內,向著眾人盈盈一禮。
楚歡見到這紫盈姑娘,看到她唇下紅痣,倒是一下子想起了遠在雲山的素娘,素娘的唇下也是有一顆美人痣,離了這些時日,也不知道她們現在如何,楚歡一想到素娘,腦海中便有素娘清晰的樣容,忽地一怔,原來自己心裡卻是十分的在意她,她的樣容在自己的心裡竟是如此的清晰。
紫盈看起來還並未習慣風塵,她的身上也沒有沾上多少風塵氣,神情有些淡然,看似恭敬行禮,但是臉上卻並無多少笑容,反倒是她旁邊的老闆娘,徐老闆娘,濃妝艷抹,倒似乎比紫盈有風情的多,也夠能勾住男人的魂。
老闆娘笑瞇瞇道:「幾位兵爺慢慢享受,有什麼需要,召喚一聲就是!」
楚歡拿起桌上的一錠金子,反手遞了過去,那老闆娘滿面春風過來接過,所謂媽媽愛金,姑娘愛俏,楚歡手上一錠金子,長得又不難看,英氣勃勃,老闆娘接過金子的時候,竟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楚歡掌心撓了撓,很是風騷,拋了個媚眼,風情萬種道:「謝兵爺賞!」
紫盈自過去坐下,老闆娘這才退出去,順手關上門,紫盈調了調琵琶弦,這才問道:「幾位大爺要聽什麼曲子?」
紫盈的聲音依然很淡。
楚歡瞧她眼睛,甚至能夠感覺到紫盈的眼眸子裡帶著深深的疲憊之色,疲憊之中,卻似乎隱隱帶著一絲不屑。
不錯,是不屑。
她看起來雖然還算恭敬,但是在她的骨子裡,顯然瞧不上眼前這些當兵的,或許在她看來,這些當兵的粗人,哪裡懂得什麼音律之道,無非是借聽曲之名,一睹美色而已。
紫盈這樣問,眾人倒是一怔,實際上這些武京衛還真是不動音律,更說不上要聽什麼曲子。
楚歡淡淡一笑,問道:「姑娘可會十面埋伏?」
紫盈一怔。
「十面埋伏,又稱淮陽平楚。」楚歡緩緩道:「便是琵琶所奏,咱們是武人,就喜歡聽這樣的曲子,姑娘若是擅長,不妨一演!」
紫盈顯然想不到楚歡還知道「淮陽平楚」這曲琵琶曲,眼中不屑斂去,點頭道:「大爺要聽,小女子便獻醜!」
楚歡也是以為這女子頂多只會彈些風花雪月的曲子,倒也想不到她竟然真的擅長「淮陽平楚」這首琵琶曲,倒是刮目相看。
紫盈撩動琵琶弦,一開始的曲調倒頗為平和,眾人都是仔細聆聽,身在樂坊,幾人卻也都覺得自己成了斯文人。
這琵琶曲從平和漸漸加快節奏,曲調開始鏗鏘起來,紫盈玉指如電,靈巧地撫弄琵琶,倒還真的彈出了一股鐵馬兵戈的味道。
正當曲調越來越激揚,猛聽得「砰」的一聲響,眾人都是一愣,還以為是曲調中的節奏,但是很快就感覺到不對勁,幾人抬頭,卻見到房門卻陡然被推開,方纔那一下,不像是推門,倒像是有人一腳將門踹開。
隨即,門前出現一位長衫公子,年紀二十五六歲,頭髮有些凌亂,不修邊幅,身上雖然穿著長衫,但是身上卻酒跡斑斑,他推開門,也不看楚歡眾人,順著琵琶聲往紫盈看了過去,紫盈扭頭來看,臉上顯出古怪的神色,但是卻並沒有停止,依然激揚地彈奏著琵琶。
見到這長衫公子闖進來,孫龍第一個站起來,豁然拔出佩刀,旁邊幾人也紛紛站起,都是向那公子怒目而視。
毫無疑問,這長衫公子顯然是來找茬的。
不過看著公子的摸樣,雖然身上也穿著長衫錦衣,但是卻顯得邋遢落魄,大夥兒聽曲正聽得有滋有味,突然被這人打擾了興致,都是火冒三丈,孫龍刀鋒向前,指著那人,厲聲道:「滾出去!」
那長衫公子並不理會,一步步走向紫盈,雙目赤紅,忽地咆哮道:「你……你為何不見我?你為何要如此對我?」
王甫猛拍桌子,厲聲道:「你是何人?這裡豈是你撒野的地方?」
孫龍便要衝上去,卻見到門外腳步聲響,已經衝進三四名壯漢,一名大漢過來一把拽住長衫公子的胳膊,冷聲道:「魏無忌,你也不睜開眼看看,這裡是你能進來的地方?」手臂一扯,長衫公子魏無忌文弱之人,竟是一下子被拉翻在地。
紫盈花容微微變色,停了手,緩緩站起來,紅唇微啟,似乎要說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背過身去,不看這邊。
兩名壯漢從地上架起魏無忌,便要拉出去,那魏無忌卻一把抓住門框,大叫道:「你們放手,我……我就是過來問一句,我要問她一句話……!」
楚歡面無表情地看著魏無忌,已經感覺到,這魏無忌和紫盈之間,必定有某種關係。
風情萬種的老闆娘已經扭著腰過來,看了魏無忌一眼,先是向楚歡這邊道:「幾位兵爺,實在對不住,讓這種人打擾了你們的雅興,這事兒馬上就好,馬上就好。」笑瞇瞇的臉說變就變,冷下來,盯著魏無忌,冷冷道:「{無忌公子,你這是幹什麼?」
「媽媽,你……你就讓我和紫盈單獨說幾句話。」魏無忌一隻手死死地拽著門框,生怕被人拖出去:「你我都是熟人,不要如此絕情!」
老闆娘冷笑道:「熟人?無忌公子,就是因為熟人,前兩天才讓你進來,可是你不識好歹,還要往這裡來鬧事。我顰芸坊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樂善堂,更不是任你撒野的地方,你今日在這裡鬧事,我瞧在大家相識一場,給你最後一次臉面,你自己快走!」
魏無忌道:「我不走,不和她說清楚,我絕不離開。」
老闆娘冷著臉,「你不想離開就不離開?那也好辦,銀子呢?沒有銀子金子也成?你拿出來,就可以留下!」
魏無忌有些尷尬,道:「媽媽,你放心,我一定會出人頭地,到時候我一定百倍報答你。」
「我可等不了。」老闆娘抬起手,像驅趕蒼蠅一樣:「將他趕出去!」
大漢立時拉扯,但是魏無忌抓著門框不放手,一名大漢過去拍打魏無忌的手,魏無忌依然不松,那大漢惱了,大手箍住魏無忌的手腕子,用力捏住,魏無忌臉上顯出痛苦之色,卻依然緊咬牙關,並不鬆手,只是叫道:「紫盈,你回頭看一看,你連看我一眼也不願意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為何要如此對我?」
孫龍卻是看出了門道,上前去,指著魏無忌道:「你這蠢貨是喜歡上她了?你是腦袋被驢踢了,這種地方你還要講感情?」
俗話說得好,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紫盈雖然賣藝不賣身,但終究是風塵中人,眾人也都看出魏無忌是喜歡紫盈,都覺得這人實在是愚不可及。
便在此時,忽聽楚歡淡淡道:「你們先放手!」
幾名大漢正在拉扯魏無忌,要將他趕出去,那老闆娘聽到楚歡聲音,急忙道:「都停下,先放手!」向楚歡陪笑道:「兵爺,這……!」
楚歡站起身來,走了過去,打量魏無忌幾眼,發現此人倒也算的上俊朗,一雙眼睛也很有神,但是不修邊幅,一副落魄之色,不由皺起眉頭來,問道:「你是何人?」
老闆娘搶著道:「他叫魏無忌,來自江淮道,到京城已經有半年了。」不屑地瞧了魏無忌一眼,道:「三個月前到了咱們這裡,自稱定能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還說什麼只要朝廷用他,天下就能太平……如今天下本就太平,哪裡還用得上他。」
魏無忌立刻道:「天下太平?太平個屁,你們別窩在京城,出去走走看看。就去咱們江淮道,到處都是土匪亂黨,什麼天下太平,那都是坐井觀天而言。」
老闆娘冷笑道:「老娘可不管天下太不太平,只是在這裡做老娘的生意。以前你身上有銀子,是我顰芸坊的座上賓,如今身無分文,連活命也成問題,還有心思沾惹我們家紫盈姑娘,你要有本事,去朝廷做個大官過來,那時候老娘便供著你。」
楚歡似乎明白什麼,問道:「無忌公子,你喜歡紫盈姑娘?」
魏無忌立刻道:「我魏無忌已經立誓,此生非紫盈姑娘不娶,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姑娘!」
「你喜歡人家,人家卻未必喜歡你。」楚歡淡淡道:「你如此死纏爛打,未免有辱斯文。」
魏無忌道:「去他媽的有辱斯文,我喜歡她,就要表明我的心跡,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不能在一起,還算是個男人嗎?」
老闆娘啐了一口,道:「說的倒是神氣,你要真是男人,也不會如此不知羞恥。」
魏無忌怒視老闆娘,但終究沒說什麼。
紫盈忽地轉過身來,道:「幾位大爺,紫盈身體不適,不能伺候,先請告退!」她身體微微發顫,也不看魏無忌,竟是過來,要繞出門去。
魏無忌嘶聲道:「紫盈,我對你是真心的,我一定要娶你,你……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紫盈咬著牙,低著頭,從楚歡身邊過去,楚歡卻突然道:「雨寒姑娘請留步!」
紫盈也不回頭,只是淡然問道:「大爺想要紫盈做什麼?」
楚歡歎了口氣,問道:「這個男人為了你,可以不顧一個男人的尊嚴,你為何連看他一眼也不願意?」
「這與你無關!」紫盈淡淡道。
老闆娘忙道:「紫盈,莫要胡說八道,這位兵爺問你話,你快回答。」
紫盈閉上眼睛,嬌軀輕顫,半晌過後,終於道:「即不再見,不如不見!」
「聽姑娘的口氣,對無忌公子似乎並非沒有情愫。」楚歡緩緩道:「無忌公子自稱非姑娘不娶,姑娘是否願意嫁給他?」
魏無忌此時也是緊盯著紫盈,一臉的期盼。